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有多少人会期待第一次,霎时间,心头充满了喜悦和新奇。第一次的感觉真奇妙,第一次的印象不可磨灭。
徐宏斌的第一次开枪、杀人。
三队的人已经睡下了,仿佛是梦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咚咚”地叩门声。徐宏斌几乎是被人提起半边身体,一通胡摇乱晃下给折腾醒的,睡眼惺忪,他连“行凶者”是谁都没看真切。八成是齐赟,因为同房的另一个铺是空的;想想也许又不是,因为齐赟今晚值班。等他穿戴整齐冲下楼,齐赟已经站在那了。齐赟让他先去停机坪搬装备,出任务——阻击毒贩。
徐宏斌的第一反应是一震,随之就乐呵呵地跑步前进了。
这晚,我的印象却是:半夜,TZ拉响了警报,不是真的警报声大作,而是逐个房间扣门叫醒,有节奏的叩击声,不需要言语,之后便有窸窸窣窣的声响,看来是约定俗成。长久的作战习惯,我睡得浅,被闹腾醒了。
谈战下楼时,也拍了我的房门,我打开门,他说:“有兴趣边境逛一圈不?”
我有点懵,点点头,换了身衣服。按他走前的指示到停机坪报道。从现在起,是磨合期,我要适应谈战的行动,这也应该是他给我的“试用期”,如果他满意,我才有机会在海外正式跟他。
徐宏斌吹着口哨,愉快地享受黑夜的宁静,心里盘算着,无论这次谈队还要考验自己什么,都要做到最好。
隔老远徐宏斌就瞧见了站在越野车旁的谈战,一旁直升机的旋翼已经启动,螺旋桨搅拌着夜空的冷空气扑面吹来,气温骤然下降了好几度。他放轻了脚步,猫着腰贴近,谈战正好背对着他,偷袭的好机会。徐宏斌的渗透工作在螺旋桨转动声的掩饰下,侵入到了距离谈战三步之遥。
我看着徐宏斌偷袭谈战,这小子好不容易来回阴的,应该能得逞,更何况还有直升机旋翼的掩护。
突然,谈战迅疾转身,已经和他面对面了。他才看到谈战出手,却已感觉脖子一紧,整个身子被谈战拉转了方向,背贴靠在车身上。
我感叹:“好惊人的速度!”
难怪龙奕曾告诫我:不要妄图偷袭谈战,那是找死。
谈战的手肘抵在徐宏斌的胸前,“还玩吗?”
徐宏斌:“认输,不玩了。”
谈战:“把车上的装备搬上机。”
徐宏斌看到后备箱里整了好几大箱家什,而先到的只他一人,顿时觉得来早了有点冤,想找个做伴的,“您不搬吗?”
“我看你搬。”谈战回答的很坦然。
我笑出了声,徐宏斌无奈地望向我。尚好,他心疼我这个姐姐,并没让我帮忙;要是他敢开口,我就和他断绝“姐弟关系”。
许都及时赶到了,让徐宏斌找了个能作伴的。
边境,我常去,都是跟着龙奕混,单兵出任务,埋伏打狙击、杀人缴货,不算个事儿。龙奕算一个完整的武装力量,我算半个,他能力强,我学习能力强,跟着他有惊无险。而且边境也是我家的主场,战争遗留下来的雷区,是我家的试验场。
机舱内,谈战介绍了这次简单的任务:巡边的一队武警失联十小时,极有可能遭遇一伙入境毒贩。武警请求TZ支援寻人,不排除越境作战。
徐宏斌就坐在谈战身边,当谈战宣布完任务后,他仿佛教徒般虔诚地望着。他想知道,这次会不会又是一次试探,难道自己还有什么令谈队不满意的吗?他急于想知道答案。
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这小子是“中毒”已深。诙谐幽默的谈战就一“妖孽”,让人生出想一亲芳泽的**;正襟危坐的谈战就一“杀神”,让人望而生畏。
谈战直接卸下一颗子弹,对徐宏斌说:“看弹头!”
