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巢最深处的虫母感受到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杀意,不安而尖锐地鸣叫起来。
十米,五米,转角。
一只巨大的肉粉色虫子在角落里鸣叫,口器腻白,涎液涌出满地。
虫卵咕噜一声滚出虫母体外,护卫的两只雄虫滋滋叫着两口吞掉了虫卵,向纪宿雪冲来,又迟疑在半空。
纪宿雪不想多费时间,从背包里掏出两颗圆球,球体飞向雄虫,砰地在空中炸开,两只雄虫被炸碎了半边身体掉在地上,尽管有心要爬起来,也没有肢体可以支撑。
他翻转了一下刀,蓝焰嚓一声烧遍刀身,发出冰冷的温度。过低的温度把他的手冻成了青白色,纪宿雪低咳一声,嘴唇上下启合,发出不属于任何语言的音节。
虫母嘶嘶几声,像是被激怒又像是恐惧地挥舞起肢体,叫声凄厉。
虫族中,虫母掌控整个虫族网络,自身却没有战斗力。纪宿雪一路上已经断了那些雄虫快速赶来的可能,此时任虫母如何呼喊,短期内都不会有雄虫出现了。
纪宿雪举刀,修长的手指在燃烧的蓝焰下白得惊心动魄,一刀斩下——
“别动。”
有什么顶在了他的后脑,纪宿雪的手停在半空,瞳孔竖起,缓缓转身。
笼罩着漆黑长袍的影子阴恻恻看着他,“纪宿雪,我早就应该杀了你,而不是等你那个优柔寡断的老公动手,最后把自己送进去。”
纪宿雪一动不动看着他,似乎顶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开了栓的枪,而是一个玩具,“影子先生?你好。久仰大名。”他嘴角噙着笑意。
被他轻描淡写的态度激怒,影子冷笑,“纪宿雪,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和问臻然那个蠢货一样手下留情?我告诉你,你有多痛恨雷米诺药剂,我就有多想杀了你。”
身后的虫母叫声愈发凄厉,挣扎着足肢要挪动。影子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双眼变成了雄虫一样的莹绿,呈现出虫族野蛮残暴的一面。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的,他扣下扳机,灼目的光弹直直往纪宿雪腹部打去。比之更快的是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巨力,猛地把他撞到墙上。
光弹正好打偏在纪宿雪脚下,他脸色微白一瞬,不过还是稳住了。
影子脸色骤变,就被来人一刀扎穿了手掌。他怒吼抬头,入目的是秦虞山冷峻的脸。
秦虞山面沉如水,一脚踢开地上的枪,“这位有名的影子先生,莱德军团找你很久了。”
如同醍醐灌顶,震惊过后,影子咬牙切齿道:“你们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秦虞山充耳不闻,扯下他罩脸的黑袍,果然是当年失踪的那个研究员。纪宿雪走过来,俯视着他道:“我们没有发现是你,只是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
“所以你们刚刚都是演的!你们骗我!”
秦虞山一把拧断他两只的手腕,把他身上藏着的东西全都搜了出来,闻言声音冷沉道:“有什么不满留到监狱再说吧。”他以手作刀,劈在影子的后颈,把他打晕。
把影子捆好,确定就算人醒来也无法挣脱后,秦虞山起身,走到纪宿雪身边。
虫母逃无可逃,还在传送着信号。巢穴处传来震动的声音,想必是有大量雄虫受到感召靠近。纪宿雪眉头紧皱,脸色微白,显然也受到了虫母发出的信号的影响,不太好受。
秦虞山手上旋出刀,同样眉头紧锁看着虫母,“现在怎么做?直接杀了它你就不会难受了吗?”
