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听到这句话后,燕离脸上最后那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
她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这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不然身为皇帝嫔妃的柳思文如何敢这般如此明目张胆在宫中与人合谋如何引狼入室。
不知是怔愣了多久,待到回神后那屋内的二人已然起身,门吱呀一声响起,那名穿着黑色锦缎靴子的男子的身影从屋内徐徐出现。
这人的面容与圣上有些相似,只是面上的**之色过于浓重,不似圣上那般,颦笑间皆是帝王威严之气。
圣上同父异母的弟弟,诚王萧栩身着一袭玄色窄袖蟒袍,一面拂袖,一面从贤妃柳思文的寝殿中大摇大摆地走出。
接二连三的事情已经让燕离震惊过了度,此刻只是麻木的看着这二人一前一后从正房内走出来。
她双手抱膝,呆呆坐在那草丛之中,直到有一洒扫小厮拿着扫把走近,她方才醒悟,趁着那小厮不注意的功夫,一个纵身翻墙上瓦,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慌了神的燕离此刻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她在寝宫中走来走去,思忖着该如何是好。
这柳思文不知道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做那通敌叛国的罪人。
兹事体大,必要将这件事告知父亲。军中应当是有了叛贼,若是父亲不早早预防,说不得真会被这对狗男女设计成事。
燕离在寝殿内苦苦思索,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她心一横,迅速备好细软与北上的衣裳,拿上对牌,与司事嬷嬷说自己要出宫一趟。
司事嬷嬷见她又要出宫,那本就满是褶皱的老脸又垮了几分,但是依旧拗不过燕离,只得板着一张脸送她出宫。
燕离出了宫后先是一如既往朝她常常爱去的一家茶馆行去,她一边走一边细细观察着身后的动静。
一高一矮二人跟在她的身后,虽隔着一段距离,但无论她怎么在人群中钻来钻去,那二人始终在她身后百米以内的位置。
她有些焦灼,将自己隐匿在一处无人的拐角,趁那二人冲过来的时候举起手中的粗瓷花盆狠狠砸向那人。
冲在前面的那个人瞬时晕倒,软软倒在地上,后面那人见突如其来的偷袭后,也并不恋战,而是转身便向后逃去。
燕离心道不好。
她先前把控着距离,本以为能在击中第一个人后,再与另一个人搏斗,以她的身手,一对二怕是没有胜算,但是一对一的话,她有足够的把握能让那人无法好好的回去报信。
但谁承想在事情发生的一瞬间,那个人便飞一般地逃走了。
燕离追了几步,很快被那人甩开,她脑海思绪纷飞,迅速下了一个决定,逃,飞快逃去辽州,将事情告知给父亲。
她去了京中马行,将自己养在那边的枣红骏马牵出,甚至来不及买食物和远行所需的东西,就这样只身骑着马飞一般向北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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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气喘吁吁的侍卫飞快回到了太后处,一五一十将今日燕小郡主的行为告知给了太后。
太后虽已年过五十,但因为保养的极好,看起来也不过才是个三十多岁风姿绰约的美貌妇人形象,但可能因多年淫浸在权势中,她的眉目间有着令人不可小觑的威严。
在听得这人禀报后,太后皱眉。
燕离是六岁的时候被放在她身边将养的,抱来后便三天两头闯祸,言行举止也不似豪门闺女那般娴静淑雅,且太后清楚地知道她养在自己身边有什么样的作用,故而也懒得费心教养,只是金尊玉贵将养着,再派人日日跟着,免得她乱跑或是闯出什么祸事来便好。
这么多年都平平淡淡过去了,这孩子也不曾有过逃跑或是什么过激的举动,只不过与大多数京中世家子女们关系不睦,常说话怼的人半死而已,所以她身边跟着的人逐渐从宫中豢养的暗卫变成了普通的便衣侍卫。
可今日这件事,不知道又是玩的哪一出,太后提起她便心烦,只蹙眉唤来了身边的女官,命她们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将人带回来就好。
最近圣上头疾刚刚有了那么点好转的迹象,若是此时拿这等事情烦扰他,连自己这个母后都讨不得什么好。
燕离刚行至与京城相隔二百余里地的盘州,这一路,她一刻不敢停歇,除了安置马儿歇脚与吃草料时,自己浅浅眯上一觉,剩余的时间不是在赶路便是在赶路。