“是真的!”徐宏斌咽下口水,稍显局促,“我该做什么?”
“跟紧我!”谈战拍了拍徐宏斌拿在手里的枪。
谈战的这句话似乎是某种承诺,他对徐宏斌许下这个承诺,这小子从此就卖身给他了。
战前的无数次训练都是模拟实战,一旦真正面临实战了,那局促的心态是每一个菜鸟显露无疑的。无论站前做了多少准备,战时,菜鸟都是仓促忐忑的,即便如徐宏斌这般军人,非一腔热血所能慰藉。
直面死亡时,谁都有害怕的权利。收割他人的生命,亦是!
这次TZ出动20人,以我平时的观察,按每个TZ的战力至少能解决一百号人。边境容纳百号人的地方不少,大多数是毒贩的窝点。
此前我从未参加过这种多人作战的任务,我猜TZ这次不会常规作战(在境内阻击毒贩),越境执行任务应该是他们的常态,如果在边境就能搞定敌人,武警足够了。我国驻守西南边境的武警,大多数是军部特种部队退役的军人,甚至就有TZ的人。
TZ的军人职业化并不是指一直在特战服役,许多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体能不如从前了,便会退居二线,极少部分人能凭借一技之长继续留在TZ服务后勤保障;大部分转到地方部队带兵,凭借TZ多年经验,地方部队排队等着要人;又或是如段澄明这般凤毛麟角的升至高位,“统领”整个TZ后,再进一步升迁到总军区。
我正自纳闷:谈战昨夜把我薅起来是想让我当观察员吗?我觉得自己在TZ这个任务里没啥发挥的武力值。边境一带,不便动用大型重武器,特别是越境作战,我唯一的优势在爆破,可他没提醒我带专属装备。谈战会在这样的战队里给我一个怎样的位置,我大致能判断出将来在他率领的海外战队里,他会让我担任什么角色。
谈战能信任我,是因为我是龙奕推荐的人,又有段澄明作保,不然,以他的实力根本瞧不上我,也不会对我抛出橄榄枝。海外作战,团队都是固定的队员,生死考验,谁会放心把自己的背后交给一个陌生人。
我是感觉他对我的态度不同,有意接纳我,我也确实佩服他。
海外作战队圈子大,但名人不多,一旦出了名就容易“挂掉”,而名人中有能力的国人又少,谈战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之一。
我挺荣幸能进他的团队,但对他百分百的信任,目前我做不到,总觉得他高深莫测,让人看不透,不好亲近,也不敢靠近。不像龙奕,他要在我面前耍赖“躺尸”了,我可以直接往他身上踩。想想往谈战身上踩,我怕自己的小腿直接被他拧断。
谈战是那种不动如山,侵略如火的人,他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敌人。敌人被他斩首的那一刻,头落地时还能见到自己的身躯瘫软倒下。
曾经,龙奕也对表示看上我直言不讳:
龙奕:“你有国际军事经验、专业理论、枪法数上乘,最重要的是你的爆破专长。据我打听,你在我军人际圈广,就算是外交部也有人脉。”
我心里有了数: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龙奕这个“奸商”绝对是无利不起早,打英国爆炸品处理案件和他相遇后,他频繁接触我,是做了充分的调查。
我:“你想表达的是:我能抱大腿的叔伯一堆吧。”
人脉这一点吧,真不是我自夸,“交际能力”确实没得说,似乎我到哪儿都能办成事。不过,我有自知之明:这样的“优惠”来自于父辈和祖辈的荫庇,他们出身军部,广结善缘,坐到了一定的高位,而且毫不避讳地拜托相熟的人“照顾”我,给予我方便。我家祖辈父辈都是典型的护犊子做派。
龙奕:“可不是嘛。”
我:“听着像是我被你利用得很彻底。”
龙奕:“问题不能单方面看,你和我,我们是互惠互利,教学相长。”
我:“哟呵,没看出来,文化人啊!”
