小沈大人和定平侯府二姑娘当众一手交猫,一手交玉佩的事情马上传遍了长安城。
都知道是定平侯亲自去沈府堵门说的亲事,定平侯府真是为了攀附权贵老脸都不要了,这样的事本以为不成的,没料到沈序那么死心眼,竟然真的在春日宴上与这名不见经传的谢二姑娘交换了信物。
信物是什么?一只狸猫?
中午发生的事在晚饭时已经成了大家的饭后闲谈。只是这世上的事,有人能讨论出佳话韵事,有人就能传出是非谣传。
清殊回府后在厢房里独自流了一会儿泪,将从前的恩爱思绪流了个干干净净。她自觉是受了极大的打击,可是并没有崩溃。她不禁为自己的这种坚强叫好,虽然思绪已经有些踉跄。
这世上人谁不是扶墙而行呢,摸着石头过河,趟过河滩,经历一场就比原来更高明。失去爹娘的时候,她对自己说,爹娘在彼岸河边等她,后来彼岸没有接收她,反而让她在这尘世中再多活一场。
她理应潇洒,因为她有了别人都不曾有的,重头再来的机会。
再打开门心境已经是另一番天地,从前是自己把路走窄了,如今还有大道在前,她要继续好好地走。
次日清晨,盈掬将装木炭的藤编篓子递给旁边的小婢子,小婢子一边挥着炭檛,忙得满头是汗。
绘树提着铫子进来:“姐姐们都听说了么,现在外面到处都在打听咱们家姑娘,我早上在侧门外只转了一圈,就碰上别的府的婆子在那转悠,抓住我问个不停,我可不敢说什么,赶紧跑回来了。”
旁边洒扫的小婢子也点头:“我一个在定平侯府做工的远亲也来打听,我见都没敢见。”
浣云坐在铜风炉旁边用铁箸往里边加炭:“大娘子已经发了话,府里上下每个人都不可与外人谈论咱们家姑娘的任何事,现在外面很多人都盯着这门婚呢,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毛病,这是咱们家姑娘的大事,是府里的大事,屏山小筑所有人都必须长着同一张嘴。”
众人点头:“是。”
月饮将煮好的小吊梨汤端上来放在清殊面前,清殊拿着个银汤匙,慢慢在汤里搅着。
沈序的模样在记忆里被放大,变得清晰。他有好看又立体的五官,眉眼深邃,高高的眉弓和鼻梁,眸子里似乎有星辰,是个美得咄咄逼人的男人。
不知为何,她在他不经意的表情中看到了一丝破碎感,这破碎感装在权力,名望,俊朗的外壳下面,被她轻轻的捕捉到了。
她想,或许因为她现在也有同样的一种破碎感。
所以下意识的寻到了相似的情绪。
这时月饮道:“姑娘昨日见小沈大人的样子实在出人意料,姑娘一点都不露怯,我紧张得心蹦蹦跳,他毕竟是一品贵胄,姑娘待他竟像是邻居儿郎一般。”
清殊微微笑了一下没有答话。亲密关系里的相处是平视,不能仰视。当你仰视他的时候,他正在俯视你。
正喝着梨汤,谢相宜两步并作一步,跑一样地进了屏山小筑:“二姐姐,二姐姐!”
清殊放下勺子,“怎么了?”
“听祖母说,苏家堂表亲午饭时要过来,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刚才我在母亲那里用早饭,饭还没上,门廊上传,沈家的媒人已经登门了!”
清殊相看成功,两人当面交换信物的事,太夫人和谢侯自然是乐开了花,裴大娘子则天不亮就起身,点了人,拉了单子,一样样为清殊计划准备起来。
谢侯亲自上门求亲的事有些跌份儿,谢家虽然式微,可女儿婚嫁的流程一样也不能差。女子嫁人要有媒妁之言,断不可行那种钻穴隙窥,逾墙相从的事情,本来这事女家向男家求亲已经不合章法,昨日相看二人又显得高调了些,人多口杂难免乱传。
这日清早,原是裴大娘子想着,清殊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绝不能让她落个与男子私相授受的名声。
裴大娘子正思索如何找个中间人去沈家说项,谁知门廊上报,沈家的媒人带着三抬妆奁,外加一只聘雁登门了。
裴大娘子立即让婆子去报,自己则去门口迎接,趁着这空挡谢相宜来找清殊报信儿,说母亲让她们姐妹稍作装饰,去正厅后的屏风后坐着。
清殊做雪云秾的时候是直接抬进安国公府的,没有经历过这些礼节,如今裴大娘子与沈府事事周全,她心中感叹。
利索的将汤碗放下,稍作修饰,与谢相宜一同穿过三楹,正厅右侧已经放置好屏风座椅,二人走过去坐下。
透过苏绣银丝屏风,可以隐约看见一位夫人在红木圈椅上与裴大娘子并排而坐,那位夫人也向屏风这边看了一眼,知晓屏风后便是谢家二姑娘了。
沈家找的媒人颇有来头。这位夫人出自五姓七望门阀崔家氏族,是骠骑将军赵阔的表妹,婚配承安王。夫妇二人和睦二十余载,如今承安王府三代同堂,是长安城中有名的圆满之家。
做媒人的讲究身全,家全,福全,承安王妃身份尊贵,三全不缺,沈家请她亲自做媒登门,足见沈序对这门婚事的重视。
清殊和相宜二人沉默不言,听着裴大娘子和承安王妃从寒暄到谈到正事,谢相宜对着清殊眨了眨眼。
这门亲一开始本是谢家求嫁,如今沈序的媒人上门,这就做出了表示,是沈家求娶谢二姑娘。求娶与求嫁的区别自然很大,沈序顾及到谢府和清殊颜面,也为二人的婚姻与今后感情做出了主动的真挚表达。
裴大娘子与王妃的这次相谈效果甚好,问了名、纳了吉,妆奁留下了,聘雁也留下了,这门婚事就算定了。
双方约定七日后纳征,真正的谢家二姑娘这月刚好十五,所以李代桃僵的清殊的婚事,就安排在了下个月初八。
送走了承安王妃,谢府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喜滋滋的气氛。裴大娘子按礼在宅堂中备香烛、黄酒、果子、蜜桔,以告盟三界自家女儿即将出阁。
谢侯往茶台上一坐,难得地亲手调起茶膏来,他脸上有了光,对清殊这个假女儿的满意程度不断上涨,假女儿给他带来了荣耀,让他这个许久在贵门中被边缘的旧贵又成了谈论的中心,这时哪里记得他自己还有个痴傻的真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