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过来了?”
凌峰看闻不疑一脸惊讶的样子抑制住心疼,继续手上擦拭的动作,轻轻的抚摸了下对方的额头。
“睡吧,我替你守着。”
连续多日的高强度视察已经让闻不疑没有了其他精力,就算是在惊讶中,也难掩疲惫,何况他与凌峰军中十年,在对方身边早就失去警惕,看清自己身边的是凌峰,又看了看远处的闻不凝,到底还是倒头继续酣睡。
凌峰见到闻不疑累的没有精力和他多话,自己安安静静守在一旁,察觉到闻不疑睡觉的时候一条腿在不自觉的抽搐,挽起一看,虽然只有污泥并无任何伤口,但也猜测到是陈年旧疾复发所致。
现在没有条件针灸热敷,凌峰只能把闻不疑的腿抬起离地放在自己身上按摩,好在常年在外打仗,虽说不能像军医那般跌打损伤医术高明,但普通的手法还是会一些。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天色漆黑,天空中阴云密布,即将来临一场大雨,闻不凝想让闻不疑多休息些时辰,可跟着他的下属们连续的搬运堵漏堤堰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只能下令人员交接。
闻不凝来到闻不疑身边,他早已经注意到守在一旁的凌峰,看着他在按摩闻不疑的腿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径直蹲在地上,伸手轻拍把闻不疑叫醒。
“二哥,我率领凌家军南征北战,由我来替不疑想必能够顺利完成圣上交办的命令,您……”
凌峰还没有说完,闻不疑已经清醒,急匆匆地对着凌峰说了一声多谢就赶忙起身先去大锅饭那里吃了点东西,带着官兵们就投入到堤堰的修补中。
闻不疑全身心都投入到指挥中,凌峰作为晋帝下旨一同负责堤堰溃塌的京中大员,也在时刻关注着修补进度,天刚明的时候,小雨滴开始慢慢落下,阴云更加密布,被雨点砸醒的闻不凝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拖着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的身体继续奋战在最高处。
今年大晋雨水较去年干旱情况完全不同,几乎冬天大雪夏天大雨,事出反常必有妖,百姓们从一开始沉浸在瑞雪兆丰年的喜悦中,变成了如今看到乌云就愁云密布,洪涝灾害对庄稼实在是影响太过巨大,闻不尤为了稳住全国的粮食价格,每月都要计量各处黄河水的重量,在看完上报的公文内容后,从来没有安稳睡过一次好觉,负责掌管粮仓的官员也日日夜夜为了朝廷的粮食愁白了头。
这次决堤的下游正是有着大晋粮仓之称的湖广两地,之前的溃堤影响范围还较小,可假如真如钦天监所上奏的那样未来几个月将有连续的大雨,那溃堤就直接把大晋未来两年的粮仓全部淹没,到时候饿殍遍野、瘟疫横行,整个大晋都将变成人间炼狱。
官兵们大都出自农户,家中父母妻儿多少也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自去年粮食欠收开始每个人都明白这个干系大晋命脉的堤堰代表什么,所有人都鼓足了劲儿,抱着保护家室的决心听从指挥,抓紧在雨势更大前堵住加固堤堰。
东屏在县城休息一晚,又舒舒服服用过早膳后,到达堤堰时见到的就是所有官兵无一人偷懒全部扛着竹笼和石头接替倾倒在堤堰溃堤处的情形。
凌峰正指挥着一队人马对堤堰薄弱环节加固,几个连续奋战的官兵抬着粘土和石头腿实在是无力,凌峰赶忙上前帮忙,一回头就看到东屏穿着蓑衣带着几个手下磕磕碰碰的朝自己走来。
“二皇子,您怎么来了,现在雨势越发的大了,天气也突然转凉,还是先回县城里安置,要不你的寒症又要复发。”
东屏看着所有官兵都以闻家兄弟马首是瞻,并没有听从赶到自己身边凌峰的建议。
“侯爷,官兵们都在这里为着大晋百姓奋战,我身为天家子女,怎么能够自己躲在县城中,你快去忙吧,我就在这里,陪着大家一起为大晋效力。”
凌峰见劝不动,后面官兵们又急缺人手,给伺候东屏的人简单交代了一下,就赶忙投身在加固堤堰中。
东屏没有在凌峰周围过多停留,反而朝闻不尤走去,路过一个土丘时,看到闻不疑在雨中嘶吼的样子,突然明白为什么闻家这么多年经历几代朝代更迭都能被历任君王信任。
