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任禾不带犹豫地蹲下重复了一遍安然刚才的动作,她面无表情往嘴里塞果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音。
“我还以为你不会想吃呢。”
“为什么不吃,不吃不是得饿死。”
“是啊,”安然把玩着手里的果肉,不紧不慢地开口:“不吃就得饿死。”
在本就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眼神变得更加晦暗不明,沉默片刻后安然忽然提出一个令任禾意想不到的问题:
“那如果有这么一天,只有人肉才能让你活下来,你会吃吗?”
离她这么近,任禾想假装没听见都不行,她放慢咀嚼速度,开始思考该怎样回答对方的问题。
“我觉得吧....”任禾咽下口中最后一点果肉缓缓开口:“我还是没办法接受。”
“真的没有其他选项了吗?”
“或许吧,”安然掰下一瓣果肉慢条斯理地吃着,“至少在那时,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那时是多久之前?”
听人说话历来只喜欢听后半部分的任禾自然捕捉到了这一重要时间点。
“难道你在期待我说‘long long ago’?”安然的笑声从对面传来,低头专心挑选果肉的任禾自然无缘看见她那双毫无笑意的眼睛。
“在你没有正式答应跟我合作前,我不能告诉你更多信息。”
“哦,不说就不说呗。”
任禾只是习惯了一问一答的模式,其实安然的问题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对这个你倒是一点不好奇。”安然嘲弄道。
“嗯。”
嘴里嚼着东西含糊地回了一句,任禾在心里暗爽:终于让安然也吃瘪一回了。
“哈啊。”
陶宁伸着懒腰从布帘后走出,那副懒散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准是还没睡醒。她晃晃悠悠地走到任禾身旁坐下,头靠对方肩膀,一个哈欠过后似乎又睡着了。
“诶,陶宁你别睡啊!快起来吃东西。”
双手沾满了黏糊糊的果液也不好触碰陶宁,任禾只能抬肩晃晃对方的脑袋,乞求她能赶快清醒过来。
没想到陶宁眼也不睁,直接伸手抱住了她的左臂,懒洋洋地说道:
“刚起来脑袋好晕,让我缓一缓。”
任禾朝坐在对面的安然投以求助的眼神,对面的人嘴角向下撇了撇,耸肩摇头以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最后是姗姗来迟的林祺从陶宁手中解救出了任禾,她的一记背后攻击成功让昏睡不醒的人呲牙咧嘴地弹开了自己的脑袋。
“哇,很痛诶林姐,下次不能轻点吗?”
“你下次别再睡这么久,到饭点都还醒不过来我就轻点。”
陶宁不服气地冲着林祺做了个鬼脸,伸出去掰果肉的手又被对面一巴掌拍开,她吃痛地收回认命般起身走到水缸边洗手。
“味道怎么样,你还吃得惯吗?”
“还行,不过这个,”任禾说着举起手中的果肉,“完全没味啊。”
“今天领到这个的确没什么味道。”安然在一旁附和道。
“那看来今天运气不是很好啊,本来这里的水果就不怎么甜。”
洗完手的陶宁看着像是清醒了许多,她走过来坐下参与三人的对话。
无花果比预想中的还要撑肚子,任禾才吃几口就结束了战斗,安然那边跟她差不多,在她起身净手时也完成了自己那份。
一股难以名状的沉重感来袭,现在又是晚上了,想到自己睡前不得不去一次墙角的厕所,她抑制不了心中的难过用头抵着墙直叹气。
“再去一次?”
倚靠她身侧那片墙喝水的安然一看任禾那满脸愁容的样子就知道她在苦恼什么,于是贴心地为对方送上解决之法。
闻言任禾停止了叹息,她仍旧用脑袋抵墙,脖子一转,脸朝上望着安然开口:“今天可以早点去吗?就现在去。”
“那不行,”安然突然张开手抓住任禾的下巴又将其转回下方,“除非我有神通,这么早可没办法利用人们的弱点达成自己的目的。”
“唔,好吧。”任禾郁闷地用双手捂住脸,弓着背站在墙边就像是哭了一样。
吃完晚餐的陶宁走上来极为豪爽地伸展手臂往对方肩上就是一搭,放下双手看清来人的任禾却是立马跳开,同时张口大声说道:
“你还没洗手!”
