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禾醒来的时候棠沼还在睡,棠沼睡着不会乱动,很安分,睡相很好,前提是手里要抱着东西。巫禾睡在外侧,见窗户那边的光线亮了不少,想要起身,只是棠沼那双手搭在她腰上,箍得有些紧。
她动作轻缓地把腰间的手拿下来,刚一拿开,缩在被子里的人就往她怀里乱蹭了几下,按住她,就听见那人闷着声音呓语:“疼……别动我……”
巫禾心头一跳,坐起身子问她:“哪里疼?”
想起她额头上有伤,以为是碰到伤口了,忙把她遮住脸的头发挑开,这一动作,使得落在脖颈的发也被挑了去,露出大片的白。
棠沼的里衣宽松了些,方才一通乱蹭,里衣落了肩,因为侧躺着,巫禾一眼看到她肩背上的淤青。
外面天光大亮,屋里视线足以让巫禾看得清楚,棠沼肩上的淤青不可能是骑马摔的,周围的皮肤没有摩擦过的痕迹,更像是被东西砸的。巫禾眉头微皱,把她的里衣往上拉了拉,检查了一下额头上的伤口,没有渗血,给棠沼掖了掖被子,起身下床。
棠沼一觉睡醒的时候,巫禾倚坐在窗台边的桌子上看书,晨光半洒在她身上,露出一种温儒淡雅的气息。刚把书翻过一页,棠沼一把掀开了被子,“巫禾……”刚睡醒的声音软糯糯的,带着撒娇的尾调。
“醒了?”巫禾放下手里的书看过去,“起来洗漱吧,宋妈已经把早膳备好了。”
棠沼迅速爬起来整理好松垮的里衣,把外袍套好,洗漱回来便去喊巫禾:“我好了,我们去用早膳吧。”
“等等。”巫禾打开桌子上的药箱,“过来抹药。”
棠沼听话坐下,由着巫禾给她上药,冰冰凉凉的药膏中和着指尖的暖意,两者触及肌肤很是舒服。
巫禾从药箱重新拿了一种药膏,垂睫看着她,“衣服拉下来,肩上的淤青涂上药膏散得快。”
棠沼闻言愣住,她肩上哪来的伤?呃,想起来了,昨夜在宫里的时候林婉拿东西砸了她一记,她都要忘记了,只是巫禾怎么会知道?昨晚告诉她了?
巫禾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你昨夜睡梦中乱动,同我说身上疼,问你哪里疼,你捉着我的手摸过肩处,早晨醒来时我便察看了那处,淤青了一块。”
“哦,是么,可能是骑马摔的,肩上没有注意到。”棠沼低着头,目光不敢看向巫禾。
“衣服拉开。”巫禾挖出一小团药膏,“待会吃完早膳我带你去铺子定做几身衣裳。”
听到巫禾又要给她买衣服,棠沼晨起低迷的情绪瞬间高昂起来,利落地把衣服拉开,露出白皙的肩背,邀请的语气道:“来吧,不怕疼。”
此言一出,巫禾手上沾着药膏的拨膏棍迅速点在淤青处,药膏需要化开,用了点力,棠沼就在那里娇气地哼哼了几声。
“好了,下回出门坐马车吧。”巫禾收好药箱站了起来,于高位处窥见了棠沼红透的耳朵,犹如初春的桃花,悄然而至。
“去正厅用膳。”巫禾微不可察地弯起嘴角,说完便先一步出了房间。
见房间只剩自己一个人,棠沼忙去到镜子前拉下衣服,看到肩背上果然有一小块淤青,想到方才巫禾给她抹药,她还是有些羞怯的,只是面上故作镇定。没事,小场面,这也是进一步接触了,不能怂,棠沼在心里劝慰自己。
吃过早膳后巫禾带着她出门,门口早有马车等候,还有一个车夫。棠沼乖顺的跟着巫禾上了马车,心道不会因为她说骑马摔了便把马车和车夫配备给她了吧?
马车停下,棠沼下来才发现到了映月铺子门口,她转头疑惑地看着巫禾,上京成衣铺子那么多,偏偏来此处是为何?巫禾竟学会顾熟人生意了?
“棠沼,还不进来。”巫禾站在门口侧身唤她,棠沼只得先跟着进去,进门发现柜台处没人,刚想出声唤蓝柳,一只小手从柜台下面伸出来,捉了手边的一根红线扯了几下,红线上边的风铃晃了起来,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棠沼挑了记眉走近柜台,一把捉住那只手喊道:顾映,还不起来,你这小掌柜当的可太不称职了。”
柜台底下的人听见熟悉的声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立马爬起来,脑袋从柜台冒出来,从柜台冲出去抱着棠沼的大腿兴奋道:“小棠姐姐,蓝姐姐说你今日会来铺子,你果然来啦!哎呀,小棠姐姐你额头怎么了?你是来看我的吗?”顾映仰着脑袋等棠沼的回答。
棠沼大腿被缠着,心里有些抵触,她不喜欢同别人有这种亲近接触,哪怕是个幼童。
她求助的目光看向巫禾,谁知巫禾毫无所动,语带笑意温声道:“小棠姐姐,顾映问你话呢。”
棠沼听到这一声称谓,整个人都不自在了,她羞恼地瞪了一眼巫禾,随即拿开缠在腿上的手,退开两步,笑盈盈对顾映道:“我额头没事,就是专程来看你的,顺便照顾你这铺子的生意,我要定做几身衣服,不用给我打折,我家这位阿禾姐姐财大气粗。”
说着棠沼捉过巫禾的手腕将她一把拉了过来,“可有钱了,你说是吧,阿禾姐姐?”