看谈战人员上的分配,每个小队配一名狙击手。我跟谈战这一队,队里没狙击手,那么,谈战的意思是:我干狙击手。果然,领装备时给我的是把狙击枪。这个位置尚好,领了任务,我可以自由射击,只需听命令开枪即可。如果把我编入进攻梯队,我还真不知所措,因为没干过这活儿,且我跟TZ的战力也不在同一水平线上,谈战还得专门安排个人带着我。
另外两个小队,一队由齐赟领队,吴晓跟他;一队由夏兆隆领队。齐赟和夏兆隆,谈战带在身边最久,参与的实战最多,他俩经验丰富,这样的“三角”组合最稳固,彼此配合默契。
谈战:“分三小队直线前进,间距20米。到达搜索区域后,以三小队横向搜索队型展开。发现敌人立即上报,原地待命,等待其他小队汇合再行动。”
“是!”TZ所有人齐答。
吴晓负责全队通讯。要在这广袤的原始丛林里搜索一个毒贩窝点犹如大海捞针,吴晓每小时与全队通话一次,确定各小队方位,谈战随时调整搜索范围。预估一天行军,这是一次跨境任务。
在边境有武警驻守,但他们一般不越境作战,如果需要越境,会请求TZ支援。
边走边听谈战说曾经训练的事。在这山脉的深处,TZ曾一天十多个小时的行军之后停下来,休息反而成为他们最痛苦的时刻,只要把腿抬高,立马那个疼痛随着血液往上飙,让人不受控地抽搐;卸下背囊,肩膀和后背被摩擦得红肿,破损了的皮肤让人感到钻心的痛,忍不住飙泪;身上没负重了,衣服脱下,整个后背就跟针扎似的撩灼。背囊40公斤重,在大山里走上一百五十多公里,每天睡眠时间不足四个小时。
想想,他们当年是怎么熬过来的,真TM都变态能熬。差距是怎么产生的,就是别人在奋力负重前行的时候,我却在被窝里蒙头大睡,虽然汗颜,但是绝不向往。TZ的体能可以往“死”里操,但那是人家有这个资本,潜力有待挖掘;而我没这资本,操过了,就是猝死。人的“高低”之分立判!
林子里异常闷热,大家心情都不佳,难得见到谈战脸上没了玩味的笑意。从踏入这片林子开始,他的气息就变了——肃杀萧索,令人生畏。
像我们这种长期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对周身的气息非常敏感,仿佛身体附带了一个危险预警装置,但凡有煞气产生,身体都会第一时间报警,也就是俗称的“第六感”。我庆幸自己和他是同伴,而不是敌对方。
徐宏斌从地上捡起一枚弹壳,注视。
谈战靠近他,说:“AK制式。”
徐宏斌沉默,情绪后置,慢慢点头。
看得出,这样的氛围,这小子紧张了,毕竟是第一次。谈战把他带在身边,又时不时关注他的举动,应该是有意保护的。
新兵第一次实战,没经验、没心理准备,往往一个小疏漏就可能送命。谈战算是个体贴的领导。
寻着林子里战后的痕迹追踪过去。
虽然毒贩有意掩盖杀人的事实,处理了尸体,取出了树干里的弹头,拂去了枝叶上的血痕,但仅留下的那么零星半点“证据”仍难逃谈战的法眼,他的追踪术让人惊叹。
谈战说:“走过必定留下,万物遵循的罗卡定律。”
继续追踪两个小时后,在一个深坑里发现了武警的尸体,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倒在里面。毒贩毁尸灭迹的方式十分敷衍,仅用几根大树枝遮盖在尸体上,离得远都能闻见浓重的血腥气。
谈战攥拳紧握,眼底映射出斑驳的血色,他无声的向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传达了一个信息:胆敢欺我兄弟者,杀无赦!
我第一次意识到团队的士气,自上而下,领队有足够强大的气魄便能把自己的气势传递给每一个队员,根本无需开口。
我们当着武警兄弟的面起誓:凶手必须血债血偿!
