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峰前几日已经去求了晋帝,不求放他出来重享荣华富贵,只求饶其一命,圈禁在皇陵,了此余生。”
“圣上可答应了?”
“圣上允诺,念及皇陵清苦,特开恩让二皇子留在京城二皇子府中,吃穿用度分毫不差,只是失了自由,想来对于谋逆之罪来说,如此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
“晋帝并非良善之人,帝王之术向来讲究权力制衡,能得这样的结果,想来凌峰付出不小的代价,恳请二哥告知,他到底提出了什么条件,能让圣上开恩至此?”
正从暖龛里拿出半个时辰前熬制好汤药的闻不凝原本端药的手顿了顿,碗中几滴汤药荡在青色的宽大衣袖上,天青色的衣服无冤被突兀弄脏,闻不疑本就三岁开智,就算是在军中多年,对朝堂的把控也总是恰到好处,纵使凌家军实力雄厚,可如果没有闻不疑暗中把控,也不会有今时今日可撼动大晋的地位,更不会被晋帝忌惮至此。
闻不疑接过闻不凝递过来的汤药,许是躺的太久,昏睡中被灌的药太多,满屋子浓重的草药味竟然也让他丝毫感觉不到苦涩,如果不是一口喝下后胃中不适抽搐想要呕吐,恐怕都会以为自己失去了味觉。
“三军虎符和凌家军印,晋帝允了后,凌峰亲自从大牢中接了东屏送回二皇子府,之后就将自己关在武安侯府中。”
凌家乃是当初跟着晋太祖打天下的人,本就有着从龙之功,就算当初凌老将军突然离世,凌峰也靠着自己硬硬把凌家军整顿成昔日令人闻风丧胆的铜墙铁壁,本以为封侯拜将算是慰藉凌氏在天之灵,可惜终究还是落的如此下场。
“凌家军的将士们怎么说?”
“因着你之前去凌家军大营的提前部署,加上东屏的一番上所作所为,副将们也深知如此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大哥根据你给他的名单,现在正在根据计划削弱凌家军,何况你早就给想要归乡的凌家军们都安排好了去处,左右不过是叫翰林院拟了稿用印的事情,只是一件,你名单上有个崔姓书生的名字,大哥想着你不是那等出纰漏的性子,就叫吏部正常考校,就算不能直接进入到三省六部,外放的地方官员也算是给朝廷效力,可惜到底不是个堪用的,你呈的名单只有这一个被划了去,恐怕这几日圣上就会下旨,这下你可安心了。”
十多年的并肩作战,闻不疑对凌家军自然与别处不同,就算是没有凌峰在,过命的交情让闻不疑这般筹谋也算是全了他在军营多年的情谊,崔氏名字被划本就在意料之内,只是感叹徐音音一番心思错付,到底女儿家家不容易。
“二哥,药引如何?凌峰身子也不知被折腾的什么样,我怕哪一日突然毒发,药引到底是什么?为何让大哥这般为难?”
闻不凝接过闻不疑喝完的药碗轻轻放到一旁的小几上,盯着自己从小疼爱的幼弟,想起太医在拔刀时流的满床的血,本来领兵打仗强健的体魄现在已经瘦到中衣都快挂不住,衣服空荡荡的挂在身上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面庞白的渗人,嘴唇如果不是刚喝了药,只怕是比惨白的皮肤还要令人担忧,几乎透明的整个人现在费力的用两支使不上力的胳膊撑起来,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想要得到关于解药的讯息。
闻不凝快速的眨了眨眼,把心中酸楚收起,此时的他只恨当初自己没有早日察觉闻不疑心思,哪怕狠下心将人关在祠堂绝了对凌峰的念想也是好的,可惜世事难料,如今哪里能改变事实一丝。
“药引是天子的心头血,本来不需要多少,只是难取,大哥已经求了太子,太子为了笼络我们闻家,已经应了,等十日后晋帝过完寿诞后就能得了。”
闻不疑从来没有想到过药引居然是天子的心头血,怪不得闻不尤为难,一是天子本就龙体贵重,身体发肤干系国运,取心头血更是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暗害,无异于把刀柄递给了人,如果不是闻不尤开口,恐怕普天之下再无第二人有此能力。
“可是为何是天子的心头血?虽然号称是授以天命,可终归还是一介凡人,怎得就与众不同?何况太子还未登大位,他的血也可吗?”
