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嘎的声音不断变大,环绕在耳边,这些声音和目光让我慌张,让我头疼,想要把我杀死。这时嘈杂的鸭子叫声里穿插进一个清朗的声音:“不是牙哥儿的错,是我的错,是我引诱了他。”
抬头,我看见痴儿挡在我身前,对着所有人,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痴儿从小被人叫痴子,可他身上有着所有人都没有的勇气,就像当年敢于冲在前面救下福旺,现在也冲在前面保护我了。
在这样的情况面前,我总是被他感染者,被他带领着。所以,我伸手又抓住了痴儿的手,想要告诉痴儿,我错了,我陪着他。
“肯定是跟他那个妈学坏了,那样的女人能有什么好儿子。”
“对!就是跟他妈学坏了,出去了就出去了,回来干什么!祸害我们村子!”
“是个痴子还是个祸害。”
一句又一句谩骂接踵而来,我拉住痴儿的手,看着门口,带着痴儿扒开人群,一路狂奔,逃离了。
在童年时刻,我们曾这样奔跑过无数次,这一次是真正地逃亡怪物。我们在进行一场大冒险。我逼着自己乐观地想。
回了家,福旺对着我们狗吠了两声,然后欢快地摇着尾巴朝我们奔来。我没理,快速地关上门,栓好门栓,不让外人进来。
“痴儿,你今天不该那么说的,不是你引诱的我。”
“是我勾引的你,梁康说我身上有一根线,让人被勾引。”
“不是,不是!”这话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是梁康那个畜生的借口,我抓住痴儿,盯着他那干净悲哀的眼,告诉他,“痴儿,是那个人对你犯罪,不是你勾引他,你没有引诱我,我自己愿意的,你听明白了吗?”
“可是......”
“没有可是,你身上什么也没有,那根线也是假的。”
“我知道了。”
我教导着痴儿,可我的目光却落到了痴儿的身后,他的身后其实有一根线,一根发着光、细细的红线。但我还是不承认痴儿引诱人,明明就是心怀不轨之人的借口,说不定这根线还是因为梁康才长出来的。
咚咚咚的敲门声从外面传来,我警惕起来,让痴儿躲进里屋不要出来。打开门,福旺冲出去对着敲门人狗吠,张开獠牙准备攻击。
“啊,快让狗走开!”尖锐的女声响起。
我吼着:“福旺,回来!”
女人跨进门,我才看清她的面容,是张慧琳。她怎么来了?
“可以啊,现在都让福旺咬我了。”
“你来干什么?”我问出自己的疑惑。
“别这么警惕,先把门关上。”
我听劝,把门关上。
“你......真和痴儿在一起了?”
我没出声,只是看着她。但这个反应也足以让张慧琳明白。
“没说话就是真的。你们真的是胆子大。”
“我只是喜欢他,想照顾他一辈子。”
“我知道,但村里的人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就单单这村里的流言蜚语就足以杀死人,之前玲花姐不就是。”
“我知道。”我低下头,我何尝不知道,可我们有什么办法,痴儿好不容易逃回我身边,我不能抛弃他。
“要不你们也走吧,现在国家发展越来越好,外面机会也多,出去闯一闯,不怕挣不到钱,活不下去。”
张慧琳的方法的确可行,这个村子很难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只是这个村子我生活了近二十年,在这一方水土长大,所有的记忆都在这里,关于痴儿的,关于老季的,这一走我肯定不会再回来。
“只是......”
“别只是了。快走吧,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张慧琳还是一如既然地果断、理智,她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手帕,翻开再翻开:“这钱你拿着,去买票走吧。我就不去送你们了,你和痴儿好好的。”
“我不要,这钱哪里来的?”