闻家虽然看不喜东屏,但君臣之礼不可废,看到二皇子后,仍旧行礼请安,东屏哪里敢让此时被官兵们崇拜的人向自己下跪,连忙伸手扶起。
“闻大人着实辛苦,不必行礼,大人还是继续指挥官兵们为上。”
闻不尤听到东屏这么说,也不矫情,现在重中之重是要赶在明日大雨前堤堰加固完成,没有分心在二皇子身上。
官兵们提着一口气在闻家兄弟的带领下终于赶在子时完成堤堰的修缮和加固,也顾不上雨水全部瘫坐在一旁,闻家兄弟和凌峰带着当地官员做最后的检查,东屏默默跟在后面不出一言,倒是不知什么时候把身上的蓑衣脱掉,露出皇子身份的服饰,明黄的带子在人群中很是扎眼。
东屏的行为对于在朝堂百年的闻家来说实在是司空见惯,并且他的手段实在太过低端毫无新颖,大雨即将倾盆,闻家兄弟哪里顾得上他,倒是凌峰看见,很是担心的那过蓑衣就要给他披上。
“侯爷,官兵们在这里连日都无休,我怎么能够自己披着蓑衣看着他们在雨水中受苦,就算是身体羸弱不能分担一二,但和官兵们有难同当还是能做到的。”
闻不疑侧目看到凌峰对东屏行为,凌峰作为三军统帅,这些伎俩按道理不可能识破不了,唯一的解释就是凌峰把东屏看的太重,反而很多事情看不到本质,轻易被一些手段就蒙蔽双眼。
雨下的越来越大,火把在雨中忽明忽暗,泥泞的堤堰边越发的湿滑,闻不凝身先士卒,带头走在堤堰上,闻不凝担心二哥,全部身心时刻留意,就在一个堤堰拐弯的地方,只见闻不凝脚下一滑,背部朝下迅速栽倒就往激流中滑去。
闻不疑距离闻不凝最近,反应速度通过战场的训练又非常人所及,用尽全身力气抓住闻不凝肩上衣袍,使出浑身力气才借着一块石头将将让人停住,闻不凝的脚都已经泡在水中。
周围慢一拍的官员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要帮着闻不疑抓住人,反倒跟在做后面的凌峰最先上前帮忙。
慌乱中两个火把都掉到了流水中,就在闻不凝被拉上来时,闻不疑感觉到背后有人推了自己一把,闻不疑直直下坠。
连续多日没有休息好的闻不疑没入水里,湍急的水流带着他就朝下游漂去,闻不疑简单挣扎了几下实在没了力气,漆黑一团放弃挣扎以为自己命该如此,可模糊中一个身影快速朝自己游过来,牢牢抓住他的胳膊拼了命的向堤堰游去。
雨势大到看不见人,水流急到根本无法控制身体,闻不疑认出拽着自己的正是凌峰,他现在毫无力气,只能是凌峰的拖累。
“凌峰,放开…我,你赶快…上岸…,我没力气了…”
闻不疑后面的话淹没在雨水打在水面上的声音中,不知过了多久,闻不疑到底还是被救了上来,闻讯而来的官兵们齐心协力把他们二人打捞上来,闻不疑口鼻中灌的全是泥沙,在最后一刻失去意识。
闻不疑再醒来时屋外艳阳高照,闻家家仆见闻不疑醒来第一时间叫来了大夫,随大夫进来的还有闻不尤、闻不凝和凌峰。
“大哥,二哥,凌峰……”
闻不疑才叫了几个人名,就气喘无力再多说什么,闻不尤上前按住他,不叫闻不疑继续说话。
“李太医,有劳了。”
李太医拿出脉枕,调了气息后手搭在闻不疑的脉上,许久之后不动声色的将东西都收拾进一旁的药箱里。
“闻将军身体康健,到底还是年轻力壮,只需多休息些时日,自然无恙。”
闻不尤给闻不凝使了一个眼色,就借口自己要送送太医跟着一同出去。
闻家兄弟姊妹三人从小一同长大,又师从同一个老学究,对相互之间一颦一笑都非常了解,他已经猜到定是自己身体很严重,才能让宫里的老太医这般谨小慎微。
“不疑,你好好休息,等回到闻九园好好将养几日,那里养病也是便宜。”
闻不疑不想让两个哥哥担心,微笑着点头,看着一直站在旁的凌峰不说话,稍微抬了抬手。
“凌峰……”
凌峰察觉到闻不疑的意图,赶忙上前握住闻不疑的手。
“我在,你想让我做什么?”
“谢谢你救我……”
凌峰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仍然后怕,那日在水里闻不疑铁了心想要挣脱开推他上岸,如果不是闻不疑毫无力气,怕是闻家现在已经收到朝廷表彰忠烈的文书。
“你……”
看着闻不疑虚弱的样子,凌峰责备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看着对方眼皮一点点合在一起,体力不支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