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珠听着对方表衷心的话语,嘴角扬起一抹笑。
和聪明人对话总归是会轻松许多,自己不过提上几句,她便听出自己的意思。
思及此,萧明珠并没有直接回应她的话,而是缓缓将手缩回,笑着开口:“表姐一路劳顿想必也累了,我便不多打搅。”
说着便回眸望了眼静静躺在案桌上的机关蝴蝶,淡淡道:“此物我便留在此,说不定某一日能为你增上几分助力呢。”
之后她便没再多言,而是缓步朝外走去。
顾元昭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视线落向桌上的物件,伸手取过那方才险些取走自己性命的机关蝴蝶。
云铁双翅在她的指尖震动着发出声声鸣响,她垂眸望着,眼中思绪晦暗不明。
熙宁公主今日举止倒是比寻常时要迫切几分,中秋那日,宫中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不然她也不会在此便早早要自己表明立场。
想着便垂眸拢上指尖,方才还在不断鸣响的双翅便在顾元昭的手上渐渐平息,她没再多言,只是沉默着将其放归原处。
抬眸望着远方莫测的天际,嘴角扬起几分微小的弧度。
这堰朝的天,要变了。
——
“殿下,方才太子的人来过,说是……”宫人的通报声顿了下,视线余光在瞧见对方面上的不悦神色时,就连声音也渐小了许多。
萧明珠推开寝殿的大门,一眼便瞧见安放在桌上的物件,样式精巧的檀木盒上用夜明珠作四角点缀,螺钿摆出的祥云图样在光下流淌着绚丽的光。
她缓步走到桌前,伸手将那木盒打开,垂眸望着静躺在其中的物件,语气淡淡的开口。
“说是什么?”
那宫人听此则垂眸小心翼翼的低声回道:“说是为昨夜宫宴上的胡言乱语向殿下道歉。”
话说到最后声音几乎同蚊呓并无二致。
萧明珠在听到这话后只是冷笑几分,伸手取过檀木盒中做工精巧的双鱼莲花锁,其中的每一条纹路都是用玉石雕刻而出。
簇拥莲花的双尾锦鲤则是以纯金所制,瞧着这样一个华美物件,她却是难掩心头怒火。
“胡言乱语?呵,倒是好一个胡言乱语!”萧明珠抬手将那莲花锁投掷在地,玉石落地发出脆响,四周的宫人见此则是齐齐跪地,额紧贴在地,一副惶恐模样。
即便是瞧见玉石四落的模样依旧不解解气,萧明珠手扶额角,眉头紧锁。
一时间耳边又好似回响起那日她所谓皇兄的酒后之言。
“父皇,儿臣听闻您近日在为北方蛮族四处挑衅之事忧心,这些时日都未曾好生歇息。”
太子落座于席间,瞧着坐在高位上的宁帝,便开口出言关切道。
宁帝听着这话,他的这个孩子可不是会这样无端提及朝堂事的性子,眸子微眯起,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太子突然提及北方蛮族,可是有什么办法?”
“回父皇的话,北方蛮族自前朝起便一直未能彻底根除,近年来更是在边境之地跃跃欲试,可若是以战止战到底不是上上良策,依儿臣看,不妨以求和为主,那蛮族不过是想得到大堰庇护,以公主和亲来缔结俩族之缘,便能兵不血刃的解决此事。”
太子在得到应允后便起身朝着宁帝的方向行了一礼,侃侃而谈着说出他的见解。
萧明珠在听到这话心上也是一阵烦闷。
这太子到底是何居心?
视线扫过在坐的皇室中人,她的这些皇兄倒是各个都低垂着视线,生怕因此惹火上身般。
废物。
萧明珠也不期待这些怯懦皇子出言说些什么,便将手上茶盏重重放在桌上,茶水磕碰下倾洒些许,她垂眸轻擦指尖茶水,低声道。
“皇兄这是哪里话,我大堰国力昌盛怎会惧那小小蛮族?此番放低身段之举,若传了出去倒是叫人不耻。”
太子听着眉头不满的挑上几分,瞧着萧明珠的方向开口道:“我大堰自是不将那北方蛮族看在眼中,可皇妹又是否瞧见过边境百姓之苦?”