棠沼笑得眉眼弯弯,眸子里满是捉弄成功的得意。
“光天化日在我铺子里调戏女子,棠沼,原来你喜欢这般调戏姑娘么?”蓝柳摇着扇子从楼梯上下来。
“本……我没有!”调戏这个词她听得不适,她也怕巫禾听了会不舒服,调戏的行为就是不尊重人,她忙转过头紧张解释:“巫禾,我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
“我知道你没有。”巫禾打断她,安抚地捏了捏她手腕,接着无奈地看向蓝柳,“阿柳,你别逗她,你先给她量一下身量,布子我们待会挑。”
阿柳?喊得这么亲密,这俩什么交情?棠沼狐疑地看了一眼蓝柳,打算待会找机会问问看。
棠沼跟着蓝柳进去侧间量身量,巫禾和顾映留在外头,棠沼伸展手臂给蓝柳做量,漫不经心道:“你好像跟巫禾认识了很久?”
蓝柳没答她的问题,勾唇笑道:“你很想知道我跟巫禾的过往吗?”
棠沼拧眉,“不想,我只是随口一问。”
蓝柳把她伸展的手臂按下来,“我想知道你昨夜去了何处。”
棠沼把她的手拂开,眉目间聚起一丝戾色,“蓝柳,谁叫你打听我的?”
蓝柳一看棠沼那警惕的样子便知她误会了,她解释道:“没有人打听你,不对,是有人打听你。”
“谁?”棠沼问。
“巫禾啊,昨夜不是下了好大一场雨吗?巫禾晚上过来我这找人,问我你在不在我这,我说不在她就走了,所以我才想问你昨夜下雨跑哪里去让巫禾出来找,你们吵架了?”
蓝柳很是好奇,她看得出来棠沼分外黏巫禾得紧,不太会“离家出走”。她也是昨晚才知晓棠沼住到巫禾的白云院去了,富丽堂皇的皇宫不住,跑出来跟着巫禾住,脑子都不用转够一圈她便知道棠沼藏的小心思。
“没有吵架。”棠沼不知道昨夜巫禾出来寻过她,现下从蓝柳口中得知心里多了一丝熨贴,心情好便告知蓝柳:“我昨夜去置办寿礼,礼多便忘了天色。”
“哪个皇亲国戚过寿,值得你亲自备礼?”
“你很快便知。”棠沼卖了个关子。
棠沼出来时巫禾正在柜台边教顾映写字,走近一看刚落完棠字最后一笔。
顾映见到棠沼出来,用手点着纸上的字,“小棠姐姐,我识得你的棠字怎么写啦!”
“写得不错。”棠沼说着眉目含笑走近巫禾,“老师教的也甚好。”
巫禾轻笑,丝毫不介意她嘴上讨趣,拉她到一旁放布匹的案架前,“看看中意什么样式的布子,随便挑,喜欢的都买下。”
棠沼一听,便不客气,只从最好的料子里挑,最后选了十几匹样式,花巫禾的钱理直气壮的架势,惹得蓝柳意味深长地瞥了她好几眼,棠沼不服瞪了回去,心道巫禾主动送她衣服,多挑几身怎么了,她就要花巫禾的钱。
选完布子蓝柳带着两人上二楼喝茶,闲聊间棠沼得知蓝柳已经把巫禾带回来的顾琦月骨灰安葬了,还没告诉顾映,打算等抓到害顾琦月的人再告诉她顾琦月身死的事。
想到方才顾映在写字,字形松散像是没有老师指导过的样子,棠沼问蓝柳:“顾映没请教书先生吗?她练的字笔锋有些是错的,要纠正过来才好。”
“请过啊,小映她抗拒不学,说是不喜欢男教书先生,于是我给她找了女先生,她又嫌人家女先生不好看,把人闹走了。”蓝柳说完苦笑摇摇头,她放低了音量,“之前都是顾琦月教她读书认字……”
棠沼心说这小孩还挑上先生了,她方才想着给顾映请个老师,如今看来还得要顾映过了眼才行,她正在想着把上京哪个女夫子请过来,就听见巫禾说:“我得空可以过来教她一二,待会儿我问问她是否愿意。”
“你教她啊,小映肯定愿意!”蓝柳笑着拿圆扇戳了下巫禾肩膀。
棠沼瞥了眼,跟着道:“我也可以教她。”
“行啊,顾映也喜欢你,你们谁有空谁就过来教她好了,先说好,我们小映不交束脩的啊!”蓝柳开心得很,巫禾的字笔意清婉,萧散从容。棠沼的字她只看过密信上写的,字里行间笔势飞动,婉若游龙,最重要的是棠沼的身份,大明的殿下,太学培养,学识自是极好,由她教授顾映其它科目她十分乐意。
“不收束脩,她也不用喊我老师。”棠沼顿了顿补充道:“也不用喊巫禾老师。”
巫禾闻言看了她一眼,但没有出声,似是默认她说的话。
蓝柳憋着笑,反复打量棠沼,棠沼受不了她的目光正要反击,巫禾就往她手里塞了一杯茶,“润润嗓子。”
棠沼只好先喝茶,喝茶的间隙,蓝柳从一只飞来的信鸽上取下了纸条,棠沼巫禾正打算回避,蓝柳却招招手阻止,当着她俩的面看了信。
蓝柳很快看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道:“青山派掌门今日过寿,其他门派今早过去祝寿,发现青山派山脚下的树上挂着三十多个弟子的尸体,那些尸体的脸上都爬满了腐蚀蚁,面容尽毁。青山派掌门如今在发狂的找凶手呢,听说还去报了官。”
蓝柳的目光扫向棠沼,道:“你说官府会受理江湖帮派的命案吗?”
