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彩 第2章 归家

熬过了一个冬天，气候逐渐暖和起来，在一片春意融融中，万物开始焕发盎然生机，护城河上的冰开始逐渐融化，柳树也开始抽芽，败了一冬天的花悄然绽放。过几天就要到春分时节，大雁要飞回北方了。

卢落菩今天非常有精神，一大早起来在院子里挥鞭，她手里的七节钢鞭乃是她的心爱之物，是过八岁生辰时她阿翁送的，沂国公不似夫人偏爱大孙子，他平日里最喜逗弄孙女。

沂国公戎马一生，战功赫赫，受人景仰，平日里威风凛凛，但在两个孙女面前，和蔼又可亲。他的妻子认为应该按照世家女的标准培养两个孙女，他的儿媳希望两个女儿漂亮能干，许个好人家，一生顺遂。他希望孙女们能够活得真实，洒脱，不要为世俗所累，快活一生。

他闲暇时时常领着孙子孙女们在小校场练武。大郎卢极从小立志成为像阿翁一样驰骋沙场的大英雄。大娘子卢蕴秀虽然对武学的兴趣远不如对诗书的那种热情，但也认为练习武学有助于强身健体。

二娘子卢落菩从小就活泼好动，刚开始对于练武新奇的不得了，天天缠着阿翁练武，看着阿翁虎虎生风的挥舞刀枪崇拜不已，十分捧场的鼓掌，小手都拍红了，结束后对着阿翁一通真心实意的吹捧，但轮到自己练了半个月也无法提起阿翁的漆枪时，便觉得灰心丧气。

卢国公为了安慰二娘子，让她尝试最轻便的软鞭，卢落菩特别喜欢甩鞭子时那种风声在耳边呼啸的感觉。刚开始卢落菩无法准确的掌控甩鞭的力度，不光容易误伤自己，还容易误伤自己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沂国公先让卢落菩每天练数个时辰身法，增强手，腰，腿等部位的敏捷度与力量度，再从易到难练习鞭法，终于阿翁在她十岁生辰的时候赠送了她一条七节钢鞭。是阿翁的老朋友融工大师亲手铸造，七节鞭分为鞭把、鞭身、鞭头三个部分，鞭把即握把，鞭身则是七个两端以铁环串联的金属棍，鞭头则是呈飞镖形，不用时便可收于一手或缠于腰中。

卢落菩得此宝兵，爱不释手，时常擦拭，置于枕旁，甚至将其缠于腰间。经常可见其在校场挥舞七节鞭的身影，等闲人观之，不敢近身。

国夫人得知此事埋怨沂国公不应带坏孙女，现在孙女哪像个大家闺秀，沂国公反驳将门虎女也是美谈，大长公主也曾带兵打仗，为国报效，美名远扬，为女子楷模，孙女颇有大长公主之风，岂是寻常大家闺秀可比。

国夫人怒目而视却哑口无言，常常示意儿媳身为女子要温良贤淑，而不是喊打喊杀。儿媳被说的满脸通红，回去训诫女儿，卢落菩满口称是却权当耳旁风，每天绕开阿婆所住的福庆院去校场就当是瞒天过海了。

这日卢落菩晨起梳洗后去阿娘的淳雅院请安，被丫鬟迎进侧厅，坐了一炷香的时间，阿姊卢蕴秀也进入侧厅，卢落菩起身行李，待阿姊落座俩人开始闲聊。

“阿姊，阿婆与阿兄的具体归期定了吗？”

“就这两天了，阿耶昨天收到阿兄的信件说距离长安不过四百公里，阿耶已经派人接应去了。”

“阿婆跋山涉水去五台山给阿翁祈福，上天有好生之德，定会保佑阿翁平安无事。”

“去年阿翁调任安西都护，与安西都护府接壤的就是穷凶极恶的突厥人，阿翁镇守一方难免与敌人交手，战场上刀剑无眼，阿翁今年已年近六旬，怎么能不令人担忧呢？若不是我将要出嫁，你又年龄尚小，我们姊妹俩也该跟着阿婆一起去，五台山是佛教圣地，佛光普照，最是灵验。”

