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峰独自一人在堤堰边坐了整整一夜,看着前些日子还咆哮着不可一世的水流如今乖顺的好像人畜无害刚出生的兔子一样,就像他的东屏一般,明明是个稍微大些声音都会受到惊吓的人,怎么能下去狠手把大病还未痊愈的人推入洪水中。
东方出现鱼肚白,世人都歌颂是代表希望的景象,但在凌峰眼中却是那么的刺眼,他幼时丧母,本就缺失母爱,在遇到东屏的时候,以为东屏会填补他内心的缺失,谁知凌父的突然离世让他不得不扛起凌家的大旗,因为族中无人,凡事只能亲力亲为,等他终于找到机会想去找东屏的时候,却得到人已经被皇帝皇后打发走了的消息,这些年他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就是希望通过功勋接东屏风风光光回京,并求得他的谅解。
凌峰本以为事事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可从闻不疑受伤开始事情已经朝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尤其东屏的变化凌峰根本就接受不了。
一旁凌峰的坐骑墨玉吃着堤堰下的杂草,时不时抬头望一望堤堰上的凌峰,可能一晚上吃的实在太饱,自己又太过无聊,四个蹄子交错走到凌峰旁边用喘着粗气的鼻子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凌峰用手挠了挠马鬃,墨玉有灵性的回应,好像知道凌峰有心事,没有显露出任何急躁,而是温柔的有蹭了蹭主人头。
“墨玉,想你兄弟了是吗?”
凌峰的坐骑和闻不疑的坐骑是一母同胞,因为它们的母亲实在太过优秀,所以它的后代自然也是千里良驹,在打仗扎住军营那种艰苦的条件下,本来母马受孕就很是不易,可谁知那匹战马居然一胎生下两个小马驹,得知消息的副将们很是争抢了一番,最后还是凌峰仗着自己主帅的身份把两个小东西留给了自己和闻不疑,因为一黑一白,分别取名墨玉和雪玉,闻不疑为雪,凌峰为墨。
闻不疑很是爱惜雪玉,有几次深陷敌军包围中,只要有一线生机,都会护雪玉安全,雪玉也是争气,不愧是良驹之后,次次都能驮着闻不疑突出重围,闻不疑之前被敌军围困在峡谷差点丢了性命那次,假如没有因为心疼雪玉连续奔跑多日将它留在马厩,恐怕还能杀出重围,不至于被合围到身负重伤。
墨玉也是很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兄弟,自从闻不疑回京在闻九园常住后,雪玉就被好好照顾,闻不疑因为身体原因,不能时常骑着马出园,但只要有空,总是把雪玉从马厩中放出来让它自己跑一跑玩一会儿,闻不疑自己则坐在一旁面露微笑看着欢快的马儿,陷入回忆,透过雪玉想象着凌峰在马背上英姿飒爽的样子,许是因为自己已经无法满足雪玉驰骋强健的体魄,这趟出门闻不疑选择了另外一匹坐骑,被一旁的雪玉看见,临出门的时候还想要从马厩中跃出,跟随闻不疑,闻九园十几个小厮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拉住。
凌峰牵着墨玉从堤堰上下来,如今洪水暴雨算是平稳度过,下游百姓的农田和大晋的粮仓也已经保住,这些都是闻家二哥儿和闻家四哥儿带领官兵将士们的成果,太阳缓慢的爬升,天色终于完全大亮,凌峰一个纵身,翻身上马骑着墨玉就回到县城闻不疑养伤的地方。
“不疑今日如何?早饭可用了?胃口怎么样?李太医可看过他的身子?”
闻家和凌家本来就有渊源,闻不疑和凌峰又同在外领兵打仗,关系更加亲厚,下人们并不知道闻家二哥儿闻不凝之前和凌峰的对话,他们也没有接收到任何告诫,所以闻家伺候的人在看到凌峰到来后还是一如既往的把对方当成半个主子对待,面对凌峰的询问一一回答。
凌峰把马绳递给一门上的仆役,进到二门的时候,居然发现一架挂有闻家标识的马车,想着可能是闻家两位兄长为闻不疑回京提前做好的准备也就没再多问什么。
“不疑,你可是要喝水?今日小厨房把山楂和雪梨研磨新制的汁子不错,我喂你用一些可好?”
