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医,可是幼弟不好?”
闻不尤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闻九园自从闻不疑回京后三番四次请太医来问诊,闻家上下对于闻不疑的身体也算是半个大夫。
李太医心中很是犹豫,闻家不比一般人家,闻不疑又与别家哥儿不同,如今见到闻家大哥和闻家二哥对幼弟这般关心,终究还是决定说出实话。
“两位大人实不相瞒,闻家四哥儿怕是经历此番能活过四十都算颐养天年。”
李太医寥寥数语却沉重万千,听完太医的话闻不尤转身走到院中角落,闻不凝看着大哥孤寂的背影也是半晌无言,心中甚是懊悔,认为都是因为自己没有照顾好闻不疑,这才让他遭此大劫,六神无主扫视着房间内外,都不知道眼神想要聚焦看什么。
医者父母心,李太医见此情形斟酌了些话轻轻开解道。
“闻副将这身体虽然想要恢复如初确实困难,可只要千娇万贵仔细养着,以后多加注意,还是可以少受些罪的,不过万不可再这般任性肆意妄为了。”
李太医看着闻家两个哥儿的样子也只能如此宽慰,闻不疑身体底子已经快被掏空,假如他托生在一户普通人家,恐怕现在可以准备棺木,好在闻家家底丰厚,一些药材也是不拘什么价钱只要有的定想法子弄了来,这才堪堪保住一条命,有活到而立之年的希望,可当初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就算是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仙丹也终究是枉然。
“有劳李太医了,您可否开个药方给舍弟调养,任何法子尽可一试,我闻家绝不多嘴一字,将来有何后果也和您无半分干系,只求不疑能多些生机,将来儿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
闻不凝强打起精神安顿接下来的事情,想着内子和大嫂还在闻九园张罗闻不疑的婚事,老爷子和老夫人还沉浸在幼子即将成亲的喜悦中,他该如何开口告诉他们闻不疑身体情况,也拿不定主意此事该不该说。
“这是自然,治病开方本就是医者的本分,何况闻副将身体也是为了天下才成今日这般模样,想必受其恩惠的百姓都会为其祈福,希望闻副将身体康健。”
闻不凝嘴角无力一笑,对李太医甚是感谢,亲自铺开纸笔看着对方斟酌开药,闻不尤控制好自己情绪,回到屋内和闻不凝一同看着太医落笔,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这方小小的方寸信纸上。
李太医是当初闻不尤亲自奏请晋帝从太医院指派专门给闻不疑问诊的大夫,闻不凝得到消息后一早已经在住处叫人收拾出了一间干干净净的房间供其休息,开完药方后闻不尤和闻不凝想把人送回到屋里,被李太医婉拒。
“两位大人还请留步,该去照顾闻副将为重,我自去就好,如果发现有任何不妥,随时叫我。”
闻不尤和闻不凝深拜,连忙叫近身家臣代替自己送太医回去,他们二人一个安排人按照药方煎药,一个进到里屋查看闻不疑的情况。
“二哥。”
闻不凝换上轻松的表情,一进去就看到守在闻不疑身边的凌峰,面对对方和自己打的招呼,点头以示友好,想着不能在闻不疑面前和对方产生不愉快,决定通过旁敲侧击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目的。
“凌将军,听闻二皇子打算后日启程回京,不知准备的如何,”闻不凝不经意的透露出东屏即将离开的消息,伸手试探了一下闻不疑额头的温度,感觉到过热后换下来用来降温的手帕,“徐家堂妹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你在生病,非要来亲自照顾,你的两位嫂嫂拦不住,想着反正徐闻两家的亲事已经板上钉钉,也就套了车子派了人护送,想来最晚明日就该到了。”
闻不疑只听到了前半句,在得知东屏即将启程回京,就看向凌峰。凌峰听闻不凝的话倒是听了完全,本想着安排人先护送东屏,可听到徐音音要来,反倒呆住怔了一怔,等回过神来发现闻不疑正看向自己。
“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二哥,您先照顾着不疑,晚些时候我再来。”
“好的,凌将军慢走,带我问二皇子安。”
闻不凝看着凌峰离去的背影,松了口气,如今闻不疑病着,他不能让自己的弟弟还在凌峰身上栽跟头。
闻不疑眼睁睁的看着凌峰离去,人在生病的时候往往是很脆弱的,他也想凌峰留下多陪陪自己,可惜挽留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只能眼中充满留恋贪婪的看着对方离去的方向。
自古大富大贵人家出情种,闻不凝看着闻不疑的样子,既可怜自己弟弟多年感情付出毫无回报,又恨自己弟弟不争气,这么多年都没有得到对方真心,明知结果还是一头栽了进去。
“徐家堂妹明日就要到了,这次回去你们立刻就成亲。”
“啊?二哥你说什么?”