“我们大聿国的军队自建立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突厥铁骑纵然勇猛，但我大昌现如今陛下贤明，国富民强，阿祖勇猛冠世，有万夫不当之勇，若佛祖显灵定会保佑阿祖定能封狼居胥！”

一位侍女进入侧厅传话，引着二位娘子进入正厅拜见如今沂国公府的主母——万氏。万氏是沂国公嫡长子卢富山的继室，卢富山原配窦氏育有一子一女，在生大郎卢极时因胎儿过大而难产，由太医院院正亲自指导接生才得以母子平安，可身子却江河日下，不到半年便撒手人寰了。一年后卢富山续弦亳州司马万宏义嫡长女万氏。

万宏义原是平民百姓，从小聪颖好学，县学成绩名列前茅，可家境贫寒，无力继续供养，富商梁群欣赏万生才华，供其读书，几年后又将女儿许配给他，万宏义寒窗苦读十几载，以明经及第，与梁氏育有二子一女，女儿素有贤孝之名，推举选秀落选遣散回原籍，被沂国公相中聘与儿子做继室。万氏育有一女卢落菩，甚是疼爱，对于原配留下的孩子也视如己出，兄妹三人手足情深。

卢蕴秀与卢落菩姊妹二人对万氏行跪拜礼 ，向母亲问安。母女三人寒暄过后，万氏对两个女儿说：

“刚才你们父亲传来消息，你们祖母和大兄大约明日巳时到，我们明日辰时在门口恭候。你们起得早些，莫误了时辰。多穿些御寒衣物，让婢女带上手炉。春寒料峭，须得当心风寒。”

“阿娘，我昨天已经吩咐下面的人都把这些准备齐全了。”卢蕴秀如今代掌家务，府中一应事务，皆由她负责操持，经过半年的历练，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今年元日的家宴就操办的井井有条，万氏和中郎将由此想到女儿就要远嫁还伤感了好一阵子。

卢落菩夸赞道:“阿姊秀外慧中，慧质兰心，姊夫博学多才，温文尔雅，真是檀郎谢女，天作之合。”

卢蕴秀被妹妹这通直白地夸赞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扯了扯妹妹的衣袖。

“待你阿姊出阁后，阿娘也得给你相看起来。你们姊妹两个都是阿娘的心肝，阿娘定会为你们寻得如意郎君。以前总觉得你俩还小，可转眼阿殊（卢蕴秀乳名）今年就要出阁了，珞娘（卢落菩乳名）在阿娘膝下承欢几年也要许配人家了。娘真是舍不得你俩。”万氏说完后，眼眶竟是红了起来。

卢蕴秀与卢落菩听阿娘这一番话，不由得依偎到阿娘怀里。卢蕴秀掩饰自己对嫁人后生活的不安安慰道：“阿母，我虽然远嫁齐王府，但我会定时往家里寄信，见字如面，阿祖德高望重，阿耶年富力强，阿弟前途无量，新乡郡公对女儿一片赤诚，我嫁过去后不会受委屈的，您就放宽心吧。”

这些话显然给万氏吃了颗定心丸。女儿的娘家势力如此雄厚，女婿新乡郡公虽是亲王嫡次子，但说到底不是嗣王，尽管女儿的婆母不好相与，但上面有齐王管束，只要国公府不倒，必不敢欺辱女儿，女婿自己也见过，是个文质彬彬的，想必会善待女儿。

卢落菩今年不过十二岁，看着母亲和阿姊如此这般，心里不禁惆怅和庆幸，惆怅的是女子终会嫁人，阿姊今年十七岁，马上就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了，齐王封地又在卫州，以后再想见到阿姊就难了。一是庆幸阿姊五月二十六才出嫁，自己还有大约三个月的时间来陪伴阿姊，二是庆幸自己最快还有两年才会嫁人。看着阿姊因远嫁让阿母如此忧心，决定将来在长安找一个门第略低的男子嫁过去。离家里要近一些，自己好时常回家，自己对于诗书提不起兴趣，最好寻个武将，不反对自己练武没事还能两个人过几招，卢落菩的心思逐渐飘远。

