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辆马车从宫内驶出,径直驶往棠沼下榻的驿馆。不多时,马车到了驿馆门口,一位腰似弱柳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女子围着大氅,领子的围脖遮住了半张脸,带着神秘。
女子伸手给门口的护卫递了一块牌子,低语了几句,侍卫拿着牌子进里头请示,很快回禀,着人领了她进去。
棠沼正坐在烛灯下画着画,描了个女子的身形,还未画完,燕青雪进来的时候,她便拿了纸盖上。
“长赢殿下,打扰了。”燕青雪欠身道。
“坐吧,二公主找我何事?”棠沼来到会客桌前坐下,翻过一只茶杯放到燕青雪面前,却并没有给她倒茶的意思。
“我知道你在查静茗园,我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燕青雪望着棠沼,模样认真。
“要是我已经知晓了呢?”棠沼似笑非笑道,见燕青雪脸色白了些,收起脸上的笑,道:“说吧,二公主的目的是什么,想要我帮什么忙,看在嫁妆随礼不算少的份上,本殿下会考虑的。”
说完,燕青雪的脸色更白了。
棠沼皱着眉,心道燕青雪不会被她说死在这吧,她本来就要死了,可别赖上我。
燕青雪低下头,轻声道:“静茗园的小孩一开始确实是我收留的,后来有人找上我,让我找更多的小孩入园。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小孩的用处,直到那些入园的小孩头发都渐渐变白,我方知道他们拿小孩来试药,时间长了,小孩的人数越来越少,他们的人又催我找新的小孩入园。”
“为何不阻止,你身为公主,权力还是有一点的。”
“我受对方要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生血是对方逼我喝的,非我本意。”燕青雪哑着声线开口。
棠沼抬眼,“对方拿什么要挟你?你公主的身份,对方难不成有你造反的证据?”她心知不是,故意逼她说出来。
“是青阳,对方拿青阳威胁我,我……”燕青雪突然止了话语,似乎难说口的模样。
棠沼给她添了茶,耐心地等着她即将要说出的秘密。
燕青雪蜷了蜷手指,眼睛看向茶杯,轻声诉说道:“一味娇痴,全无忌惮,邻家姐妹双双。碧栏杆外,有意学鸳鸯。”
棠沼之前有猜到一些,可听见燕青雪直白地说出来,她还是心神一震。
但看燕青阳的样子也不像是…...
棠沼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垂眸问道:“所以是,双生并蒂,互羡口脂香?”棠沼话一说出口,便觉有些烫嘴,想到什么,不自在地抿了下唇。
“不,不是,青阳她不知道。”燕青雪缓慢地摇着头,她对三妹妹藏了这种心思,她怎么敢让她知道。
她命不久矣,此生唯一心愿便是望她平安,她握紧了面前的茶杯,“想必殿下已经知道青阳是个药人,我此行就是想拜托殿下,待我妹妹到了你们大明,希望殿下能照拂一二。”说着燕青雪突然起身朝棠沼跪下,“试药的主使者,在你们大明,青阳她此去恐有危险,青雪求殿下照拂妹妹。”
“你先起来。”棠沼皱起眉,她从不同别人应承什么,不过她仍是以别的方式道:“她到大明就是我父皇妃子,身为嫔妃,自有天家庇护。”
燕青雪这才缓缓起身。
棠沼喝下一杯茶,告诉她真相:“三公主只算半个药人,就算有人利用她,也做不成事。”
燕青雪果然愣住了,静默片刻,她喝下面前那杯冷掉的茶,起身同棠沼告别道:“多谢殿下,殿下之恩情,青雪来世再报。今日之事,望殿下同青阳保密,我不想我走后她以厌恶的方式想起我。殿下告辞。”
燕青雪离开后,棠沼在想,为什么燕青雪会认为燕青阳知道后会厌恶她?万一呢?除开俩人是亲姐妹,是世俗人伦问题,她并不认为燕青雪的喜欢有什么不对。若说厌恶,她在静茗园助纣为虐伤害孩童的事才是恶。
如今她身中蛊毒,时日无多,何尝不是食恶果的报应。
棠沼摇摇头低叹了一口气,随即走向放着画的书桌,拿开盖着的画,执起毛笔继续画未完成的画。
翌日,等候凛国三公主的车驾在宫门外停驻,一入眼,便是两列气势肃严的大明亲军,中间是长赢殿下的车驾,车驾上插着一块明黄色的旗帜,一个气派的“明”字赫然显于视觉中心,分外彰显华贵。
大凛皇帝今日并没有出来相送,只派了太子送别三公主,待他们在宫门口寒喧完,三公主径直上了自己的车驾,棠沼抬了手,左司一声令下,队伍便动起来启程返回大明。
行程中,两千亲军把棠沼和三公主的车驾护在中间,落在末尾的是十几箱凛国送的礼,还有三公主的嫁妆。队伍行进速度很快,日头落下时已到了栖花城,侍从去请示棠沼是否在城内歇息一晚,棠沼下令,让队伍继续赶路。
从队伍启程那一刻,身后就有尾巴在跟着,棠沼不想在凛国境内动手,就等着离境之后把尾巴处理了。可队伍等到了大明的土地上,身后的尾巴也没有动手的意思,为此棠沼还特意找了借口下了马车,故意落单两次,尾巴都毫无动静。
棠沼心想,后面的尾巴或许真不是冲她来的,那是燕青阳?也不可能啊,没什么价值,后面押的十几箱礼可比她值钱多了。
她心血来潮想看看礼单,于是叫了左司:“把凛国备的礼单取来。”左司没让她等久,很快将礼单取来,棠沼支着下巴,一手随意翻开礼单,眼神懒散。
“殿下,这礼单可是有什么问题?”左司不解,凛国给的礼单里也没听到有什么新鲜玩意。
棠沼听到左司的话,眼睛正紧盯着礼单上的一处,她沉声开口:“去后方核实礼单上的这份赠礼,若有,将其取来。”她食指点了点礼单上写的“宝剑”二字,随后丢给左司。
她心道,大凛皇帝送的宝剑不会是四大名剑的其中之一吧,那也太过于巧合了。一炷香后,左司抱着一个朴实无华的黑色匣子上了马车,棠沼拧眉,还真有剑啊。
她屈起食指点了眉心,出声道:“打开。”左司得了指示将匣子盖子打开,里边果真是剑,她把剑拿出来递给棠沼。
棠沼接过第一时间就是去观察剑鞘上的纹路,这把剑果然和她先前取的那把剑的剑鞘是如出一辙。她将剑抽出,剑身细长而坚韧,亮如冰雪,宛如一条银蛇蜿蜒在黑夜之间。棠沼观形猜测,这便是四大名剑之一的银女剑。
棠沼将剑合上,让左司准备笔墨,照例把剑鞘画了下来,剑鞘上的花纹精细入微,仿佛带着神秘的历史。
棠沼画完,递给左司:“回到大明,找人照画上的剑鞘做出来。”
“是。”左司将画收好,“主子,那这剑要放回去吗?”
棠沼摩挲着手上的汗,拿过一旁的帕子擦手,给左司下令:“交给你一个任务,以我的名义,而不是以大明殿下的名义,将这把剑送到栖花城我师姐巫禾手上,联系她就用我先前给你的蝴蝶信引。”
左司抱着剑匣,问道:“主子,若巫姑娘问起,主子可要带什么话?”
棠沼目光微亮,浅浅笑起:“你告诉她,赤蔷薇之花,可做口脂。”
“是,主子,属下一定带到。”左司说完,带着剑匣趁着夜幕向栖花城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