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点点,夜风微寒。
左司离开后,棠沼便卧在马车上浅眠,只是没小憩多久,外面就传来一阵嘈杂的骚动,还听到雪中飞的狂吠之声。
她刚想让松雪去看是怎么回事,马车外就有军士来禀:“殿下,林边道上出现了不明之物,众人皆看见一颗颗白色的脑袋,在空中一闪一闪的移动,且是以横移的轨迹向我们而来,使团众人说,说……”领军将军说到这便支支吾吾。
棠沼支起身子,隔着帘子沉声道:“但说无妨。”
“禀殿下,使团的人说横着飘的东西是鬼魅,说殿下是天家血脉,有龙气庇佑,需要殿下前去震慑邪魅。”
“放肆!使团那些人怎敢使唤殿下驱邪!”坐在马车外的松雪怒道。
棠沼闻言浅笑:“我倒想看看鬼魅长什么模样。”说完从马车上出来,足尖一跃,飞身骑上了一旁的马儿往队伍前头驰去。
“殿下,殿下您来了。”
“殿下,前边林子有鬼魅啊。”
“殿下,您过来臣就安心了。”
使团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手都指向林子。
棠沼停到队伍前头,目光往林子扫去,林子确实有白色的脑袋一上一下的闪着,那东西横跳着移动。
棠沼收回视线,看向那帮使团,冷声道:“在我大明的土地上,没有鬼魅的存在,若有,也是装神弄鬼。”
棠沼随手抽了一旁侍从的剑,目光微凝,毫不犹豫往林子前方掷去,随着剑的落地,还伴着一声似动物的嚎叫。使团众人惊异不已,暗叹长赢殿下胆子奇大,不惧鬼魅,飞剑镇之。
棠沼不给他们多想,冷声唤道:“领军将军何在?”
“殿下,属下在,请殿下指示。”领军将军上前应声道。
棠沼抬手:“去将那东西捡回来,许是还有得救。”
“属下领命。”领军将军对棠沼的命令言听计从。
没让棠沼久等,就提着一只像猴子的动物回来了,侍从将火把递过去,众人这才看清,腹部插着剑的是一只长着黑脸有着白毛脑袋的动物,背上覆着白毛,胸前上半身又是红色的,四肢跟猴子一样,可那张黑色的脸像狐狸又像猴子,看起来就鬼气森森,观之可怖。
棠沼看完底下表情各异的脸,这才扬声告诉他们真相:“诸位可都看到了,没有鬼魅,这只是一只冕狐猴,冕狐猴不靠四肢爬行,是靠两条后腿跳跃前行,且它们喜欢横着走路。所以你们看到的一闪一闪飘着横行的“鬼魅”,就是这冕狐猴。”
棠沼说完,一甩马鞭回了队伍中间。
领军将军重新调整队伍,下令继续赶路,早前棠沼便跟他交代,队伍要不停歇穿过林道。棠沼刚回到马车内,领军将军提着那冕狐猴过来,在马车外请示道:“殿下,这冕狐猴如何处置?”
棠沼于车厢内盘着腿,“松雪,你给那冕狐猴看看,伤好了再将它放走。”
“是,殿下。”
松雪应声,从领军将军手上接过那只冕狐猴,带着去后面的马车上看伤。
棠沼继续盘腿打坐,半柱香过去,她鬓角的额发湿了,原先垂在额前两侧的那两缕黑发变成雪白,其余青丝仍是黑发。
棠沼睁开眼,眼角余光瞥到那两抹白,浑不在意抚了把额上的汗,她懒洋洋地敲了下车窗,“来人,本殿下要更衣。”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湿透,贴在皮肤上很是不舒服,棠沼忍不了。
侍从去唤了松雪,松雪很快带着衣物过来,等她掀开车帘进到马车,看到棠沼额前两缕白发,当即傻了眼,忙道:“殿下,你的药呢,身上可还疼吗?”
棠沼摆摆手,“不疼,是我把先前封住的八成内力给解了。”她之前把养在身上的蛊逼到手臂上,除了手臂偶尔会疼,没什么副作用。
至于封住内力,是因为内力越高蛊虫会越兴奋,人之精气也会受影响,头发变白也是其中的副作用。经棠沼压制一段时间后,蛊虫的副作用已经微乎其微,棠沼原以为会顶着半个白脑袋,没成想就白了两抹,这对她是意外之喜。
棠沼换完衣服,叮嘱松雪:“下半夜若有情况,顾着点凛国公主那边。”棠沼隐隐有预感,会有人冲着燕青阳去。
山林气温愈发低,领军催促着队伍继续赶路,待出了林子到了官道便可以休整歇息。
丑时,夜色沉寂,皓月随云流动。
倏地,队伍后面响起示警的号角声,与此同时,一名小兵从队伍末尾飞快跑向前头,嘴里重复喊着:“报!有敌来袭!”其余士兵听清后立刻列成防御姿势。
早已听到动静的棠沼已经起身,被吵醒后一脸的不痛快,道:“后方发生何事?”