“音音,你不用特意来这里照顾我,长途奔波,你一个弱女子可怎么受得了,何况这些小事自有小厮们伺候,你不用这般劳累。”
凌峰刚走到寝室门口,就听到屋内闻不疑和一女子对话,从只言片语中不难猜测出对方是徐音音。
“你这身子刚好了些,就被派到这里修缮堤堰,本盼着你能平平安安的回去,可谁知居然如此不小心落水,要不是正巧大哥差人把你的情况告诉大嫂时我正好就在旁边帮着打些络子听了一耳朵,恐怕现在还蒙在鼓里,你这是打算瞒我到几时?你我虽然并未正是成亲,但也大可不必如此见外,何况你帮了我和崔……”
闻不疑眼尖看到门外一个衣角,恐怕徐音音将她和崔公子的事情说出来有损闺誉,连忙伸手抓住对方削葱根的手指,示意慎言,徐音音会意,打住话头,看闻不疑眼色行事。
“屋外何人?”
凌峰站在门外侧听着闻不疑和徐音音好似温存的话正在踟蹰不前,内心纠结不知该不该进去,可到底还是被闻不疑察觉,见对方已经出声询问,只能硬着头皮进入,谁知抬眼就看到闻不疑的手正轻轻覆在徐音音手背上,这种若即若离的样子简直比十指相握还要让人产生更多遐想。
徐音音本来也认识凌峰,只是姑娘家大了自然会多些心思羞赧,何况她现在还没有过门,于礼到底还是有些不合规矩,连忙抽出自己的手,看向闻不疑。
“凌峰?你怎么来了?二皇子明日就要启程回京,可是都收拾妥当了?”
闻不疑问起东屏就是想缓和一下气氛,毕竟凌峰一门心思都用在二皇子身上,他这样问候也算是自然而然把话题牵扯到别处,让徐音音自在一些。
闻不疑不提东屏还好,可他偏偏满脸关心的样子让凌峰心里很是不好受,闻不疑现在还对东屏所作所为毫不知情,在凌峰认为,闻不疑遭此一劫全部都是因为他的原因,但揭露真相的话和道歉的语句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凌峰坐在一旁欲言又止闻不疑怎能看不出来,他只道是凌峰想要说些私话徐音音不方便在场,就出声让徐音音喂自己喝些山楂雪梨汁子。
徐音音只当是闻不疑因为喝了太多药嘴里发苦,加上身上起热燥了些的原因,想喝点其他的东西压下味道让身子爽利一些,忙不迭的端起手掌大小的瓷碗用小汤匙一点一点的送喂,闻不疑倒表现的像是很喜欢喝了个底朝天,末了见碗已经空了还意犹未尽的让徐音音再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
徐音音在进院后就向闻家近身伺候的人打听闻不疑的饮食起居,知道闻不疑自从醒来后胃口一直不好,亲眼看着闻不疑早晨醒来后没有吃几粒米就精神缺缺,如今见闻不疑好不容易胃口好了些,还主动央求她去厨房看看,毫不犹豫没有任何耽误的起身就走,离开前还细心询问闻不疑还有什么想吃的或者念想的,她都去做了来,闻不疑笑眯眯的回答他现在只想喝些刚才的汁子,徐音音这才急匆匆的赶去厨房。
闻不疑见徐音音离开,收起脸上的笑容,看着凌峰呆呆的样子难免忧心,就怕他又遇到什么不开心或者棘手的事情。
“凌帅,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说出来看看,兴许我能帮上什么忙。”
凌峰刚才看着闻不疑和徐音音亲密的样子,俨然和新婚夫妇蜜里调油别无二致,一个洗手作汤羹亲自喂夫君吃下,一个覆着对方的手满心满眼都是娇妻,他坐在一旁显得格格不入,倒显得像是个外人。
闻不疑见凌峰没有回答自己的问话,又出声第二遍才引起凌峰的注意。
“啊?你刚才说什么?”
凌峰鲜少有这种心不在焉的时候,闻不疑蹙眉表情严肃的看着凌峰的眼睛,神色肃然的问凌峰。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你这般心神不宁?可能凌家军出了问题?还是皇帝出了问题?或者发生什么在我昏迷这两日错过了?”
凌峰见躺在床上的闻不疑挣扎的就要起身下地,赶忙把人按住,触手就是刚刚一握的骨头,几次三番的受伤,已经掏空了闻不疑的身子,谁能想到当初一杆长枪于万军当众取敌方将领首级的人会变成今日瘦骨嶙峋这般的模样。
“我无事,凌家军也一切安好,治兵严整和你当初在时操练他们一样,圣上也忙着他自己的事情,日子过得很是顺心顺遂,你昏迷的这两日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一切风平浪静,如今你好好休息才是要紧。”
闻不疑仍旧满脸狐疑的看向凌峰,他怕凌峰报喜不报忧,更怕凌峰拿他当了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