留下定位,武警会来接兄弟们回家。
徐宏斌看到这一幕,面露惊恐,这样残忍的画面,他是第一次见。一瞬间,他被仇恨的怒火裹挟,谈战厚实的手掌按在他的肩上,帮他镇定情绪。他眼里闪着些许水光,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流下来。
我本来还想关照一下这个弟弟,看来没我啥事了,有谈战在,确实让人安心。
谈战也看了眼我,我向他示意:我是过来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自从跟龙奕混“码头”,我就没少见惊骇的场面。龙奕这家伙也是个“杀神”,他出现在哪,哪就必定血雨腥风。
曾经跟龙奕追到战地,见过一条肥硕白胖的蛆在尸体的眼眶外翘起半条尾巴,直往里钻。现场是两天前的屠杀场景,我正跟着龙奕追踪目标。地上零碎的尸体、尸块散落,暗红色的污渍浸透了土地,腐烂的气味令我吐得天昏地暗,连胆汁都吐出来了。有一个月不敢碰肉类的食物。后来,慢慢就免疫了。
谈战给了许都一个眼神,他立马就窜进了林子里。
我估计,许都是斥候,负责探路,清除障碍。如果这帮毒贩有经验,就该在往下的路上设置陷阱,或故布疑阵,阻止人追踪他们的驻地。
如果是我,方式会直接简单粗暴,布雷组成雷区,让人无法继续追踪下去,至少第一个发现地雷的人,我不会让他活着。我这个人没啥安全感,也不擅长掩饰,会尽可能解决掉一切威胁,好在我的专业是一大优势。
我们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前行。
没多久,耳机里传来许都的声音:“前路,没事!”
这一路追下去,我时刻关注掌上电脑,地图标识,我们已经越过了边境线。
谈战做了个原地休息的手势,小队停止。他靠过来,看我电脑的数据,对坐标、看地图,以及确认另外两个小队的位置。
他貌似十分熟悉我的角色,发装备时,没多说什么,直接就把电子设备扔给了我,好像我就该干这活,怎么说,这是我第一次跟他吧。
徐宏斌正靠着一棵大树喝水,突然听见草丛中“哗”的一声响,他手里的水壶自由落体,他靠树为轴一转身把枪对准声音的来处,就要抠动板机。
谈战一只手忽然从他身后抓住了他的枪,推下枪机保险。其他人虽有警戒,但此时都已放下了枪。
谈战:“别激动,不是人!只是小型动物。”
当初刚进林子熟悉环境时,龙奕就告诉过我:“区分小型动物冲撞植物和人脚压发的声音。”
最初的我也是跟徐宏斌一样,一惊一乍的,后来听得多了,就能分辨出来了。
那只小动物没露面,显然是被我们吓跑了。
许都事前的踩点相当凑效,搜索一天半后,我们这队终于发现了目标:一个看上去不大的窝点,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现成山石堆砌的围墙,墙上设有重机枪火力点,来回巡逡的人端着小口径步枪,粗实的原木搭建的塔楼,楼上值守的人抱着狙击枪警戒,围墙里有三间宽敞的木屋。整个工事坐落在山体突出的一块平台上,进口有一道断崖。易守难攻!
谈战迅速分工:有人联络其他小组、有人观察工事结构描图、有人清点火力点配图……
谈战向我做了个熟悉的手势,我把设备丢给身边的TZ,就去爬树了。
我隐蔽在树枝间,端着狙击枪掩护小队。我有些错愕,啥情况,谈战的手势跟龙奕的一模一样,他俩是商量好的吧,我居然很顺摊的照指令行动了。
瞄准镜里,我能清楚瞧见窝点里晃荡的人头,如果此时我抠下扳机,子弹会从那人头眉心处炸裂,整个头盖被揭开,红白的脑浆飞溅……我的视野里,总是这样的画面。我开枪比较保守,总觉得只有打“眉心”或“心脏”位置,才能彻底解除威胁,绝对不给对手补枪打我的机会,我很惜命!