“都是**凡胎,自然都是一样的,只是因为圣上每日早晚都要喝天山雪莲熬制的滋养身体汤药,这才与常人不同,何况御膳堂根据太医院要求日常膳食中更是加了天材地宝,与时令蔬菜相辅相成,久而久之身子自然就集了天地精华,心头血乃人之命脉,让这样的宝贝做药引,天下间的药恐怕都会事半功倍,太子因为从小就跟在晋帝身边,本来连皇后都不许碰的膳食和滋补品,晋帝特意允许太子份例和自己一样,虽然减半,但到底药效一样,大哥自然不能求了晋帝赐心头血,只能转而求太子殿下。”
闻不疑听到这里,也是放下了心,到底还是帝王心术,老子下毒,儿子解毒,本来就是对权臣重臣不放心,将来哪一日暴毙也算是提前替后代扫除障碍,如果真的到了危急关头,需要重新启用,剜心放血也会让臣子感恩戴德,如今凌峰已经没了军权,只是一个闲散侯爷,笼络无益,可太子的心头血,却让闻家死心塌地,闻家家主闻不尤更是只能尽心辅佐,果然自古帝王除了权衡利弊相互掣肘,更要学会利用人心,驭人心智。
闻不疑问了这许多,听了这许多,早就疲乏劳累,见诸事已经安排妥当,自己再无任何执念。
“二哥,过几日等能动了,我想去咱们在江南的别院修养,自此后也不想再回京城,父亲母亲面前也只能拜托大哥二哥三姐你们帮我尽孝,我这个身子早就破败不堪,如果真到那一日,二老总以为我在江南,想来你们用些手段也能瞒住,只怕我到底还是愧对闻家列祖列宗了。”
闻不疑自醒来开始桩桩件件都问了个详细,心情也未波动一分,闻不凝见他这个样子心中也早就猜测到,只是没有想到闻不疑居然直接想要离开,看着人精力实在不济,只先将人扶了趴在枕上,拿过一旁薄被轻轻盖上。
“此事容后再说,现在到底还是在京城便宜,江南到底雨水大,对你的伤口无益,今日你乏了,先歇下。”
闻不疑嘴中还呓语着什么,头挨着枕头就睡了过去,完全没有听到闻不凝之后说的话。
闻不凝把帷幔放下,窗子也早就叫人堵了个严实,屋子里被炭火烘的极暖,一旁喝空的碗被闻不凝复又放回到暖龛中拎着离开,守在外面的人见闻不凝出来早就一早接了暖龛过来快速把门掩好,另一个一身黑衣劲装的人给闻不凝披上了鹤氅,内里加了上好的狐绒正好挡住萧瑟的北风,就连打在脸生疼的雪粒似乎都没有那么让人生厌。
“人呢?”
“回二爷,按照您的吩咐,将人压在了书房院子里,五名死士正在看着。”
闻不凝抬头看了看天,一团团灰黑色的云好像天都要兜不住,把人压抑的喘息困难,一脚步入到已经及了脚踝的雪地中,带着刚才的黑衣人走向了闻九园书房院子中。
闻九园管家和书房院子管事的早就得到闻不凝吩咐,一早就叫人回避,院子周围蓬松的白雪彰显出自昨夜其就无人走动的事实,闻不凝的脚步踏在雪上破坏了此刻的宁静,踩踏后些许化开的脚印在皑皑白雪上很是刺眼。
院子里五个和闻不凝身后跟着的人穿着一样的黑衣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雪地里,在五人正中间跪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
站着的黑衣人见闻不凝到来,稍微挪动些许,但眼睛还是一直盯着跪在地上的人,时刻警惕对方动作,其中两人更是手握在刀柄上,随时准备拔剑。
闻不凝的锦边弹墨袜并厚底剜金鞋出现在跪地之人面前,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被一夜风雪折磨人的头顶,阴鸷的眼神仿佛下一刻就会命人砍了眼前人的脑袋。
“抬起头来。”
跪在地上的人似乎被冻的失去知觉,本以为踩雪咯吱的声音是幻觉,可听到头顶的声音后才明白来了人,睁开被刮的通红的眼睛,一点点的抬头对上闻不凝那恨极了的眼睛。
可跪地之人似乎看不出闻不凝眼中的恨意,反而直起身子,额头散落的头发上已经结了不少冰粒,些许和眉毛上挂落的雪片凝结在一起,积蓄了些许力气,张了张嘴。
“二哥。”
模糊不清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虽然不大却惹恼了闻不凝,闻不凝直接一脚将人踹到地上,被踹之人一口鲜血吐出,还未来得及冒热气,就被白雪吸收了热量,一红一白很是刺眼。
“凌峰,你当我闻家是好欺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