“我上大学做兼职赚的,别担心,我妈也知道,同意我这么做。”
“谢谢。”我还是接了下来,毕竟离开后处处需要用钱。
“别谢谢了,赶紧收拾东西,明天天亮之前就走吧。”
“好。”
张慧琳看向门口喊:“痴儿。”
不知何时出来的痴儿望着张慧琳,我也看过去,发现痴儿的眼睛在夜色里亮晶晶的。
痴儿:“慧琳姐。”
张慧琳笑笑:“嗯,以后你们都好好的。”
说完,张慧琳就出门走了,走前还催促我们赶紧收拾东西走。
“痴儿,愿意跟我离开吗?”
“牙哥儿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好。”我一手牵住痴儿的手,一手攥紧那钱,下定决心要带着痴儿远离。
我带着痴儿进屋,随便收拾了一些东西,老季的那根烟杆儿我是一定要带走的。想到老季,我心有愧疚,趁着月色,背着行李,牵着痴儿前往后山的那几座坟。我要永久出逃,可能再也不回来,要让老季成为死后都无人祭拜的可怜鬼,我要去孝顺最后一次。
冬天的夜色是一片玄黑,连那几座矮矮的小小的坟都看不太真切,我凭着以往的记忆找到老季的坟,我和痴儿一起跪着老季的坟前,简短又决绝地说:“我要走了,和痴儿一起走,永远不再回来,不是我想走,是这个村子容不下我们,外面的世界或许很难,但我想只要和痴儿不分开,我们就一定能渡过去。”
“再见,老季。爷爷。”
我扯扯痴儿,痴儿也乖乖地说:“爷爷,再见。”
时间紧迫,得赶紧走,说完我们就借着那把老旧的手电筒走了。那一束光向前延伸,为夜色里的我们指引一条路,就像我们的未来也在前方向我们招手。
可光拥有照亮一切的能力,当照射到那双绿眼睛时,我和痴儿都被迫停下了脚步。
“林子辰,你怎么在这里?”
林子辰的绿眼睛在那束光的照射下更显邪恶,我心里有不好的感觉,我想我们今天可能是走不掉了。
林子辰一步步走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啊?”
我一直想不通一点:“我跟你并没有什么过节?为什么这么针对我们?”
“没有吗?”林子辰听到这话,怒目我们,“那痴子捡到的那件衣物,不是你们上交的?就因为你们才查出我是那偷内衣的贼,我爸才被气得跳河,我难道不该恨你们吗?”
妈的,这话说得我也满腔怒火:“滚你妈的,该恨我们个屁,这分明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你看不起你爸,自己选择堕落,你一步一步把你自己毁了,你爸也是被你自己气死的,凭什么恨我们!”
似乎戳到了林子辰内心深处的痛,他的眼睛突出来,连瞳孔都没有了,全是一片幽深的墨绿色,整张脸也变得扭曲,他被那些错误的恨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就是你的错!就是那痴子的错!要怪就怪你们是变态,要怪就怪你自己偏要捡回那个痴子。都是那个痴子的错!”
痴儿的情绪也被煽动着,拉着我衣服的手越攥越紧:“牙哥儿,都是我的错。”
我小声安慰痴儿:“这不是你的错,痴儿,不要听他的,他是一个怪物。”
“怪物?”林子辰嗤笑一声,步步逼近,有一种疯魔的状态,“我是怪物,是,我是怪物,你们难道就不是吗?你们照镜子的时候又看得清你们自己吗?”
我反驳:“我们当然能。”
这话我说得问心无愧,或许我们在这个村子所有人眼里都是怪物,但每一次照镜子我们都能看清我们,能看清自己的心,真真实实的。这是我和痴儿的选择,我们不后悔。
“是吗?”林子辰讥笑,眼里有着得意,“想走啊,恐怕你们不能如愿了,就让你们看看这个村子里的人能愚蠢到什么地步,哈哈哈......”
嘈杂的声音传来:“走!他们在那里!”
我急忙关掉手电筒,牵紧痴儿的手,想要从另一个方向走,却被林子辰拦住了去路。
林子辰笑笑,大喊:“叔,他们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