母女三人聚在一起聊了半个时辰才各自散去。

第二日，卢落菩在采莲的呼唤下缓缓睁开眼，深呼一口气从床上坐起，采莲采荷伺候洗漱穿衣，抓紧时间吃了一个驴肉馅餺飥(bótuō)，赶去北庭与母亲阿姊会合，她们母女三人要在中门迎接国夫人，卢富山则在大门，今日乃二十四节气的春分日，卢富山本应当值，为了迎接母亲归家，特意告假一日。四人这一等，便从巳时一刻等至巳时八刻。

沂国公府坐落于于胜业坊西南角，坐北朝南，面向街道，街道对面便是东市。先是两名侍卫开道，大郎骑马紧随其后从朱雀大街拐入坊门，随着马队不断往前，一辆二人架的牛车便逐渐展露出来。两位驾车者均戴浑脱帽，穿白色圆领袍，条纹卷口裤，脚蹬靴，牛车象饰辂，金铜饰。牛车右边奴婢陪乘，牛车后有两辆板车拉着行李。门房的人远远观望赶忙通报迎接，车队顺利无阻的进入，大郎下马，行数十步见到父亲大人立于大门前，对其行礼。复行数十步，至中门，中门恢宏大气，非公卿之家不能有，万氏母女三人领着左右丫鬟数十人上前行礼。

牛车稳稳地停落在中门前，国夫人掀开帘子在婢女的搀扶下下车，国夫人正值知天命的年纪，两鬓生白发，但依然不影响她雍容华贵的气质，梳反绾髻，头戴嵌宝石花形金簪，凤鸟形金步摇，又在高髻饰以宝钿，华胜。胭脂红色缠枝纹高裙腰，联珠锦半臂，鹅黄印花披帛，腰间系长带，宝相花履及线靴，鞋履微微翘起将襦裙下摆堆簇为一团，金线绣唐草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卢富山及夫人女儿迎上去给国夫人请安行礼，国夫人时隔一月归家，一路上舟车劳顿，回到家心情甚是愉悦，微笑着轻拍儿子的手，卢蕴秀和卢落菩姊妹两个姊妹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着阿婆，姊妹两你一句我一句说漂亮话逗国夫人开心，国夫人笑得眼都眯起来。卢富山见过母亲招手示意儿子过来，然后重重的在肩膀上和后背处拍了一下，卢极纹丝不动，卢富山摸摸自己的美须髯满意的点头。万氏也上前嘘寒问暖，招呼他们父子进去休息。

一家人进入北亭落座，国夫人先是表述了祈求沂国公能平安无事的祝愿众人连忙称是，接着吩咐奴仆将一个榈木箱抬上来打开，婢女小心翼翼取出一木盒，掀开红布，取下罩子，金光闪耀，乃是是一尊金佛。

国夫人轻轻抚摸着佛像，“这尊佛像是我特意找得道高僧广惠大师开光的，用来保佑你父亲平安的。”国夫人说完眼角有些泛红，但又很快恢复如常。

“此次出行，我求了佛家七宝，现赏赐给你们。”

一旁等候的婢女端着盖着红布的托盘走上前来，国夫人自取了一串蜜蜡佛珠项链，依次取出金、银质马鞍、萨珊琉璃碗、颇梨酒杯、和田玉佩、红珊瑚手串、分发给卢富山、万氏、卢极、卢蕴秀、卢落菩。黄金、白银、琉璃、颇梨、美玉、赤珠、琥珀乃是佛家七宝，又是国夫人从五台山取回之物，晚辈们赶忙谢恩。国夫人眉眼带笑，“我在五台山时遇到一位湖月居士相谈甚欢，她说她每年都会给家人一件佛教七宝的器物以求佛光普照，我这也是得了那位居士的点拨。我们沂国公府以后也要延续这个传统才是。”

此时日头已近正午，管家提醒万氏膳食已预备好，万氏安排一家人去中堂，此次饮食方式是会食制，因国夫人是佛家居士，遵循五戒，吃素斋。虽是素斋，但家中的庖厨也做的雕蚶镂蛤，色香俱全。国夫人知道这些都是孙女一手操办后满意的点点头，酒足饭饱后，人困马乏，便先回房休息去了。

以女主视角讲述，男主出场在四章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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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