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驶入皇城,顾元昭撩起车帘瞧着这前行之路却发觉有些不太对劲。
这并非是去往翠竹院的路,怎么反倒更像是……去往学宫?
“这好似并非是去往伴读住所,大人这是要带我去往何处?”
顾元昭捏紧了手心,瞧着眼前驾马之人的背影,小心翼翼的开口说着。
而那人对此也只是在沉默一会后才开口道:“我等也是奉殿下之命行事罢了,待到时,公主自会同你说明。”
说着便再无下文了,顾元昭也知晓,对方都这样说了,那自己也无法从中问出些什么。
只是难免有些不安,节令假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公主此举又有何用意,在不了解情况之下,看来更要谨言慎行才是。
她没再开口,沉默着将车帘放下,在马车内,她垂下的眸中掩去其中思绪,只是掩在袖中的手却是越握越紧。
直到马车停下,驾马的宫人将车帘撩开,朝着顾元昭的方向行了一礼道:“顾小姐,请。”
顺着撩开车帘,她瞧着熟悉的场景,便知晓自己已是身处学宫之内。
而在车前不远处则站着一人,藏青色的衣袍上是翱翔的云鹤,墨发高束起,白玉似的脸上是人畜无害的浅笑。
顾元昭缓缓踏下马车,朝着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之人行了一礼道:“宋学监。”
“顾小姐,请随我来。”宋学监的声音不大,伸手做了请的手势,面上还带着几分淡淡笑意。
见此顾元则缓步走到他的身旁,垂眸望着宋学监收拢于袖中的手,留意到其中若隐若现的包扎痕迹,虽说巧妙的将那受伤的手遮掩,可自他身上所散的药味却是萦绕鼻尖。
他应当是刚换过药便匆匆而来的,包扎的伤口处隐隐渗出几分血迹。
顾元昭移开视线,虽说对方受伤之事同自己并无关系,可……
“学监可是受伤了?”
到底还是无法装作视而不见。
顾元昭微垂下眸,瞧着他包扎的手,好似无意间的提起般。
宋学监顺着视线望向此刻被血染上几点绯红的手,下意识的将其藏得更深些,对她关切的话语则是笑着开口道:“昨日在收拾烧炉房时不慎烫伤的,已经瞧过大夫了,休息几日后便无大碍了。”
并无大碍……
顾元昭瞧着那伤口包扎的模样可不似他话中所说的那么轻巧。
可既然对方都这样说了,那自己也不该过问太多,点到即止的关切对彼此的关系而言才是刚刚好。
宋学监并没有再对此事上多说什么,而是转移了话题,“顾小姐的住所我已派人收拾妥当,不过学宫内的屋子到底比不上翠竹院,若是缺些什么用物,顾小姐也可来寻我。”
在听到这话时顾元昭有些微愣,她停下脚步望着对方的背影,低声道:“学宫内的屋子?”
“顾小姐不知道吗?节令假期间各家朝臣纷纷上奏陛下,以身体不适为由将伴读都留在府内,陛下也都应允,如今殿下身旁便只剩下你一位伴读,翠竹院离学宫太远,殿下心系顾小姐,便特地让人在这学宫内准备了一处别院。”
宋学监回头望着顾元昭的方向,不紧不慢的对她做出着解释。
对于他的话顾元昭有一瞬微愣,依宁帝的性子,本不该会这般轻易答应才是,可不久前的宫宴发生了这般大的事,若态度再这样强硬的话,未免会伤了君臣间的关系。
宁帝登基不过几年,虽说在各家朝臣府上都安插了铁甲卫控制其一举一动,可若真将这些大臣逼得太紧对他而言反倒不是一个好事。
不过略微思考几番,她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伴读回府后要想再入宫可没那么容易了,毕竟宁帝所选的可都是各家大臣最是宝贝的心头肉,身为帝王,他不可能没想到这一层。
怪不得会在这个时间放节令假,应当也是借此顺水推舟罢了。
即便朝臣心中对先前宫宴之事颇有微词,但在经此事后也会安生些时日。
可顾元昭没得选,她一开始入宫便没想着要再回到顾家。
对眼下局面,对自己而言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一瞬她敛了眸中神色,待再抬眸时便带着几分笑意,对宋学监的方向笑吟吟的开口:“如此,那我便要多劳烦学监了。”
染上笑意的话语响起,依旧是素日里的客气疏离之态,宋学监对此面上表情未变,只是那双素日含笑的眸中暗了些许。
“顾小姐客气,先前你曾帮了我许多,如今我所能做的便也只是这些琐事罢了。”
说着便顿了下,抬眸对上她的视线,语气里也染了几分温和的笑意,“顾小姐日后若是需要什么用物同我说声便是,我会帮你准备妥当。”
顾元昭瞧着他的视线,对他这明显的好意显然起了几分警惕意味。
他们之间也不过是见了几面,自上回莫名亲近时所赠的香囊便已然令自己起疑。
香囊此等贴身之物对他而言,是这样可随意相赠的物件吗?