齐赟率领的小队和我们汇合,他却不在队伍里。
吴晓向谈战汇报:镰刀去前面干活了。
我纳闷:他有什么事可做?谈战的部署已经很完善了。
我搜索齐赟的下落,发现他在工事前的林子里清理毒贩设置的防御型陷阱,那应该是报警用的。
谈战推算这个窝点极有可能存在地下工事,那正面交锋就极有可能漏网之鱼,所以他决定偷袭,不给敌人任何逃脱的机会。
暮色西陲,烟岚弥散在山谷,在林间飘来荡去。幽静深邃的山中,夕日渐渐下沉,可以从林木间隙窥见余晖,飞鸟相约回归山林。落日染红了整片山谷,也包括我们。
残阳似血,我望向身边的人,我看到了“猛兽”们眼里发散出幽幽的光,静待血腥狩猎。我暗自庆幸,自己不在对面的工事里。对面的那群人并不知晓自己已经被死神的大网裹挟,没有濒临死亡的恐惧,算是死神的一点怜悯。
夏兆隆所率领的小队最后赶到,TZ集结完毕。我们潜伏下来,静候夜幕降临。
谈战向齐赟和夏兆隆布置了任务,他俩散去召集人手。
夜渐沉渐黑。
确认开始行动前两分钟,谈战:“各小组注意,目标拥有强大火力。在未彻底放弃抵抗之前,力求予以击毙。我要零伤亡。完毕。”
TZ们简短地应是声。
谈战关上通话器,用手肘撞了撞徐宏斌,“提个醒,对上这群亡命徒,就把自己当了死人,和他们短兵相接时千万不要有侥幸心理。”
徐宏斌:“是!”
尖兵首发,许都、夏兆隆等打头阵的人滑进草丛,向围墙靠近。
一般人匍匐前进,隔老远就能瞧见翘起的臀部,但TZ进了草丛,除了身体触碰微动的植被,几乎很难察觉到人,而在这样的夜里,就更难被发现了。
围墙上巡夜的人几乎同时被灭,悄无声息的死在TZ的匕首下,或是被折断颈骨,淡淡的血腥气弥散在空气里,死神的大幕被缓缓拉开。
塔楼上的警戒哨被一颗子弹贯穿头颅,我的瞄准镜里一具尸体缓缓倒伏在圆木上。接着,在室外巡逡的人一一被狙击手点了名。作为队里的狙击手,谈战给我们三人的任务是远距离辅助进攻小队。
谈战是第二方阵的人,当他带队到达时,这个窝点已经丧失了所有的警戒力,而这里的人还懵然不知。
徐宏斌一直紧跟在谈战的身边。夜视仪里的尸体毫无威胁地躺伏在徐宏斌的视野中,他握枪的手紧了紧。
谈战看了看身边的徐宏斌,他做好了徐宏斌一枪不发的打算,他容忍新人有这样的第一次。所以每一次带队,新人都在他身边,或者说他一直伴在新人身边。
TZ的人准备收网,分队靠近三间木屋。
我看见一间灯火明亮的木屋里走出一人,他走到门前一棵小树前尿尿。
声明一下,我没有某种变态的癖好,之所以要盯着那个人尿完,是因为谈战安排我盯哨那间木屋。尿完回屋的路上,那人居然下意识抬头望了眼塔楼。
K,这个习惯不好,显然他这么一望就发现了塔楼上没人,他一愣,一把就把肩上的枪捞在了手里,张嘴就要喊人,我及时送出了一颗子弹,他没能发出声,倒下的身体恰好被迎上的齐赟接住,然后缓缓放在地上。木屋里的人没被惊动。
那撒夜尿的人,如果反应快,第一时间便是响枪,而不是张嘴,毕竟这样寂静的夜,突兀的枪声响起,任谁都知道有偷袭,至少他们还能稍微为自己的命运反抗一下,虽然实际上没什么用,因为结果都是死。
齐赟摸到木屋的窗边,手里握着几枚拉开环的手lei,扔进屋里,然后跃开,跳进事先看好的掩体里。
“轰”的几声,木屋被炸得散了架,横七竖八的残肢散落。与此同时,另外两个木屋也传来爆炸声。
TZ几人成队形进入被炸塌了半边的木屋,察看里面还有没有能喘气的人,凡是能“动”的不管死活,全都补上一枪。对于这群毒贩,讲所谓的人道主义救助,那TM就是对生命的亵渎。他们不可能改过自新,只要他们尚有动的能力,必然是拿起武器杀人。对一群“兽类”,为何要讲人性!