似乎只要纪宿雪应一声是,他就会冲出去杀了虫母。纪宿雪道:“我不确定杀了它我就会没事,但是我确定,它死了,我会好受一点。”
此时,他的大脑正不断变幻着画面,一会儿是他自己的视角,一会儿是虫母色彩斑斓的视角,一边情绪稳定,一边混乱恐惧,扰得他不得安宁。
纪宿雪低咳一声,深吸一口气,“先把它杀了,然后把影子带出去。你通知了其他人准备接应吗?等会儿冲过来的雄虫数量只多不少,除了逃,别无选择。只有我们两个人也不足以跑出这片山林。”
“通知了。”秦虞山声音低沉有力。
两人对视一眼,握紧刀柄,齐齐朝虫母走去。
虫母足肢绵软,根本挡不住两人的刀,很快就被切割开。它的身体里满是透明的虫卵,一只只幼虫蜷缩在里面,似乎意识到母体的危险境况,在卵中不断挥舞足肢。
纪宿雪一刀扎进了虫母的口器,从里面挖出一个肉粉色的球状囊袋。囊袋黏糊糊地往下滴落液体,虫巢被腐蚀得发出滋滋声。
他从背包掏出一个特质的黑色布袋把它装了进去,秦虞山在一旁用刀斩碎全部虫卵,见状道:“这是什么?”
就在纪宿雪把囊袋装起来那一刹那,墙上的珊瑚状生物肢体开始剧烈抖动,整个虫巢都躁动起来。
纪宿雪也察觉了这些变化,冷静地道:“雷米诺药剂的虫母提取液就是从这里来的。”
秦虞山道:“雄虫们更加疯狂了,可能察觉到了虫母气息逐渐微弱。我们要抓紧时间离开。”
“嗯。”纪宿雪应了一声,“顺着珊瑚肢平稳的通道出去,就可以避开大量雄虫。”
秦虞山脸色一变,抓住他的手腕,紧紧盯着他,“你是不是又要自己离开去哪?”
纪宿雪顿了一下,“我只是告诉你应该怎么走出去。”
“那你呢?”秦虞山穷追不舍。
“我带路,走前面,你不用担心我突然消失。”纪宿雪平静地说。
秦虞山勉强放了心,粗暴地拎起昏迷的影子,两人开始一路往外逃。
路上不断进入岔路,也遇到了几只疯狂状态的雄虫,好在有惊无险地都杀死了。
纪宿雪甩掉刀上的液体,因为体力消耗过大而脸色苍白,但脚步没有停下的意思,起身就要继续往前走。
秦虞山跟在他后面,冷不丁道:“其实你最开始就是想迷晕我,自己解决影子和虫母吧。”
纪宿雪在靠近他时,低声飞快地说了几句话,他动手太快,秦虞山来不及反应,好在及时用震惊的神色掩盖了他的不认可,没让跟踪的人察觉不对劲。
不过在纪宿雪拆他的机械臂的时候,秦虞山很明显感觉到了他的犹豫,用的药剂也带有一定昏迷效果。
至少刚刚被包裹进去的十几秒内,秦虞山是感觉到一种力道要把他拉入昏迷,那时候他的心都冷了,以为纪宿雪骗他,幸好通讯器很快传来纪宿雪发的消息,提醒他可以出来。
纪宿雪埋头往前走,没有说话。秦虞山快步赶上去,锲而不舍问他。
纪宿雪无奈叹了口气,说:“是。”左右计划已经改变,承认也没有所谓。
秦虞山神色几经变幻,难看地道:“你现在倒是很诚实。”
纪宿雪嗯了一声,“你放心,短期内我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短期内。也就是说,还有长期的可能。”秦虞山的心凉了一瞬,继而坚定道:“我不会让你这种想法延续下去的。”
“那就麻烦你了。”纪宿雪漫不经心应他。
眼见纪宿雪脸色愈发苍白,想必这样的安全通道并不是雄虫不走这里,而是纪宿雪可能做了什么。
走了几步,秦虞山突然停下,把影子丢到旁边,双手一揽就把纪宿雪背到了背上,道:“抓紧。”
他一手后伸抱住他,一手握刀又拎起影子,提速,飞快地往外跑去。
纪宿雪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在秦虞山背上了。秦虞山看起来很轻松,而且这样确实效率更高,他也快顶不住了,纪宿雪就没再多事地挣扎。
等两人走出虫巢,收到消息的军团军舰已经等候多时。
把两人和影子接到舰上,军团分队打开军舰的火力,对准虫巢涌出的雄虫,开始屠杀式轰炸。
秦虞山到了船上也没把纪宿雪放下,一旁要来接人的非常有眼力见没有打扰,只扣押了影子。
秦虞山对旁边的人吩咐道:“把他关起来,严加看管,以最高规格罪犯论。”
“是!”