“好了嘛好了嘛,我马上就去清理干净。”
说着,陶宁走到水缸旁舀起一杯水倒在另一个小小的塑料盒中伸手进去搓洗起来。感觉到手上的黏腻感逐渐消失,陶宁抬起双臂伸到窗外甩甩,拿起塑料盒把水倒入另一个比水缸稍小,比洗手盆稍大的塑料桶中。
“现在干净了吧。”她举着两只手到任禾面前,前后翻转全方位展示给对方看。
“所以你刚刚是想干嘛?”
“陪你去上厕所喽。”
陶宁伸出手,静候任禾的下一步动作。
长舒一口气,任禾不情不愿地牵着她往门外走去。
“才来第二天就打好关系了,她适应能力这么强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别想这么多了,起码在这里,要活下去就必须具备那样的适应能力。”
对话声戛然而止,屋内又回归平静。
等到两人走到公厕,任禾惊讶地发现外面已经站着两三个等待的人了。任禾接替过队伍最后一人的交接棒站在了那里,陶宁就站在队伍外侧与她聊天。前面的人听到后方的对话声都纷纷扭过脑袋好奇地张望,在与两人视线对上的一瞬又转回去,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任禾一手遮脸,靠近陶宁小声说着:“这些人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一直回过头来看咱俩?”
“可能因为你是生面孔,她们没见过。”
“你平常会跟她们聊天吗?”
“偶尔碰到会打个招呼,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们的名字。”
“难道这里的人都不喜欢跟人社交吗?”
“那倒不是,只是我们清洁组的比较独来独往罢了。”
不过一会儿任禾就到了队伍中最前列,在她身后是几位刚刚加入队列的新人,一碰面就迫不及待地聊起天来。
“诶她出来了,你快进去吧。”
目送任禾走进厕所,陶宁自动退回队列最后方遥遥地望着公厕大门。
不停甩动双手,任禾站在大门前左看右看也没见到人影,不禁急切地出声喊道:
“我好了,陶宁你人呢?”
“我在这儿!”陶宁也大声回应对方,踮起脚全力挥手。
任禾提步走过去拉着陶宁离开,她今天的脸色比昨天好上不少,整个人也自在了许多。
“每次到厕所就感觉回到了乡下老家。”
在回去的路上任禾十分感慨地开口。
“我懂你的意思。”陶宁的回答像是一声叹息,语调轻柔而缓慢,若不仔细听,话语就要随风飘走。
“没想到脱离了现代科技的生活居然这么艰难,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人要怎么熬过去。”
“稀里糊涂的就过去了吧,毕竟谁也没想过被缩小后自己还能活着。”
“被光照到的一瞬间,你那时在想什么?”
任禾抛出另一个问题,陶宁沉吟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说的这光是什么。
“有点生气,在想不管怎么样也没有密室会把强光对准顾客眼睛的,紧接着突发头晕才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我当时的第一想法是完蛋了,才打了三天工,钱没拿到人身安全还受到威胁.....还有点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跟父母吵架,以后估计也没机会再见她们一面了。”
“听起来你跟父母关系还不错,为什么会吵架呢?”
“选大学的时候就吵过一次了,我妈不让我选外地大学,我不肯答应,她就拉着我在我房间哭了一晚上——虽然我最后还是没改。这次是因为打工的事,我说自己想在过年前去便利店干几天兼职再回家,他们听了就在电话里大喊:‘难道我们平常给你的生活费不够吗,你真是疯了才会这样做。’可他们不知道,我这样做不是为了钱,我是不想跟他们回老家。每次春节我都要跟着他们两边来回跑,根本没得选。”
“那看来我们在这件事上达成共识喽,我也讨厌回老家,最讨厌的是看见亲戚的那帮孩子。”
“不止这些!每次一回去,做事的就只有家中的女性长辈,男人们聚在一起抽烟聊天,把整个屋子都弄得臭气熏天!”
“就是就是,结果最后就因为你是小辈还不能说他们些什么,想要呼吸新鲜空气只能走到外面去...”
“唉,现在虽然是没有这样的烦恼了,但新的,还在源源不断地滋生。”
“那也没有办法,走一步是一步吧。”
回到宿舍,客厅不见林安二人的身影,掀开帘子往里走才看到躺在床上阅读的两人。简单打过招呼,任禾、陶宁回到自己房中准备入睡。
换身衣服躺在床上,两人互道晚安后各自面朝一边睡着了。任禾今夜睡得很安稳,她似乎忘了明天就是自己第一次跟队出去做任务,又或者对她而言,那并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根本没有紧张的必要。
至于事实究竟如何,等到明天早上灯再次亮起,一切都将迎来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