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雪化天晴,方棠和萧玉徐剑兰三人一早就出现在了京城郊外最大的马场上,方棠牵过一匹枣红色的矮脚马,停在萧玉面前,“姐姐,这匹马性格温顺,最适合初学者,你久未骑马,就先用这个练练手。等你熟悉了之后我再带你去挑匹好马。”
萧玉点头,伸手摸了摸马鬓,马儿仰头嘶鸣一声,从鼻腔内喷出一大口热气,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将萧玉逗的发笑。
徐剑兰拿过马具上前,“萧姐姐,我帮你戴上。”
穿戴完毕,徐剑兰又扶萧玉上马,为确保安全,方棠替萧玉牵绳,“剑兰,我带姐姐走一圈适应适应,你先自己跑吧。”
毕竟是有从小的功底在,萧玉几圈下来就换马了,方棠和徐剑兰也跑的浑身发热,几人都将斗篷脱了下来,徐剑兰一边打马一边喊:“痛快!太痛快了,棠棠,记得下次还叫我啊!”
方棠也觉得痛快,未完全融化的白雪和凛冽的寒风让她觉得自己身处塞北,只是前方打着旗帜的马场人员提醒着她这里是京城。
“吁——”方棠嘞马停下,“何事?”
马场老板走从打旗人身后走出来,“方姑娘,实在不好意思,马场今天有事要封场,您明天再来,我给您免费,另外今天的钱也退给你们,实在是抱歉!”
紧跟在方棠身后的徐剑兰听了立刻不乐意了,“你这人好不讲诚信,既然今天有事,何必一大早又要开门做生意,我们缺你那点钱吗?才刚玩到兴头上,真是扫兴!”
马场老板理亏,只是作揖,连连赔礼道歉。
萧玉知道这马场是谢家的产业,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劝道:“徐姑娘,算了吧,我在这附近有一处温泉庄子,正好出了一身汗,不如去泡一泡。”
对徐剑兰来说,萧玉是好友的姐姐,萧伯伯的女儿,她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何况这老板态度还算好。谁知徐剑兰刚下马,门口一辆马车内便传来一声谩骂,“把那些贱民赶出去没有?清个场这么慢!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马车上下来一个身穿红衣,手持红色马鞭,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眼神从一行人身上扫过,很是倨傲。
徐剑兰也不是好惹的,立刻回骂:“贱人骂谁呢?我是你祖宗的姑奶奶!”
“你……”大概是没想到有人会还嘴,女子一时震惊到说不出话,她扬起手中的马鞭,上前几步,直直朝徐剑兰脸上抽过来。徐剑兰没想到她会动手,一时反应不过来,没有躲闪。就在鞭子即将碰到徐剑兰的脸时,方棠手中的鞭子打在了女子的手上,女子吃痛松手,鞭子应声掉落,但在惯性作用下,还是在徐剑兰脸上扫出了一道红痕。
方棠翻身下马,和萧玉一起按住要打回去的徐剑兰,“剑兰,冷静,晋王在这。”
马车上下来了一个身披白色狐裘的男子,正是晋王沈璋。
女子狠狠看了方棠一眼,转身跑到沈璋身边,将手背上的鞭痕露出来“表哥,你看,他们竟敢打我!你一定要狠狠治他们的罪!”
方棠和萧玉拉着还在气头上的徐剑兰一起给沈璋行礼,“参见晋王。”
女子见她们认识沈璋也不以为意,毕竟能在这个马场消费的也不会是真正的普通百姓,但无论是谁,也尊贵不过表哥去,“哼,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沈璋没有理会女子的话,他认出了方棠,“免礼,方将军,又见面了。”
女子虽不知方棠是谁,但她对沈璋的态度很敏感,立刻手指方棠叫道:“表哥,就是这个女人打的我!”
方棠捏了捏徐剑兰因生气而颤抖的手,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对沈璋道:“殿下容秉,是这位姑娘无礼赶人在先,接着又突然出手伤人,照着姑娘家的脸上打,下手狠毒,臣是在阻止殿下表妹量成大错。”
女子不服,立刻反驳:“这是我家的……”
“谢婉!”沈璋厉声叫出女子全名,女子像是被吓到了,不再出声,只是满脸委屈地看着沈璋。沈璋目不斜视看着方棠,“此事确是本王表妹有错在先,她不懂事,本王代她向将军赔个不是。”
沈璋对方棠拱手行礼,方棠侧身躲开,“殿下可能没听明白,是这位叫谢婉的姑娘对我身后这位姑娘无礼。”方棠握起徐剑兰的手,将马鞭交到她手上,“若是这位姑娘拒不道歉,那我们就只能打回去了。”
谢婉闻言上前大叫:“你敢!”