说着便顿了下,声音也低了些许,“近年来蛮族频频挑衅,我们身处皇城自是无虞,可边境百姓却始终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儿臣每每瞧见总是心痛难当,如今有此番兵不血刃便可化解之法,身为堰朝公主,怎能只为一己之私而不顾天下万民呢?”
萧明珠听着这番痛心疾首的话语,倒是不屑的冷哼一声。
她的这个皇兄整日沉迷酒乐声色,到底是何时瞧见过边境百姓之苦呢?
这般拙劣的演技,倒是叫人发笑。
似是瞧出了对方的不悦之色,太子偏头对上萧明珠的视线,不过一瞬便了然。
“明珠可是怕这和亲之事落在你的头上?”
说着便顿了下,摆出一副长兄姿态宽慰道:“和亲人选自是由宗室女子中挑选,你暂且未到婚配年纪,不必顾虑太多,且那蛮荒之地这般偏远,父皇定是不舍将你送去的。”
暂且?
萧明珠掩在袖中的手握紧了些许,瞧着自己的皇兄这般惺惺作态的话语,眸子微眯起。
他的这话看似是为自己所想,可那一字一句都在暗讽她与那些宗室女又有何分别,只是因着年纪尚小暂不论婚配罢了。
即便贵为公主,她的婚姻依旧是朝堂上衡量利弊的筹码。
“好了,今日是中秋宴,你们这般吵吵闹闹成什么体统!”宁帝将手上酒盏掷于地,纯金的酒盏落地发出声微响,而紧随其后的则是他略带怒意的话语。
在场人见此则是垂眸行礼,一副惶恐模样,生怕再惹帝王不悦。
曹贵妃见此则是上前轻拢上宁帝的手,娇滴滴的开口道:“熙宁到底年纪尚小,才会这般心直口快,陛下就别恼了,太医可说了,要少动怒。”
听着曹贵妃的话宁帝也缓和了下性子,伸手反握着她的指尖,声音低了些许:“有你这样护着才让她养的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
隐隐怪罪的意思,萧明珠睁着眸望着高台上的宁帝。
这可是她的父皇,自记事起从未责备过自己的父皇在此刻竟因着这般小事在众人之面怪罪自己?
她袖中的手不由得更加握紧几分。
这一切都乱了套。
不该如此的……
自己所崇拜的父皇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竟变得这般愚钝,公然维护太子那懦弱之语?
思及此,萧明珠伸手将桌上物件齐齐扫落在地,瞧着跪地的宫人心中便是怒火难掩。
“滚!都滚!”
宫人见此则手忙脚乱的爬起离开殿内,直到她的身旁空无一人,萧明珠望着地上静静躺着的玉石锁,指尖紧握成拳,掌心处的疼痛使得她记住宫宴上所发生的一切。
其实在经过一夜思索后她也想明白了许多。
以太子这般只知沉迷声色之人,若非身后有人提点断不会说出此番话。
怪不得一向昏庸之人竟会在宴上说出那般冠冕堂皇的话语。
萧明珠低头自嘲一声,无论是谁提点,父皇在宴上的态度便足以表明了一切。
那时父皇并没有反驳,在他的心中自己不过只是交易的筹码,即便不是和亲,也会是为了稳固朝堂而牺牲自己的婚姻。
凭什么?
明明她也是父皇血脉,同为堰朝皇室,凭什么她却只能落得下嫁他人的下场?
就因为她是女子吗?
萧明珠紧握的手心一点一点的收紧,指甲陷入血肉的痛楚一点一点的蚕食她的神经。
不,不该是这样。
手上若无筹码便只能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她的废物皇兄不过只是挂着一个太子虚名便敢对自己指手画脚,既如此她又为何不能搏上一搏?
她是萧家血脉,也是最有资格争那高位之人。
她想着便低低笑出声,眼底一片腥红之色,近乎魔怔一般。
如今自己需要一个心腹,而顾元昭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虽是歌姬所出,可到底也是顾家血脉,最重要的是……
她与顾家养子之间倒是关系匪浅,若能为自己所用,自是极好的。
萧明珠垂手将地上的莲花锁捡起,指尖滑过缺了一角的边缘,尖锐的玉料滑过指腹,不过瞬间便在萤白的玉石上留下一缕殷红。
她毫不在意,只是将染了血色的玉石安放于檀木盒中。
落锁声在安静的殿内响起。
堰朝的天,该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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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变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