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寒誉打量着年轻人,模样看着清秀不过倒有几分匪气,毫无疑问是个江湖人士,再不济是个打手,“你家主人是谁?指挥使可不认识什么主人。”
抱剑的年轻人有些傲气在身上,眼露不悦,“指挥使或许不认识我家主人,但是我家主人认识指挥使,这不为了让指挥使好好认识认识特意置办了一桌酒席,还请指挥使赏脸给个面子。”
钟寒誉笑了,“指挥使我啊心善,一般不会不赏脸的,但你都不愿说主子的名字就让我去,万一是鸿门宴指挥使岂不是有去无回了。”
钟寒誉说话的时候始终带着笑容,看着挺是浪荡不羁但是丝毫不肯退让。年轻人颇感无奈,“主人说了,指挥使以身涉险探访三合坊必然是为了何永,刚好我家主人也有意介绍何永和指挥使认识认识。”
钟寒誉轻笑,他离开三合坊不到两个时辰,先是大理寺全城搜捕人,现在又知道去三合坊闹事的是他,还知道他是为了何永去的。钟寒誉走得每一步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给人看得一清二楚。
钟寒誉笑着眼底冷了三分,“既然介绍人认识那指挥使恭敬不如从命了,带路吧。”
钟寒誉上了马车,很快就到了望春楼,这里的菜贵啊,钟寒誉第一次请薛昭来吃饭差点搭进去半个月的俸禄。
抱剑的年轻人引着钟寒誉上了二楼天字号的雅间,雅间一坐他一个月的俸禄没了。到门口,两个同样抱剑的年轻人向钟寒誉行礼随即拉开了房门。
入门闻酒香,钟寒誉笑着看向早早候着的楼外天,“哎呦,今个儿真是行大运了,能在望春楼的天字号雅间得先生设宴请吃酒,钟寒誉几世修来的福分啊。”
楼外天衣着朴素,看着更像个舞文弄墨的教书先生,“指挥使言重了,一桌酒菜便得指挥使赏脸,该是楼外天的福气。”
钟寒誉大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先生可真是世外高人啊,明堂一坐,挥挥手便是一片惊涛骇浪。”
钟寒誉话都摆上明面了,楼外天自然没有必要再故弄玄虚,“指挥使过誉了,我只是个会给人建议的先生而已。”
钟寒誉大笑一声,“是啊,先生给人的建议都是搅弄风云,杀人不见血。今日先生邀我前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吃酒,先生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楼外天浅笑,“指挥使一片孝心,即便搅乱了三合坊也在情理之中,我岂会问罪?”
楼外天抬眸看向钟寒誉,风轻云淡,这人平静得就像一潭死水,在他身上看不出一点儿野心和贪欲,钟寒誉端起酒杯掩饰自己的急躁,这种人最可怕,“先生知道的可真不少。”
楼外天,“昌宁公主驻守边塞,镇守一方,为大成立下汗马功劳,不该落得个被敌寇斩首的下场。”
钟寒誉脸上彻底没了笑意,这些年他刻意不去回忆见到昌宁公主身首异处的样子,因为回忆起来总会压得他窒息,“先生就不用替我回忆往事了,说说吧到底所为何事,我这人不喜欢弯弯道道。”
楼外天平静地看向钟寒誉,“既然指挥使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直说,指挥使大闹三合坊为得是何永,何永当年是陛下的近侍又是掌印太监,知道很多事,指挥使查到了何永一定想从他口中知道昌宁公主的死因对吧。”
钟寒誉怒火翻涌,可对上楼外天的平静又如石沉大海,掀不起半分波澜,“先生果然神通广大,既然先生都知道了不妨让我见见何永问清楚,也了却了我多年心中的疑虑。”
楼外天,“指挥使一片孝心我自当成全,但是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我的意思指挥使该明白。”
钟寒誉冷笑,“确实,不过先生又是什么意思?希望我倒戈诚王还是暗中帮你们对付大将军?”
