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也是去辽州吧?我们公子是辽州城白家的,此番刚从豫州回来,这一路本就车马罕迹,我们也是一路跟着你们的车辙印行路的,算是同路人,故而公子让我来查看你们是否需要什么帮助?”
老镖师见来人是位衣着不凡的年轻男子,上来便自报门户且彬彬有礼,看起来不像是拦路劫道的恶人,也随之放下了些许防备之心。
这时,旁边侍卫的小首领忽而好似想起了什么,问道:“白家?那个白记商行的白家?”
年轻男子颔首,“正是。”
这名侍卫首领恍然大悟,随即用探寻的目光朝着那男子的腰间探去。
男子轻笑,从厚重的银鼠裘皮外袍下抽出一块腰牌,对他示意道,“阁下要找的是这块腰牌吧。”
侍卫见腰牌后,面上忙换上了一副笑脸,恭恭敬敬对这人行了一礼,跟身边众人解释道。
“鄙人曾跟过大公子一段时日,知道这白家商行的少主与咱们公子交好,公子说,白家商行人人都有一块夔纹元宝腰牌,正是这位手中所执的这一块。”
众人此时算是彻底放下心来,纷纷对着那男子躬身行礼。
“我们乃是京城安远侯府的人,大公子传信来,说是辽州的老夫人病了,我等故而护送侯府三姑娘前来侍疾,恰逢车辙出了问题,现在寸步难行,我等感念公子恩情。”
那马车内的人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厚重的鹿皮车帘轻轻闪开一道缝,一男子从车内信步走下来。
“阿瑜的妹妹?”
那身着银鼠皮外袍的男子见自己主子从车内下来,忙快步上前几步,将他迎了下来。
这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一身漆黑似玉的墨狐裘,外拢鸦青织金鹤氅,气度富贵不凡,眼神如冬日里的一汪温泉眼,温柔儒雅。
那人朗声问道:“你们是安远侯府的人?文瑜是你们家大公子?”
那几名侯府的侍从连连点头称是,男子眼底浮起一抹笑意,柔声笑道。
“既然是阿瑜的妹妹,那更要鼎力相助了,你们若是不嫌,便将马车内的东西一并搬到我的车厢中吧,这马车留在这里,等回城后再找人来修理。”
马车内的三人在车帘后静静听着车外的动静,天心忽而皱眉思索,小声呢喃,“这人的声音怎么听起来这般耳熟?”
文欢在听到此人与自己兄长认识后,也披上了外袍,由两名丫鬟扶着下了马车。
下车后,文欢对着那人行了一礼,“小女子出自安远侯府,阁下口中所说的阿瑜,不知是不是辽州都尉,文瑜?”
那人回了一礼,抬头便见到文欢埋在大氅下那张精雕细琢的脸,被深深吸引住了,眼中的惊艳之色难以掩饰。
但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低头又行了一个告罪礼,随即又轻笑道。
“你与你兄长似乎并不太相似。”
因此人是兄长的友人,且他彬彬有礼又进退有度,故而文欢并没有因刚刚小小的失礼就心生不悦,反而玩笑道。
“公子既然与我兄长交好,便知道我兄妹二人还未见过,难不成我兄长面貌平平,不似我这般容颜倾城?”
那人见文欢性格温和,说话也风趣,不由心中浮起一丝亲近之意。
“我叫白易之,三姑娘若是不嫌,可唤我一句易之哥哥。”
双方即是认识,那么之后的事情就方便多了。坏的这辆马车上的东西都尽数搬到了白易之的车中,因文欢是女眷,不便与男子同乘一车厢内,故而白易之也十分大方表示,让他们的镖师与侍卫等都上自己的马车,这样文欢主仆三人乘另一台小马车,凑合一日,反正第二日也就能到辽州了。
众人便按照他说的去做,纷纷整理东西,更换马车。
白家商号遍布整个大庆,白易之自幼便看自己的祖父与父亲行商,耳濡目染,自小便精通商贾之术,更是在十余岁时,便开始逐渐接手家中商号,现如今整个白家商号几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样的人无论与谁相处起来皆是谈笑风生,没有一点架子,故而众人很快便对他赞不绝口,晚间到了落脚点时,众人都争先帮他拿东西,招呼他一同喝点。
文欢下马车时便见自己家中那些不苟言笑的侍卫大哥和镖师们,从白易之的马车上下来时那一张张笑的灿烂的脸。
她眉头微挑,眼神惊诧。