以我对手雷杀伤力的评估:现在屋里除了一堆肉块,没有什么完整的人了。
这次行动,TZ用了两种手lei:进攻型手lei,扔出去死无全尸,防御工事全毁,无一幸免;杀伤性手lei,扔出去,死一半,留一半,留下的半死不活的人全身插满弹片,苟延残喘,死,对此时的他们就是解脱。
死神“执照者”——TZ,这晚,全歼工事里一百多号人。
后半夜,枪声停歇,没有受伤的痛苦,没有死亡的恐惧,没有撕心裂肺的哀嚎。只有血肉模糊的肢体、静谧的夜、酣睡的梦、低吟的虫、悲啼的夜鸟……
等一切都结束了,清点完尸体、武器、毒品等,大地重新迎来了新一轮的曙光,明晃晃的光亮穿透这个不起眼的石头工事,所有的阴暗、肮脏都被光明盖过。
这片远离尘嚣,寂静清冷的山林,每次被打扰都布满了腥红,血污浸透了黑土地,厚积薄发,孕育新的生命。死神在这里无情收割了生命,尘归尘土归土。林子里经久不散的雾气里似乎藏匿着死不瞑目的魂灵,无人收敛尸骨,他们死在这里,也葬在这里,归于尘土,只在夜深寂静时,如闻泣幽咽。
齐赟负责带人销毁这个工事里的一切。风拂面而过,带有浓郁的血腥味儿。不消半年,没有了人的干扰,此地必然被草木再次夺回“生命场”,断壁残垣将会渐渐湮灭于迷烟树,也许能被动物看上作窝。
谈战:“你的第一场实战,感觉怎样?”
徐宏斌:“谢谢!”
谈战:“我是问你开枪的感觉。”
徐宏斌跟着谈战走进了被扔杀伤性手雷袭击的木屋,他跟着谈战的动作,也开了枪。
徐宏斌:“感觉像发梦,又好像失去了一些东西。”
谈战:“准备好失去了吗?”
徐宏斌苦笑了一下,“我是军人,我准备好了!”
谈战的眼神显得温暖而宽厚。
我终于明白龙奕所说的,因为某人的一个眼神而被折服。经历一场血战后,能看到这样的眼神,确实令人宽慰,想要依附于他,紧抱大腿。
我们步行退回了国境内,武直在境内接我们回TZ基地。
徐宏斌在机舱门口往下望,呆望这片树林,这里鉴证了他的第一次。虽然这个“第一次”并不愉快。
但又有谁能保证每个人的每个第一次都一定是好的呢?
我觉得这小子像一把刚开锋的剑,试剑就必须饮血,只有喷张的鲜血才能鉴证剑的优劣。他要成为一把好剑,这只是第一次,还有无数次等着磨砺他。
“你要是想下去,我现在就可以一脚成全了你。”谈战就在他身边。
徐宏斌:“好啊,你陪我!”
谈战:“关门!”