听得这话,棠沼抬起头悠悠道:“朝廷只认大明子民,不认帮派,这么多条人命,报了案刑部自会受理。”
蓝柳若有所思点点头,她看到信的那一刻便想到棠沼之前说的准备寿礼是怎么一回事了,也借此事试探问了棠沼对江湖帮派的态度。
一直在旁安静喝茶的巫禾站了起来,拉过棠沼的手,“棠沼,我们先回家。”棠沼不明其意但还是跟着巫禾起身,下楼时不忘跟蓝柳交代:“你帮我问问顾映愿不愿意我教她功课,我怕我当面问她她不好意思拒绝。”
蓝柳给棠沼递了好几个眼色,奈何她被巫禾拉着走视线没对上,巫禾方才冷了脸,大抵也猜到青山派这事跟棠沼有关。之前她同巫禾去查过太常观的事,刚查到青山派,青山派就出了这个事,很难不联想到棠沼身上。
蓝柳不免感慨,皇家中人办起事来真是杀伐果决。
回到白云院,巫禾直接拉着棠沼回了房间,棠沼在回来的马车上已经反应过来,巫禾生气了,正想着措辞叙说经过,手腕被巫禾捉过,脉门被探上。
巫禾松开她的手,道:“你的内力恢复了,昨夜晚归便是去了青山派么?”
棠沼知道这事瞒不住她,便直接承认,“是,他们自己交代了放火烧太常观是他们所为,太常观的三十三人,我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棠沼说到这定定看着她,“巫禾,你是不是觉得不认识我了?我不是以前那个怕黑怕鬼怕人的棠沼,现在都敢杀人了。”
她说完就低下了眸子,不敢看她,以往棠沼在巫禾面前一直都是示弱的姿态,如今知道自己手刃那些仇雠,不知是觉得被骗还是认为自己手段毒辣。
“棠沼。”巫禾的手抚上了棠沼的脸,“你为太常观众人报仇做得很好,只是不该瞒着我独自前去。”巫禾说完黯下了眸子,昨夜下着大雨,她在门口等了棠沼许久,担心她被雨淋,担心她出事,担心她不会回来……
巫禾眸子里的担忧棠沼看得分明,不仅没有责怪于她反而说她做得好,她心下一动抓上巫禾的手解释道:“我并非一人前去,太常观的案子锦衣卫接管,我临时收到锦衣卫拿人的信便跟着去了,锦衣卫的指挥使同我有大交情,卖了我面子让我处置了那些凶徒。”
巫禾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凝目看她但不语,棠沼直接拥住她的臂弯,讨好道:“阿禾姐姐,不要生我气,晚上我请你去戏楼看戏好不好?我给你斟茶赔罪,附带嗑瓜子服务,阿禾姐姐快用回以前的眼神看我,你这样我害怕。”
“你几时学得这般油嘴滑舌?”巫禾推开她,“以前什么眼神?”
棠沼被推开又缠了上去,“这不是油嘴滑舌,是真心实意,她眸子亮晶晶地说:“以前都是温柔的看我。”
棠沼说的不假,她的眼神温柔得像是一片轻拂的微风,让人心旷神怡。
巫禾抬手覆住她眼睛,弯了唇温声道:“明明是你做了欠妥之事,还不许我生气,也不许我冷了眼色对你,你真是好生霸道,不讲理。”
棠沼一听这语气便知巫禾松软下来了,她将脑袋搁在巫禾肩上蹭,“是我之错,我霸道惯了,你就再容我一回,晚上陪我去戏楼观戏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