候命的医生随着他走了几步,恪尽职守地问:“秦将军,这位先生是否需要一些帮助。”
秦虞山脚步微顿,他背上的纪宿雪已经进入半昏迷状态,气息不太平稳,像是处在噩梦之中。他也不清楚纪宿雪目前是什么情况,怕被检测出异常,思考一秒,他道:“不用。有需要我会找你们。”
“好的。”
此时舰上其他人都眼观鼻鼻观心专心做事,虽然一部分眼尖的已经认出来秦虞山背上的人就是之前和他闹绯闻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位,但是也非常识相地没有说出口。
上司的私事还轮不到他们评判,况且就算要八卦,也不能当着人家的面。
秦虞山知道不知避免会有人认出纪宿雪,但是两人目前的关系是事务局认可的监护关系,遮遮掩掩反而多生事端,他绕开了人多的地方,但也没有刻意隐瞒,把纪宿雪抱在怀里后就一路进了房间。
军舰上的房间都是一模一样的标准间,床上铺着一床雪白的被子和一个枕头,秦虞山动作轻柔地把他放到床上,试图叫醒他。
“纪宿雪?醒醒,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可以去医生那里看看吗?”
捕捉到了关键词,纪宿雪挣扎着睁开眼,原生的那只眼睛瞳孔已经竖起处于攻击状态,他艰难地道:“不。咬我。”
秦虞山一愣,“什么意思。”
纪宿雪喘了一声,勉强道:“腺体。临时标记。我被诱导发/情了。”
此时纪宿雪的眼前一片光怪陆离。虫母死后他的大脑安静了一段时间,紧接着,虫族链接网络里雄虫疯狂而残暴的情绪扑面而来。虫母死后,身负一些虫母特质的纪宿雪被迫成为了接收器。同时,虫母死前大量释放的信号不只有危机信号,还有交/配信号。
这才是导致整个虫巢任何位置的雄虫都躁动起来的主要原因。因为不时与虫母同享视野和链接网络,又在逃离虫巢期间不断加深了在链接上的联系,纪宿雪被迫进入了情热期。
雄虫们嘈杂的心声他听不懂,如今只是头痛欲裂,激起了腺体原本就会发作的疼痛,只能靠标记缓解。
“你确定吗?”秦虞山确认道。
纪宿雪不耐烦地睁开眼,一把拽下他,狠狠咬在他嘴唇上,留下一个小口子,“这样行了吗?”
秦虞山眼眸加深,道:“抱歉,冒犯了。”
他托起纪宿雪的腰背,把他揽进怀里,侧头,犬齿咬上omega柔软发烫的后颈腺体。
alpha的信息素不断入侵着,纪宿雪双目微睁,失神地看着天花板。疼痛感逐渐转化为一种酸软的感觉,他瘫软在秦虞山怀里,秦虞山伸手稳稳揽住他的腰腹,没有让他滑下去,更多的信息素顺着犬齿流向omega腺体。
暧昧的气息渐渐蔓延开,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吻到了一起。纪宿雪跨坐在秦虞山伸手,两手搭住他的肩膀。
秦虞山一手固定他,一手捧住他的脸越吻越深。
过了许久,房间门被啪嗒一声推开。
路过的士兵都感觉到了alpha信息素的威压,不由低头。秦虞山声音沙哑,道:“医生在哪?”
“将军,医生刚才在舰板上,现在应该回了医务室。”
秦虞山点点头,关上身后的门,大步往医务室走去。
很快,他带着一箱医疗用品回来。
门被轻轻打开又关上。床上的纪宿雪脸上带着几抹淡粉,脸色比最开始好了很多,正在沉睡中。
秦虞山从医疗箱拿出消毒液、修复仪,小心地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腿上,开始处理他最开始被虫族伤到的小臂。
虫族伤口专用的消毒液涂上去有点疼,睡梦中的纪宿雪明显地抖了一下,秦虞山动作一顿,有些不忍,只能加快速度,确定照顾好每一处伤口后,把修复仪盖了上去。
仪器发出低频的嗡嗡声,显示在缓慢修复中。
秦虞山凝视着他沉静的脸,指腹悬在上方,轻轻抚过他柔软的皮肤,很不舍似的收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