徐宏斌乖顺地把机舱门合拢,靠近谈战坐下。他笑得很满足,有点像幼儿园的小朋友回答对了老师的一个问题得到一朵奖励的小红花,透着孩子般天真无邪的笑容。
第一次见血,会让多数新人反常一段日子,郁闷、发泄、宣泄、抓狂……慢慢适应,心情渐渐平和,然后再试炼,所有情绪都归于平静,就不再是新人了。
记得自己第一次开枪杀人,瞄准镜里清楚瞧见对方脑浆迸裂,我居然很顺摊,没有太多的情绪化,只因为我是服从龙奕的命令开枪,相信他说的,还有如果我不开枪,那我就会死。
这也许就是军人的本能,我贯彻得很好,从不质疑“首长”的决定。
作为狙击手,在对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主动开枪,多少有些暗地里做坏事没被发现的兴奋感。龙奕说,早就知道我适合干这行。
大爷的,跟一个谈杀人都能津津乐道、形式多样、有理有据、有章有法的人混,我没成变态,已经万谢了!
徐宏斌起初就很适应,他不反常,不郁闷、也不发泄、宣泄,当然就更不可能抓狂了。因为他有信仰:我是军人,这是军人的职责。
也许简单、单纯的人,烦恼会少很多;还是,信仰坚定、执着的人,会更坚强。
当然,徐宏斌他并不嗜血、冷酷,有时他也会想:要是这个世界人人都是善良的,处处都是和平的,那该多好!
要是这个世界人人都是善良的,处处都是和平的,那最幸福的该是我们军人吧。我们就不用端着枪,冲锋陷阵、浴血奋战,成为“死亡武器”。以暴制暴,只是非常形式下的一种手段,不得已而为之,但愿是这样吧。
虽然谈战已经表示过对徐宏斌放心,不担心,但照常规他还是得找徐宏斌聊聊。关心下属是一个好上级应尽的职责。
至于聊天内容嘛,徐宏斌非得说给我听,这小子一犯“病”就话痨,可难为我这个“姐姐”了。
这天下训了,两个大男人坐在山坡上聊。
徐宏斌低着头看草地,“下次出任务,你还会保护我吗?”
谈战反问他:“你很弱吗?需要人保护?”
徐宏斌依然低着头,“我是说像这次,你就在我身边。”
谈战:“会!”
徐宏斌顿时抬起头,眼眶里笼了层水雾,无比坚定地向谈战表白:“那,我愿意为你死!”
“谢谢!必要的时候,我也会愿意为你挡子弹。”谈战回敬他的热忱。
徐宏斌更激动了,嘴唇有些微微发颤,“往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谈战失笑,“你该有自己的见解。你不是忠于我。”
徐宏斌很倔强,强调:“我就是忠于你!”
谈战:“你的身份是什么?”
“军人。”徐宏斌不假思索地回答。
谈战:“军人忠于国家,而不是某个人。”
“当然!我们是忠于国家。但国家给咱们派任务,由谁来领导、指挥,不就是你吗?所以我忠于你,也就等于忠于了国家。军人必须服从上级,你是我的队长,所以我服从于你的一切指令。”徐宏斌虽然有些急迫,但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晰、坚定。
谈战不禁摇头,“如果哪天我叛国了,你怎么办?”
徐宏斌:“你不会的!相信你!”
谈战:“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呢?”
徐宏斌:“您别在这做出一些完全没可能的假设。”
谈战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要你杀了我!”
徐宏斌:“不,我会相信你是有苦衷的。”
谈战仰天长叹:苍天啊,大地啊,这小子!又一头倔驴!
谈战:“盲目的崇拜不好!”
徐宏斌:“我没有盲目,是经过这四个多月的仔细认真观察,加认真思考的。”
谈战:“那你小子的思维模式,该不会是简单的1 1=2吧。”
徐宏斌:“不,1加1也许不一定等于2!这,我小学就知道了。你为什么要我怀疑你呢?”
谈战:“因为我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我也会有犯错的时候。”
徐宏斌:“没关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会给你改正的机会,并且陪你一起改。”
谈战:“可,有些错犯了,是必须付出生命为代价,哪里还谈得上机会二字。”
徐宏斌:“那,我就代替你改,帮你补救。”
盲目的崇拜是不好,但,那得看对谁,不是吗?