楼外天,“都不需要,我可以把何永交给指挥使,也可以把当年有人泄露敌情致使昌宁公主战死的证据交出来,只不过我需要指挥使亲自把这些证据呈奏陛下。”
钟寒誉愣住,他一下不明白楼外天的用意了,“先生大义啊,这是要替我了却了心愿。”
楼外天无波无澜的样子好似超脱世外的高人,任何人任何语言都不能让他有半分起伏,“是,我就是要替指挥使了却心愿。”
钟寒誉大笑,“可是先生不才说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吗?先生此言前后矛盾,弄得我真是不知所措了。”
楼外天举杯,“我说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是因为我需要指挥使亲自揭发这些事,但是这些事一旦揭发了指挥使的仕途……甚至有性命之危,这不就是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
钟寒誉笑着摇摇头,要他亲自揭发当年昌宁公主战死的事也无异于触碰皇帝的逆鳞,这件事必然会牵扯永和六年,最后搅得朝野上下人仰马翻,顾道桢必然第一个不会放过他,如果翻起滔天巨浪钟寒誉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一劳永逸啊,对楼外天而言这是一桩稳赚的买卖。
楼外天,“指挥使可以考虑一下,这桩买卖于指挥使而言确实有些亏了,但是能让指挥使余生安宁,也了却了钟博远多年的心愿,如果这个浪够大,永和六年沈家和先太子也能昭雪,我想薛提督应该也会很开心。”
钟寒誉怒瞪楼外天,杀气腾腾,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钟寒誉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是任何人都不能危害薛昭。
楼外天温柔地笑笑,“指挥使放心,今日我说的话没有任何人知道,指挥使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指挥使愿意更好,不愿意我也不强求,因为有人会比指挥使更愿意做这件事。”
钟寒誉拍案而起,“不许找他!”比钟寒誉更愿意做这件事的人就是薛昭,如果楼外天找薛昭,他肯定会义无反顾的去做。
楼外天并不畏惧,“指挥使可以慢慢考虑,不急的。”
钟寒誉重新坐回去,人一下没了刚才的气势,“你让我想想。”
钟寒誉沉默了片刻,下定决心地看向楼外天,“如果翻出永和六年的事,你能保证不伤薛昭一根汗毛。”
楼外天也无比坚定地看向钟寒誉,“我以性命向你保证。”
钟寒誉举杯,“一言为定!”
楼外天,“一言为定!”
钟寒誉喝了不少酒,走出望春楼的时候天都黑了,小时候他总是装作不在乎父母之间的关系,其实他和大多数孩子一样都希望有个和睦的家,但这个愿望是那么可望不可即,双亲亡故后钟寒誉时常回想如果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他们是不是就不会错过彼此了?
钟寒誉沿街走着,今夜似乎有些冷,如果牺牲他一个能还让双亲瞑目还能让了却薛昭的心愿,何乐不为呢。
钟寒誉长长叹了一声,他想薛昭了,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照顾好自己,如果还能活命他们或许还有以后,钟寒誉笑了,不管还有没有以后只要能让薛昭解脱出来,他可以把命豁出去。
钟寒誉回到锦衣卫指挥司,叫来了石玉恒,“你答应我一件事。”
石玉恒打量着钟寒誉,一脸警惕,“别问我借钱,没钱。”
钟寒誉,“不是问你借钱,你答应我一件事。”
石玉恒感觉他怎么突然不同寻常了,“你和薛昭吵架了?”
钟寒誉摇摇头,“你先答应我。”
石玉恒有些忐忑,“你先说什么事我再答应。”
钟寒誉笑了,“我要你守好锦衣卫的弟兄,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先以锦衣卫为主。”
石玉恒更加警觉起来,“钟落云你想做什么?”
钟寒誉扯开嘴角笑着,“你答应就是了,哪里这么多问题。”
石玉恒狠狠一拍桌案,“钟落云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想做什么?”
钟寒誉拍拍石玉恒的肩膀,“什么叫我想做什么?我一没钱二没势能做什么啊,我这不是看朝中局势复杂怕以后他们打起来波及咱们锦衣卫,这叫未雨绸缪。”
石玉恒才不信钟寒誉的鬼话,狠狠推开钟寒誉的手,“钟落云你我还不了解吗,说清楚你到底想做什么?”
钟寒誉还是若无其事地笑着,“我呢要干大事,一件对所有人都好大的大事。所以师兄,锦衣卫就拜托你了。”
钟寒誉朝着石玉恒深深一弯腰,石玉恒心提到了嗓子眼,“钟落云我警告你别乱来,小心我一封信送去苍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钟寒誉,“你三岁小孩吗,三天两头拿老头子压我。”
石玉恒,“行,师傅他老人家天高皇帝远治不了你,我现在就跟薛昭告状去。”
“你回来!”钟寒誉挡在门口,“哎呦祖宗,你就不能先答应我吗。”
石玉恒算是看明白了,钟寒誉是铁了心要做大事,“钟落云你到底想做什么?”
钟寒誉叹了口气,“我想要大家都好,你好他好,全都好。”
石玉恒拉着脸,“那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