她记得那个年纪最大的镖师,尤为严苛肃穆,一路上从未见他松开过眉头,此时竟也满脸笑意,直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
白易之从木台阶上下来时便见到文欢一脸不可置信盯着那位镖师,抬头见他盯着自己,勉强扯唇一笑后便转身进了客栈。
一向精明的他一下便反应过来文欢此刻在想些什么。
他轻笑出声。
小丫头片子还有点气性,果然跟阿瑜是亲兄妹。
文欢回了房间才觉得自己刚刚有些“小人之心”,故而下来用饭时对白易之多笑了几次。
白易之身旁那位是他的贴身护卫,也随了白家的姓氏,叫白临。
二人自幼一起长大,情分也比旁人要深一些,说话时便没那么主仆分明,更像是朋友间的闲谈。
白临看着文三姑娘对自家主子笑的灿烂,眼睛都看直了,轻声与白易之说,“瑜公子竟有个如此绝色的妹子。”
白易之把玩着手中的粗瓷杯,面上笑意不减。
“只怕阿瑜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个妹妹长什么样子。”
入夜时分,天空竟飘起雪花来。
待到晨起早饭后,天地间已然白茫茫一片了。
文欢两世加起来都未曾见过这么大的雪,此番新奇极了。
她今日头戴一顶雪白色的银狐皮帽,身着同一块皮子所制的狐皮袄,下身则是一件织银绿萼梅裙,显得整个人娴静而又仙气飘飘。
而这样一位仙气飘飘的小姐,就这么一个纵身跳进了客栈后院的雪堆里,笑声如冬日里的一只银铃,清脆悦耳。
她欢快的在雪堆里滚来滚去,银绿的萼梅裙上沾满了雪,那银色在阳光下更为生动了起来。
她让天心二人在院门口守着,自己则好好在雪地里扑腾了一番。
因怕被人看见嘲笑,故而她让天心在小院门口守着,也只滚了几圈,过了把瘾后便施施然站起身来。
天心二人替她拍打身上的雪花,又拿了热热的汤婆子塞到她的手中。
*
白易之一向起的晚,刚推开二楼客房的窗子,便见到了这样一幅“美人卧雪”图,他低眉莞尔,眸中盛满了笑意。
待收整好行李出发时,文欢已然恢复成往日端庄持重的大家闺秀模样,二人同时从客栈内走出,她眉眼低顺地对着白易之行了一礼,便由着身边的丫鬟扶着,施施然上了马车。
白易之眉头微挑。情绪收放自如,小丫头还有两副面孔。
在马车内,天初一会给文欢倒热热的茶水,一会拿毯子将她整人个盖在里面,文欢直热的出了一身汗,连忙摆手说不要不要。
天初正色道。“姑娘刚刚滚入了雪堆中,寒气此时怕是还附在衣服上,若是不好好驱驱寒,怕您下次小日子来时又闹着肚子疼。”
文欢被说的哑口无言,想到自己月月那几日痛不欲生的样子,只得由着天初摆弄。
约摸着到了午时,远远听见帘子外传来隐隐的人声,几人撩起厚重的帘子,露出一条缝隙,向外看去。
雪不知何时已然停了,巍峨耸立的城门如蜿蜒的巨龙,将城外的原野与城内的鼎沸隔绝。城门厚重而又高大,看起来似乎是用精铁打造而成,不似京中与江南,都是以坚硬的胡桃木打造成。
不过耗费如此多财力物力,估计也是为了抵御鞑靼的侵犯。
城墙由青灰色砖石铺叠而成,上面落满了厚厚的雪花,似是给青灰色的砖瓦铺上一层狐裘,使整座城墙看起来更加威严。
待入了城门,在昏暗而又狭长的门洞内走了约一炷香时间才见外面的天光。
眼前乍然光线亮起,大庆最北的城池——辽州城,就这样浮现在众人眼前。
众人走的是乾东门,也是辽州城的大门,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两边皆是鳞次栉比的商铺与阁楼,刺眼的阳光照射在瓦檐上的积雪之上,显得整座城更加明亮耀眼。
路上鲜少有叫卖的货郎,可能因天气严寒,又加之最近也是一年中最冷的几日,人人都缩在室内取暖。
前方的白家的马车行了约摸三四个路口后朝着右边驶去,文欢她们的马车也紧紧跟随其后。
就这样在城中行了半个时辰后,一座青石官宅赫然出现在眼前,牌匾上“叶府”二字已然斑驳,透露出一股古朴久远的气味来。
府门前靠着打呵欠的两名门房见到白易之的马车后似是认了出来,忙招呼着车内的人。
白易之踏着木台阶下来后,问那门房:“你家大都尉今日在不在府上?”
门房似乎很对他很是熟悉,热络回答:“我家大人昨日便回来了,此刻估计是陪着老夫人在佛堂呢,您直接去佛堂寻我家大人就好。”
白易之笑笑,“去与你家大人通传一声,今日得让他来府门前迎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