某天,三队的兄弟们想要测试谈战的魅力在徐宏斌的心中到底有多强悍。于是,在激将法的效应下,徐宏斌杠上了许都的强项——长跑,双倍负重山地赛,50公里。并且在双方都不知晓的情况下,有人特意在途中为徐宏斌精心设计了几道障碍——跋山涉水。
由于徐、许二人的路线不同,在精确计算了他们同时到达的情况下,徐宏斌足足消耗了两倍的体力才基本完成这场不公平的比赛。
当两位“选手”一前一后到达终点冲刺路段时,徐宏斌已然有些体力不支 ,摇摇欲坠,而许都稍显疲惫。
当徐宏斌目光平视许都时,按一般正常情况:他铁定会卯足了劲追上去,并排跑几步,然后猛一发力,潇洒冲线,至于结果如何可以忽略不计。可现状是,徐宏斌放弃了冲刺,因为此时的他只是打定主意跑到终点就算完事,能否超越许都已经不再奢望了。
他觉得脚如同灌注了铅块,沉重异常,每动一次,身体机能都在告诉自己:精力几乎消耗殆尽,不行了,随时有倒地的危险。汗水浸透了衣服,就连袜子都能拧出水来。他很是不情愿再这么跑下去,这比赛算个啥,仅仅是个人面子问题,小事,小事,爷又不是输不起,反正不能比许都先到,就注定是输了,继续坚持下去有意义吗?累得心都在发颤,虚弱得如同一片在风中飘荡的树叶,现在的一切反应,呈机械化运动,还是那种生锈了多年未曾保养过的机器。
三队看戏的兄弟们集在道路一旁为两位“选手”呐喊助威。
许都有些纳闷,加诧异,显然他意识到了一点:徐宏斌的体力绝不至于如此不堪,与自己之间的差距不可能这么鲜明,虽然自己擅长跑步。他渐渐减慢了步伐,倒退着走,看落在他身后二十米的徐宏斌,并且不解的询问离他最近的齐赟:“斌子,咋了?”
知情人齐赟装出一副悲叹莫名的模样回答道:“大概是累了!”
于是许都贯彻了他不抛弃不放弃的理念继续问:“他不至于那么差啊?”
齐赟无言以对,立刻转移话题,“你累吗?”
许都感动,“还行。”
在这紧要关头,关键人物终于出场了,要再不出现,这个测试就失去意义了。
终点处,谈战一身作训服跨立,戴着酷酷的墨镜,看不清那墨镜背后的双眼蕴含了怎样的情绪,面向两位“选手”。
夏兆隆担心徐宏斌疲劳过度视力下降,没能在放弃之前看清楚终点那站立的谈队,于是出言提醒,让他往前看。
在谈战的身影映入徐宏斌昏暗的瞳孔时,陡然被点亮了,光闪闪、金灿灿的。徐宏斌像突然被上了发条,哒哒哒地往前冲,确切的是往谈战的方向小跑。
在这之前,他似乎走都十分费力,但如今居然能够小跑起来,实在是不同寻常啊。
其实谈战是被莫名其妙的拉到了此地。吴晓动用了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软磨硬泡把他拖来。
徐宏斌异常的举动让许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了想明白为什么气若游丝的徐宏斌突然有了体力冲线,他放弃了继续比赛,停在原地思考。
眼见徐宏斌就这么轻易的超越了许都,众人也都停住了脚步,等待测试结果。
徐宏斌已经忘记了比赛,忘记了对手许都的存在,而是自我陶醉的眼中只有终点的谈战,他义无反顾地冲刺。快到终点,谈战伸出双手迎接他,他激动得也伸出双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还好谈战及时接住了他。他整个人像抽去了骨头的一张人皮,搭在谈战身上。
谈战接到他时,顿时感到了背包的重量。“又抽什么人来风?”
好久,徐宏斌仍然趴在谈战身上不肯挪动,只有出气的份。“腿抽筋,真走不了。谢了!”
于是,这个测试的结果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