直到连凌峰的衣角都看不见,闻不疑都不舍得收回目光,直到闻不尤亲自端着药碗出现在门口阻断视线,才后知后觉的询问闻不凝刚才在说什么。
“你二哥说徐家堂妹明日就到,等这次回京你们立刻既成亲。”
闻不尤把药碗放在一旁小几上,和闻不凝配合扶着闻不疑半卧起身,用小汤匙一勺一勺的给闻不疑喂药,就在闻不疑喝下最后一口后,闻不尤还把他当成小孩子一样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蜜枣。
“吃个蜜枣压一压嘴里的苦味,我记得你小时候最是爱吃这个,每每从军营回来都要从家里拿走好些。”
闻不疑含着蜜枣难得温顺的听从大哥二哥安排,闻家两个哥儿不知道的是,当初闻不疑之所以总是从家里拿蜜枣到军营,不是自己爱吃,而是凌峰爱吃。
凌峰从闻不疑修养的地方离开后并没有去找东屏,而是骑着马在他们修缮好的堤堰上漫不经心的逛着,不知不觉到了那日闻不疑在大雨中落水的地方。
行军打仗的人可以在十里开外认出敌军将领,眼尖的凌峰看到泥土里露出一节络子,看样式像是男子佩戴饰物。
凌峰下马抓起露在外面的绳头,轻轻一提,就从泥土深处拽出一个玉珏,他认得这个是东屏随身佩戴的东西,从出现的地点到脚尖用力踩下的深度,纵使凌峰万般不想相信,可推闻不疑下水的很有可能就是东屏。
凌峰紧紧攥着手里的玉珏,妄图利用玉珏上棱角对自己手掌的伤痛叫醒这个梦,可直到皮肉泛了白,勒出一道道深深地印子,都在提醒凌峰他的的确确身处在事实中。
“凌峰,闻副将好些了吗?”
凌峰一踏入到东屏的房间,东屏就迫不及待的展露出自己对闻不疑的关心,凌峰没有正面回答东屏的问话,反倒从身上拿出刚才在堤堰上找到的玉珏。
“东屏,这个可是你的?”
东屏看着凌峰手心里的东西,正是他日常佩戴的饰品,因为是晋帝赏赐,为表自己身份地位,所以从不离身,可前儿些日子从堤堰回来后就找不到了,还很是懊恼,如今见东西被凌峰找到,心里自然欣喜,赶忙伸手拿过细看有没有磕碰。
“这是我从不疑堤堰落水地方找到的。”
凌峰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东屏拿着玉珏的手一顿,单单这一顿,就已经让凌峰确认了东屏就是推闻不疑下水的凶手。
东屏正想解释,可一抬头就看到凌峰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当初的少年将军不是靠家世背景统帅三军,而是靠着自己一刀一枪拼搏出一条血路,敌军探子伪装的再好都能被他识别,何况东屏这小小的动作。
东屏意识到自己如今任何辩解都只能是苍白无力,示弱才是最好的选择,他将自己的手放到凌峰手掌外侧,轻轻的握住对方,眼神中满是乞求和弱者才有的胆怯。
“凌峰,我在极寒之地等了你十年,爱了你十年,如今好不容易能够和你在一起,可你对闻副将的关心让我嫉妒,那日在大雨中我是失去心智才伸出手,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闻副将已经落水,而你更是不顾安危纵身下去就他,那时候我心脏都要停止,更是对自己做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议。”
东屏双手握着凌峰手臂,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言辞恳切说着自己的衷肠,妄图这样来挽回对方心意,可凌峰还是掰开东屏紧我自己的双手,不可置信看着他一直以为柔弱纯善的人,不敢相信曾经瘦瘦小小拽着自己袖子叫自己带他走的人怎么变了如今的样子。
凌峰苦笑的后退几步,面前这个身着锦衣享受万人敬仰的人并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他心底的人不会舍得伤害任何一个人。
“凌峰,你听我和你解释,一切都是因为我太在意你,你要相信我……”
凌峰后退离开,不顾身后东屏叫着自己名字,世间任何人背叛他的心都不会这么痛,可这个人偏偏是东屏,这让心里念着对方十年的凌峰怎么能接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