沈璋将谢婉拉到身后,第一次将目光落在徐剑兰的脸上,女子脸上一条醒目的鞭痕,从左额头延伸到右脸颊,虽未破皮,但有些微微发肿了。他收回目光凉凉地看了方棠一眼,转身对谢婉道:“去跟人家道个歉。”
谢婉跺脚,“表哥!”
“快去!”
一贯矜贵温和的人严肃起来反而更让人害怕,谢婉看了眼不为所动的沈璋,咬了咬嘴唇,不情不愿地向前走了几步,侧着头用极快的速度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方棠迎上沈璋的目光,冷冷吐出四个字:“毫无诚意。”
一阵大风刮过,为好看而穿得有些单薄的谢婉打了个喷嚏,沈璋将狐裘解下为谢婉披上,低声道:“婉儿,好好道歉。”
谢婉眼中有泪水涌出,她面向徐剑兰,红着眼一字一句,“对、不、起!”说完便头也不回跑开了,未系紧的狐裘从她肩上滑落,掉在雪后的泥泞之上,不再洁白。
沈璋:“方将军还满意吗?”
方棠将目光从狐裘上收回来,“我说过了,需要道歉的人不是我。”
徐剑兰在沈璋有如实质的视线下,出声道:“可以了。”
沈璋拂袖走了,在一旁不敢出声的马场老板小心翼翼看向方棠,“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方将军光临,将军恕罪。”
没人出声,目睹了这一场闹剧的萧玉有些头疼,“走吧。”
徐剑兰脸上有伤,不适合回去,三人还是来到了温泉庄子上。这庄子是萧玉的嫁妆,管事是萧府出去的两口子,一个沉稳一个伶俐,对于东家突然到访,很快将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安排妥当。
水汽氤氲的温泉中,徐剑兰躺在池边用细布裹着鸡蛋敷脸,方棠在水下憋气,时不时露出个头换气,萧玉看她还有心情玩水,很是服气,“你就不担心晋王和谢家会报复?”
萧玉不知萧立之死的真相,只知道他是在战场上被匈奴重伤,不治而亡。甚至因为谢进在萧立手下效力,谢家和萧家这些年的关系一直不错。
方棠不想告诉她自己和谢家早已是你死我活,“晋王不会的,至少现在不会。毕竟我对陛下还有用处,而且冲冠一怒为红颜这种事不会发生在一个有野心的皇子身上。”
方棠的话似乎让萧玉想起了什么,她似嘲似叹,“也是,对于男人的前程事业来说,女人的喜怒哀乐确实微不足道。”
想到方棠和徐剑兰还未成婚,萧玉立刻后悔失言,连忙转移话题,“徐姑娘,你脸上带伤回去,恐怕对苏家那边不好交代,不如我陪你在这庄子上住几日,等伤好了再回去。”
徐剑兰想到家中那些对她单独外出很是不满的长辈,有些头疼,“也好,棠棠,你给我写个帖子送去苏家,就说你要留我在你家住几日。”
方棠擦干净脸上的水,想了想说:“我明天要跟随陛下去冬狩的事苏家必然知道,你一个人在我家这说不通。姐姐,还是以你的名义写帖子吧,正好剑兰在塞北泡温泉泡惯了,在你的温泉庄子上住几天也说的过去。”
萧玉:“好,宜早不宜迟,我这就去写。”
徐剑兰:“麻烦萧姐姐了。”
这边在想办法向苏家隐瞒徐剑兰的伤,沈璋那边也在想办法对谢家隐瞒谢婉的伤,“婉儿,我娘想让你进宫去陪她几日,你愿意吗?”
谢婉虽然很想进宫和沈璋住在一起,但想到沈璋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没有维护自己,还是很生气,“你是不是怕我爹爹发现我手上的伤,去找那个姓方的老女人麻烦?你还在维护她!”
谢婉是谢尚书老来得女,一直视若掌珠,从她有记忆起,家中一直如日中天,从来要星星不给月亮,也因此养成了跋扈的性子。但在沈璋看来,谢婉开心就笑,生气就骂,比那些整天假笑的人好的多。他喜欢她的生动直率,因此也愿意花时间跟她解释,“婉儿,她对父皇有大用,这段时间别说是舅舅,就是我也要让她三分。我是怕你二哥,他知道了必定要为你出头,我是怕他在方棠手上吃苦头。”
皇天贵胄愿意放下身段来哄自己,谢婉还是受用的。沈璋看着谢婉的笑脸,思绪不禁飘到当初父皇找他问话的雪夜。父皇问他清田一事该不该做,他说清田一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应该做。
其实早在南境之乱迟迟不平,舅舅越来越急,父皇的笑容却越来越多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清田这种前无古人之事。
一边是母亲,一边是父亲,虽然清田一事谢家首当其冲,但生在帝王家,他连两难的机会都不会有,因为父皇讨厌外戚,所以他还要态度鲜明地支持清田。
沈璋闭了闭眼睛,只希望这次的血雨腥风能快点过去,但愿他还能保住眼前人的这张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