领军将军刚好听完小兵来禀,他跟棠沼道:“禀殿下,不是大事,是有一伙山匪企图抢押在后尾那十几箱珠宝。”
山匪?棠沼不得不点醒他:“这座山林瘴气密布,野物毒物居多,可不适合山匪落寇。另外,抢劫皇家之物不是什么大事,是死罪,你去办妥。”
领军将军明白过来,忙抱拳:“多谢殿下提醒,属下这就去处理。”
不对劲,怎么只单单抢劫财宝,财宝里有……是了,原本押着那十几箱的东西里放着银女剑,可那些人怎么会知晓。
棠沼想了想,很快明白,知晓此事的人无非是送礼的那边,还有收礼的这边,大凛皇帝送出去的礼想要拿回去?不太可能,不想送的话一开始可以不送。那是自己这边?那份礼单没有特意保密,使团里的人也可以看,所以谁泄露出去一时半会也查不到。当然,也不排除是凛国那边走漏的消息。
棠沼无所谓哪一波人,她早就把剑送去给巫禾了,谁都抢不到。就在此时,前面有一队人马急奔而来,棠沼听得动静也不出去,等着看对方什么目的。
“禀殿下,那队领头的说他们是锦衣卫的,属下查看了隶属腰牌,确实是锦衣卫的人,他说有急事接殿下赶回京。”侍从来禀。
有什么急事需得锦衣卫千里迢迢赶过来接?她又不上朝不需要处理政务,“你去跟对方说,本殿本就在回上京路上了,不需要接。”
“是,殿下。”
“等等,你去同对方说,本殿下的车驾这就跟上他们,可以立即赶路。”棠沼决定随他们去,看看这锦衣卫打的什么主意。
棠沼的马车跟着锦衣卫赶了五里地后,锦衣卫也没别的动作,好似真的专心赶路。正当棠沼思考哪里不对劲打时候,耳边听到一声熟悉的哨声,虽然微弱,但棠沼还是立马听出来是使团队伍里有敌袭的哨声。
调虎离山,原来如此!
棠沼冷笑,她往脸上戴上一个獠牙面具,一掀门帘出了马车,把近身前的一个锦衣卫从马上踹倒,抢了他的马一拉缰绳往回跑。
在棠沼随锦衣卫离开不久,又有一伙山匪不知从哪个山头钻出来,浩浩荡荡百来人,目标明确,直冲向燕青阳所在的车驾。使团队伍刚处理完一波敌袭,正松懈下来,没料到还有第二波,一时被冲撞的措手不及,整个队伍就乱了起来。
松雪拉着燕青阳下了马车,让她靠着车轮躲着,燕青阳正想问棠沼去了哪,一个士兵就突然过来拉她的手,松雪瞥到抬剑拦住,“大胆!”
“属下是锦衣卫,奉命保护三公主。”
“不必,殿下已命我护卫左右。”松雪冷道。
“那就得罪了。”
话未说完,那士兵向松雪洒了一把粉末,松雪立即捂住口鼻,刚想提醒燕青阳一张嘴就吸进去了一点,她连忙一边挥开一边伸手去抓燕青阳,却抓了个空。
松雪连忙扫视队伍,看见燕青阳被扔上一匹马,那个士兵正带着她狂奔,身后还有十几个士兵打扮的人跟随。
松雪扯过一匹马,正翻身上到马背,手脚一阵发软,坏了,刚刚吸进去的粉末是软骨散,她屏气怒喊:“陈将军,凛国三公主被人抓走你看不到吗?还不整顿队伍,去追!”
那领军将军一看,冷汗都吓出来了,把人弄丢皇帝怪罪下来可是会掉脑袋的,他立即领了一队人马追上去。
棠沼正往回赶,远远望见十来个人骑着马狂奔,领头那匹马坐着两个人,只是前头那人是以横着的方式卧在马背上,随着马背一颠,有东西闪着金色亮光。
她认得,那是燕青阳头上戴着的珠钗。
寻常人被卧在马背上颠,五脏六腑轻则内伤,重则破裂死人不可。
棠沼摸上系在马背上的弓箭,面具里的一双眼睛微凝着,她夜里视力算不得好,借着燕青阳戴着的珠钗反光,寻到目标,她松了缰绳,一手拉弓,一手搭箭,手上青筋暴起,随着指节一松,箭如一道寒光射去。
马背上那名士兵中箭倒下,那匹马一时狂奔起来,身后跟着的十几个士兵反应过来,追了上去。
就在这时,棠沼从天而降,立于燕青阳的马背上,脚尖一勾,单脚扯住了缰绳,一边弯腰把燕青阳半个身子扶起来。
身后追上来的士兵举刀高声责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抢我们的人?”
棠沼换了一身黑色衣服,戴着一个银色的獠牙面具,在夜风中飘散着长发,在月光的照映下整个人泛着阴森的冷意。
“你们又是什么身份?”
“我们可是大明的锦衣卫,识相的话速速把人交回来,可饶你一命。”
棠沼冷笑,“你说你们是锦衣卫,那为何不认得本指挥使?”
棠沼说完掏出那块锦衣卫指挥使的令牌。
怕他们看不清,她还特意吹了个火折子。
余下十几个锦衣卫看了令牌大惊,他们是真的锦衣卫,所以自然认得令牌真假,他们锦衣卫服务于陛下,一切最高指令只听从皇帝,指挥使就是他们锦衣卫最高权力拥有者,指挥使的命令就是陛下的命令。
“请指挥使恕罪!”这些锦衣卫很快分清主次,纷纷向棠沼请罪。
棠沼现在不打算深究锦衣卫所为是何人下令,待回京一切明了。
扫见远处使团的队伍已经跟了上来,她用手拍了拍装晕的燕青阳,道:“三公主,你的马车来接你了,你是想继续睡在马背上吗?”
“哦,不是,我醒了,我回我的马车上。”燕青阳扭着身子,缓缓滑下马背,她小心翼翼望了眼棠沼的獠牙面具,“大人是锦衣卫指挥使么?多谢你救我,我回去一定告知长赢殿下,让她嘉奖你。”
棠沼心里发笑,我嘉奖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