虽说对方有可能是因公主的关系妄图拉拢自己,可这未免有些太过上心了,宋学监对自己的关切倒像是一种越线。
不知从何时起,二人间好像并不能再局限于普通的学监与伴读的关系。
这算是好事吗?
顾元昭看着眼前人,杏仁眼眨了眨,对他的话也只是嫣然一笑道。
“有劳学监费心。”
无论他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对于如今的顾元昭而言,她所需的,则是一把趁手的刀。
朝堂局势将在不久之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自己不能坐以待毙,既然对方自动靠近,那自己总不能却了这番好意。
……
在踏过一处回廊后便瞧见其中的小小别院,竹林在风中相触发出声响,在未曾关紧的窗边,顾元昭能瞧见其中模糊的身影,想来那便是公主了。
她缓步朝前而去,但在踏步时,身后则传来宋学监的声音。
“顾小姐。”他的声音不大,顾元昭回眸对上他的视线,而宋学监对此则是将声音压低了些许。
“殿下先前在屋内好似在把玩着什么,顾小姐推门时还请小心。”
对他的提点顾元昭则是朝学监的方向行了一礼,笑道:“多谢学监提点,我会小心的。”
在说完这句话后,她没多停留,而是转身朝前而去。
瞧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宋学监垂眸望着手上包扎的伤口,嘴角扬起一抹极轻的笑。
虽说顾元昭此刻对自己还算戒备,可那又如何。
他们之间,来日方长。
飘落的竹叶有些许拂过他的衣摆,在竹林风动的沙沙声中,那道藏蓝色的背影渐行渐远。
顾元昭走至门前,指尖触上门槛,她好似能透过门上极小的缝隙瞧见屋内人那高举起的尖锐之物,在光下泛起冷意。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她没有多犹豫,便将门推开,霎时间那泛着冷意之物则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她的方向射去。
顾元昭反应极快的闪身便躲在门后,机关蝴蝶尖锐的蝶翼擦过门槛转瞬间便将其削下一道木块,在外盘旋上一番后则稳稳的回到屋内。
“我在你先前的图纸上稍做了些改动,若论杀人的话,用这蝶翼上的铁皮岂不是比那银针更为有效?”
萧明珠瞧着回到自己手心的机关蝴蝶,好似浑然不觉方才之举有何不妥一般,笑吟吟的回眸反问道。
才堪堪躲过此般杀器的顾元昭对此也只是垂眸低眉顺目的开口:“公主巧手,此番改动比那图纸更要精巧几分。”
对这奉承的话萧明珠已然是听过太多遍,手撑着下颚瞧着对方垂眸的模样,拿着机关蝴蝶的手向上轻晃了晃,那振翅欲飞的云铁双翅则在她的动作下发出鸣响。
即便在面对此番情况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依旧没有太多动作,对这样的态度,萧明珠眸子微眯起,低声道。
“只是我这机关方才制成,倒是还未尝试瞧瞧究竟有几分威力。”
“能成为殿下试器之人,是我之幸。”顾元昭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对此则缓缓开口说着。
对这个回答萧明珠则是抬手压下那不断鸣响的双翅,便将那方才还在躁动不安的蝴蝶缓缓抚平,她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顾元昭的面前,粉雕玉琢的脸上是孩童特有的天真无邪。
她抬手将顾元昭衣上所沾的尘埃弹去,笑道:“我怎舍得在你身上试呢,如今我的身边可只剩你一位伴读呢。”
顾元昭垂眸望着眼前展露笑意之人,不过才十岁的年纪,那在人畜无害的面庞之下,所藏的却是蛇蝎般的心思。
而这看似关切的话语之下,却藏着几分暗流涌动。
她知道的,眼前这位殿下想要的回答究竟是什么。
想着顾元昭便对她行了一礼,一字一句道。
“我会一直站在殿下身侧,无论何时。”
她顿了下,抬眸望着萧明珠的视线,嘴角扬起一抹笑。
“我永远都是殿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