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峰,真没想到你能坚持到现在。”
就在晋帝寿诞这日,本来闻不尤和闻不凝都在参加宫宴名单之列,但闻不凝以闻氏一族受宠过盛,他自闻九园照顾生病幼弟怕冲撞了圣体为由,诚惶诚恐的让礼部把他的名字划去,只余闻不尤一人按制进宫,自己则一早来到了闻氏祠堂。
闻家死士按照闻不凝的命令这七日轮流盯着凌峰,只要清香灭了,就打算将人丢了出去,可凌峰一手举着一手护着,但凡香快烧完就赶忙从怀中掏出火折子重新点燃一根,在雪中生生没有断了清香,就算是雪都已经将腿部完全掩埋,嘴唇都冻成了黑紫色,手都肿胀的无法全完张开,可还是牢牢举着清香一直坚持到第七日一早。
死士每日都向闻不凝汇报凌峰在凝晖院的情况,闻不凝本以为以凌峰的身体情况,中途定会人事不省晕倒在地,届时正好可以光明正大将人丢出去,可没想到凌峰居然真的坚持下来,一计不成嘴角上弯又生一计,闻不疑受的苦虽然不能让有关人等加倍偿还,但也不会放任对方潇洒过活,当即叫人把闻管家请到自己院子里。
“希望二哥说话算话,告知我不疑身子到底如何?现下是否醒来?”
凌峰浑身上下早已冻的没了知觉,连日的大雪自头顶落下,京城已经多年没有下这么大的雪了,凌峰现下全凭意志吊着,闻不凝问话的声音都好像经过了许久才传到自己耳朵里,用尽仅剩的力气抬头,此时此刻只希望能得到闻不疑的消息。
闻不凝站在雪地里给周围死士使眼色,死士们悄无声息的散开,偌大的院子里只余下他们二人,闻不凝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就在凌峰凝神静气搜索闻不凝话中关于闻不疑的消息时,闻不凝突然声音变大,似乎情绪很是激动。
“当初不疑想要进凌家军,纵使父亲请了家法来亦毫无动摇,这些年在凌家军若无功劳也有苦劳,何况你凌家军因着不疑闻家子孙的身份省去多少麻烦你知也不知?”
闻不凝说的这些凌峰岂会不知,大晋不是只有他凌家军一个军队,其他将军想要粮草、
冬衣、银钱会被重重设卡,可只有凌家军得到兵部的大力支持,要东西的折子总是能落到实处,当初凌老将军在时都没有这般顺利,其中原因想也知道。凌峰心中本就亏欠闻不疑,如今被闻家二哥儿直白指出,无地自容低着脑袋低声承认。
“闻家子孙素来从文,入朝为官也向来是文官,祖宗家法不许闻家子孙一代里同时从文从武,怕的就是惹得天子忌惮,文武勾结,可闻不疑为了你硬硬扛过家法只求和你一道,这么多年上阵杀敌你对不疑的心思是知也不知?”
“我知。”
“感情本也是两个人的事情,你既然不喜欢他,我闻家也不是那等强按头的人,自己种的因自然就要接受什么样的果,你对不疑无意,不疑如今境地算是他自作自受,可你明明钟情于二皇子还来招惹不疑就是你的不是,这点你认也是不认?”
“我认,可是二哥,我如今已经……”
闻不凝不等凌峰说完,直接先行打断凌峰接下来的话。
“二皇子东屏谋逆大罪,不但动了起兵造反的心思,给你喂食混人神智的药,还想要取不疑性命,如果不是不疑命大,如今闻九园已经要哭番了,就算你明知东屏是何等心性狠辣的人,你还是去圣上面前请求留他性命,你可真是用情至深啊!!!”
闻不凝趁着凌峰还没有说话,直接一脚将凌峰踹到地上,指着凌峰的鼻子激动地骂道。
“如今你来闻九园还想替东屏求情,你可是以为拿捏住了我闻家的命门,以为仗着不疑对你的情谊,就这般肆无忌惮,凌峰我告诉你,今日假如不疑亲自来求情我恐还能答应,可现在我根本就不可能让你见不疑。”
凌峰在雪地里跪了七天七夜,闻不凝的那一脚让他一时失去了神智,闻不凝的话竟然一句都没有听到,只是模糊的看出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激动的用手指着自己说着什么,自己也知道对不起闻不疑,等打起精神的时候先继续跪回到原位,用冻的红肿的手、撑起身子长磕不起。
“我自知有错,如今只希望二哥言而有信,告诉我……”
“凌峰!!!我只问你一句,你曾经是否属意于二皇子?”