待到了盘州,并未见有人跟上来,燕离浅浅喘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一脸多日的赶路,脸上身上皆是污泥与沙尘,且多日都是在马背上啃着冷饼子,直颠的她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加之今日是她小日子来的时候,此刻燕离腹痛难忍,想去个暖和的地方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于是她找了一家较为偏僻的客栈,位置就在官道旁,倘若真有人追上来,也比在城内的客栈方便逃跑。
她刚刚用热帕子擦洗了一遍脸和身子,那盆中的水已然浑浊不堪。
小时候虽然也与爹爹一同在外奔波过,但儿时的记忆已然模糊,不记得那时候是怎样的了,只记得这些年在宫中金尊玉贵,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掌柜娘子给她下了一碗热汤面,又给她拿了个灌满水的汤婆子。
燕离并不曾告诉掌柜娘子自己需要汤婆子,她有些怀疑的看向那名身材略有些丰腴的妇人。
那掌柜的娘子粲然一笑,将汤婆子揣进她的怀中,低低的告诉她。
“我女儿来小日子时与你一般无二,脸色惨白无血色,且下意识有些弯着身子。”
燕离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红,僵硬地与那个掌柜娘子道谢。她用热热的汤婆子贴在小腹处,舒服的几近就这么睡了过去,但好在理智战胜了**,她将长枕塞进被褥,自己则是靠在窗户旁打盹。
方才敲了丑时四更的梆子,便听得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声音。
燕离此刻的神经是紧绷着的,听得声音后第一时间便睁开了眼睛,紧紧捏着怀中那把长剑的剑柄,双目朝着四周扫视。
门轻轻被推开,两名蒙着面的黑衣人脚步轻缓,朝着床榻移动而去。
那两人屏息凝神,对准床榻上隆起的位置,手起刀影闪过。
后面的那名黑衣人忽而觉得胸口一凉,低头看去,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然贯透了自己的胸口。
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他便软软倒在地上,燕离虽已经使出最快的速度拔尖挥向另外一人,但还是慢了一步,那人迅速回身,堪堪躲开了燕离这一击。
黑衣人开始进攻了,那人躲开燕离的剑锋后,自右往左,挥剑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刺向燕离的面门。
燕离此刻躲闪不及,从袖中挥洒而出一把药粉,那黑衣人乱了阵法,剑尖斜擦着燕离的唇畔向后划去。
趁着那黑衣人被药粉迷住,她转身便朝着窗外跳去,翻身上马后便疾驰向北。
夜风刺骨,刮着燕离的脸颊,她感觉脸侧似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溢出,用手微微一拭,指尖一抹暗红,她心知应当是被那人划破了脸颊,喉间翻滚了一下。
被刺伤了脸颊,定然是毁了容貌,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想到这里,又想到这一路风餐露宿与连续多日的孤身赶路,又加之可能是小日子的时候人更容易敏感,燕离此刻鼻头一酸,心间像是被一团棉花塞住了一样,有什么东西想要翻滚而出却又被她生生按压了下去。
她不住劝慰自己,不是早就厌恶了在宫中的生活了吗,这便是自己梦寐以求的自由,虽然可能会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她反问自己,若是连这等小事都哭哭啼啼,日后还怎么做征战四方的女将军?
燕离经此一事,决定不再走官道,而是从哪些罕无人迹的小路行走,这样更不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踪。
就这样,她几乎是在各个山林村野间行走,饿了便吃些果子或是捕些鱼来充饥,渴了便捧起山泉水来饮,待到了辽州时,一人一马都已然精疲力尽。
燕离并没有将自己一路上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的事情告诉父亲,只是草草几句话带过,但在外征战多年,经验丰富的燕将军怎可能猜不到女儿这一路是如何过来的。
在听得女儿的这一番话后,他脸上的心疼之色快要溢出,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似乎掩盖着某些情绪。
文瑜拳头捏的咯吱作响,一拳将燕老将军房中议事的木桌砸出了个洞出来。
“他们该死!”
燕将军低头木然看向女儿脸上那道长长的伤疤,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毋庸置疑,那两名黑衣人应当是太后派的人,自己在外多年不敢回京,就是为了那份对皇室的大义,可他们是怎么做的?日日派人跟踪着自己的女儿,稍有不慎便毁容以示警告。
自己坚持这么久,即便是拼的个家破人亡,也要坚守自己心中那份底线,可这大庆的皇室可曾真心善待过他们燕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