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
停在原地翻了个白眼,任禾只当这是什么疯言疯语,并不放在心上。
一步一步踩下台阶,没有明确目的地,就连大致方向也不清楚,任禾跟多数无所事事的人一样,在这片空间中游荡。
现在走在集市里也不用担心是否会撞到人,又或是与他人的碰撞将要波及到一旁脆弱无比的纸摊位——它们现在都被一层塑料薄膜所覆盖,停止向顾客服务。
住宅区的盒子接连亮起灯,颜色各异的光充盈了整个房间,挤出大开的窗流在地面上。偶尔路过,任禾能听到从中传出细碎的,几乎耳语般的对话声。按理说她是听不见的,但就这么刚好,屋内的两人站在窗边说,任禾从这里过。
内容却是无聊极了,无非是在说下次去集市要怎样跟老板讲价,好用两个蓝莓换到五片蚊子肉干。两人已经久未见腥,实在是想吃得紧。
多数盒子都静悄悄的,纸做的墙没什么隔音效果,想说些什么也只能凑近另一人耳边细细私语,否则不用等到第二天,当天晚上就能传遍。
任禾对安然的大胆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也实在是好奇,为什么她昨晚的话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难道周围的人都没听见吗?
抬头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四点半,没想到在广场随便走走就能消磨掉半个小时。任禾继续向前,通过楼梯来到了下层田房。
巨大的白炽灯不分昼夜地工作,从被装上使用的那刻起就没有休息的时候,现在也一样。任禾进入房间后迅速溜到几株蓝莓间遮阴避光,脚底的泥土松软又极湿润,看来是充分吸收了早上的水源。
任禾不得不放慢速度跨大步子,以免鞋上沾染到深褐的土。
粘在鞋底的碎土跟着一起到了大路,她的去向足以被人洞悉得一清二楚。好在她现在并不在意,一心只想赶到另一侧的门边再看一眼来时那位接待员带自己浏览过的壁画。
手握门把,尝试各种力道后任禾终于确认门已经上了锁,没有钥匙她根本打不开。
失望地转身离开,任禾莫名觉得好笑:林祺叫她六点前记得赶回宿舍,她也想着自己能有两个小时充足的时间把这里再逛一遍,结果到最后只用了半个钟多一点旅程就结束了。
她真是越来越期待明天的巡逻了——这是目前为止唯一能够带给她新鲜和刺激的事物。
满心都是“被拒之门外”的苦闷,任禾踩在台阶上的每一步都用了十足的力气,攒着劲向下蹬。只是可惜这不是钢筋混泥土,发不出那样大的声音来。
这样的举动不免显得有些小孩子气,不过,鉴于她今年才刚刚开始大学生活,稚气未脱倒也能理解。
“我回来了。”
沉闷的声音传入林安两人耳中,林祺似乎很意外任禾早早地就回到了宿舍,安然则仍旧是那副满不在意、毫无关心的样子。
“怎么不多玩会儿再回来?”
任禾拖着步子慢悠悠地走到桌边坐下,背部弓起脑袋低垂,双手耷拉在大腿两侧。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任禾摆动脑袋的速度就跟生了锈的齿轮差不了多少。
“那你这是怎么了?”
“没看到壁画。”任禾没抬头,即使看不到她的表情,委屈也早从字里行间透出来了。
“她们正常下班时间也是四点。”抬手安慰似的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林祺柔声解释道。
“可我昨天晚上才到,登记处也都还有人.....”
“有人来教会要提前通知,她们就得加班。”安然用波澜不惊的语调回道。
“教会怎么知道有没有人要来?”
“因为这是神谕,”举起手边的水杯饮下一口,安然继续说着:“特蕾莎是这里唯一能与神对话的人,她就是圣灵,这你明白吗?”
“应该能理解....”
实际上任禾并不清楚安然为什么要重点强调最后一句。
“这里的人每天都过着一样的日子,不会觉得腻吗?”
“你觉得他们有得选吗,小姐?”安然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sorry....我这个问题有点多余了。”
“其实,”任禾右手紧攥着左肩的衣袖,似乎非常担心接下来的问题会令安然不快。可她又实在是好奇想要得到答案: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些纸壳这么薄,应该是没有什么隔音效果的。你昨天晚上的声音虽然没多大,周围的人估计也能听到,但是今天却没有人告发这件事....”