凌峰闭了眼睛,头仍然磕在地上,明知当初错付,可那时属意二皇子确实不假。
“是。”
就在凌峰说完的时候,闻不凝眼角余光看到凝晖院的拱门处老早出现的暗紫色大氅一角消失,不到两息一个死士出现,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刚才还狂风暴雪的情绪好像突然化了一样,神情又恢复成那个在朝臣们面前文质彬彬的闻家二公子模样。
“我既已应了你,自然要遵守诺言告诉你不疑的情况。”
闻不凝越说凌峰越悔恨,他磕在地上只求赎罪解了闻不凝心中恨气后得知闻不疑的情况,本以为闻不凝心恨难解还要再掴他几掌,可对方突然心平气和,要直接告诉自己闻不疑的情况,赶忙抬头确认,一双眼睛满是乞求。
“不疑已经醒来,至于阳寿恐不能久。”
惊天闪雷在凌峰脑海中裂开,在得知不疑醒来的时候,凌峰心中石头终于落地,可阳寿恐不能久几个字好像又把他落地的心重新悬在空中,千锤百炼流血不止,哪怕开膛破肚把五脏六腑一片片刨开都没有这么痛。
闻不凝看着凌峰的样子心中大快,想要弄死一个人容易,可让一个人每日生活在悔恨中,自责到生不如死才能让他稍稍舒服,这几日凌峰受的苦连闻不疑千分之一都不及,明日他还要叫人好好招待招待那位尊贵的二皇子,但凡让闻不疑受伤伤心的人,闻不凝自始至终一个都没有打算放过。
“将人丢了去,记得找个无人的角落,圣上寿诞,不可让这等腌臜人沾了晦气。”
藏在暗处的死士悄无声息的出现,把已经丢了三魂七魄冰的没有活人温度的人扛了起来,消失在角落里。
“四爷,您快歇下,在雪地里站了那许久恐怕寒气入体,我去叫园中大夫来看看。”
早些时候闻不疑本来在闻管家的陪同下想要去祠堂给列祖列宗上香,一路无人以为是昨日都被闻不凝放了假回家团聚的缘由,可谁知道刚走到凝晖院门口隐隐约约听到院中有人说话,心中正在纳闷,可走进一听,听出院中声音竟是自己的二哥,本以为兄弟二人想到一块都想祭拜,结果听得二哥语气激动,悄声一看,居然看到凌峰跪在院中,闻不凝情绪激动,凌峰跪地不起,正踟蹰间的闻不疑把二人的对话听了个仔细,听到凌峰属意二皇子后,自己苦笑自嘲,扶着闻管家的胳膊慢慢离了去,等坐回到榻上后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寒气从脚底进入,两条腿灌满了雪的皮囊,从内而外散发着寒气。
“今日的事情不要让人知道。”
闻不疑盖着被子靠在枕头上吩咐闻管家,闻管家点头表示明白,说自己去叫园中大夫过来,独自转身离去,留下闻不疑一个人看着窗户独自发呆。
“二爷,这就是刚才的情况。”
刚才还在闻不疑面前的管家现在出现在闻不凝休息的院子里,把闻不疑自早晨起身后的一应大小事情汇报了个清楚,闻不凝则靠在椅子上慢慢品着茶。
“回去后不疑神情如何?”
“回二爷,四爷神情并无不妥,只是靠在床上出神。”
“园子里的大夫按我吩咐一早已经熬制好了袪寒的汤药,你连同不疑太医院开的药一起端过去看重他喝下,稍后我再去找你们。”
“老奴这就去。”
闻管家领命躬身离开,去找大夫拿已经准备好的药。
等闻管家回到闻不疑寝室里的时候,竟然发现闻不疑还维持着自己离去时的姿势,神情呆呆的,自己的到来毫无反应。
“四爷,药来了,您趁热喝免得失了药效。”
闻管家小心翼翼的从食盒中端出两个白瓷碗放到床榻边的小几上,轻轻唤了唤闻不疑,闻不疑缓慢的转头,闻管家赶忙将其中一碗放到闻不疑手中,闻不疑一口气喝了,连第二碗汤药都毫不含糊的一饮而尽。
“闻管家,我是不是一开始就做错了,更是给大哥二哥添了诸多麻烦?”
闻管家听闻不疑语气神色没有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四爷没有错,错的是那个不珍惜的人,至于大爷二爷那里,都是至亲,哪里有什么添不添麻烦的事情,老奴相信大爷二爷都是一心为了你好,就算是已经出嫁了的三姐儿,更是时刻牵挂着你这个幼弟,只要四爷看顾好自己身体,想来闻家上下都会放心,如今最紧要的就是您的身体。”
听完闻管家的话,闻不疑无力挤出笑容,接着就听着外间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闻不凝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