话说了一半停在这里,任禾想要看一看对方的反应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就像是看穿她的心思一般,安然适时转过头来用眼神示意任禾接着说下去。
“或许其实你跟周围的人关系还不错吗?又或者大家根本没兴趣搭理别人的事?”
说完,任禾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她看见安然举起左手冲着自己比了个耶,这样的举动无疑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呃,你是要拍照吗?可我现在身上没有手机...”
“我是说,”安然不耐烦地打断了任禾,“两个猜测都错了。”
“在外面或许是这样,但在这里,告发一个人能够得到教会最高级别的赏赐,糖果。”
“糖果是最高赏赐?!”
“毕竟是‘神’赐给众人的东西。”
安然说完朝林祺递去一个眼神,两人一同笑了出来。
“至于你说周围的人,”侧着身子说话太过别扭,安然直接转过来与任禾面对面:“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在到宿舍前,一共路过了几个药盒?”
“好像是五个?”
“你现在应该知道了吧。”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安然笑着起身和林祺离开了宿舍,留下任禾坐在椅子上独自沉思。
“我该知道什么啊?”
任禾一脸苦恼地抬头望着天花板,脑袋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猛不丁地站起来带倒了身前的纸桌,蹲下将之扶起时嘴还不停动着:
“广场那里,也是五个人。”
将倒在地上的纸桌扶正,不再水平的桌面终于让任禾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劲,她蹲下去看,一道新鲜的折痕出现在桌脚,生生掰弯了原本笔直的两条腿。
“我完蛋了!!!”
任禾张大嘴无声地尖叫着。
“等一等!”
她尝试着伸手将两只桌脚掰正,这个方法果然有效果,桌面重归水平,只是折痕也更深了。
“算了,等她们回来我自首吧。”
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又碰倒桌子,任禾将椅子拖至靠近大门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安心当起了门神。
嘭。
门被踹开弹在墙上,手抱半个无花果的安然正对上朝门而坐的任禾,两人从彼此的眼中看到对方的惊愕。
“你怎么坐在这?”
“你拿的那个,是什么啊?”
两人同时出声,任禾反应更快,抢着回了一句:“桌子坏了,我不离远一点怕又会出新的问题。”
“坏了?”安然说着朝身后看了一眼,林祺凑上来在她身旁的空隙中探出个脑袋向里面的任禾问道:“哪个位置坏了?”
“桌脚......被我折了两下。”
任禾此时就像是做了坏事的学生,不安地等待着两位老师的审判。
“没多大事,你先换个地方坐,我和林祺要找个地方放无花果。”
安然说着轻轻抛动手中的水果,好像抱着这玩意儿十分轻松,这与她的言语却是矛盾的。
任禾迅速起身拖着椅子走到房间一角,她看着两人将各自怀中的无花果并排靠墙放下。走到桌边,安然抬起纸桌,林祺双手叉腰微躬下身子寻找折痕的位置。
“啊,是这个。”指尖触到两条粗糙的纹路,林祺抬头用寻常的语气对安然开口:“把剪刀拿来吧。”
安然用转身回到房内寻找剪刀的背影做了回答,不一会儿就掀开帘子走出来将东西递给林祺。
任禾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两人动作,几声咔嚓声后,一个矮桌出现了。
“好了,先凑合着用吧,等坏完了再换。”
“我去叫陶宁起床,你们两个洗手之后先吃吧。”
林祺说完拿起剪刀往里走去,安然没有说话,她回头抬抬下巴,用这样简单的动作告诉她自己过来,随后背过身先洗了起来。
任禾站起来先看了眼地上的无花果,紫红色果肉皱缩在黄绿色硬壳中间,看上去就像是某种蠕虫的刨面图,让人没有食欲。
洗完手,任禾站在桌边等待着安然的下一个动作。比起实际的行动,对方先向她传递了言语。
“直接去吃吧,不用等了。”
“真的不用等她们吗?”
“没必要,除非你想看一看四个人一起蹲在地上刨食的场景。”
“等等,我是不是听错了?你刚刚说了刨食吗?”
“抓重点的能力还不错,”安然笑着从呆愣站在原地的任禾身旁走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你没有听错。”
安然毫不在意形象地两腿大开坐在地上,拽下一块果肉却不忙着塞进嘴里,而是拿在手上细细把玩:“就是得像我一样的刨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