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都不懂……”纪宿雪喃喃着,盯着他,“AO信息素就是单方面的控制与枷锁,我情愿死,也不想再踏入同个火坑,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他人无法自控的善良。”
情热期一个人的痛苦他受够了,被完全掌控的感觉他也受够了。从头到尾,如果人生始终挣扎在沦陷信息素—逃离信息素—再次沦陷的闭环,不如直接跳出来,把该死的人生摔烂。
被一个alpha盯上,即使再诚挚真心,谁能保证漫长的未来里他永远不变?
他承认自己没有改变社会的能力,但是他有选择生死的权力。或长或短都是他的一生,只要足够慰藉自己,再短都心甘情愿。
秦虞山的神态还有刚刚情绪激动的残留,听完纪宿雪的话,他才哑声道:“如果我把掌控权交给你呢。”
他从背包里扯出一个微型仪器,铅灰色的双眸紧紧盯着他,“军部研发的腺体植入控制器,能够有效控制alpha的信息素和腺体,你要它痛,它就痛,你要它死,它就死。”
纪宿雪眼睫颤动。
秦虞山把控制器塞入他手中,带着他按下按键。一瞬间,秦虞山像被雷电贯穿了一样扑倒在地,额头沁出冷汗。
纪宿雪一愣,下意识去接他,同时心中升起一股难以置信的震惊,脚下的alpha即使痛得脸色发白,也依然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你把它植入自己的腺体了?”
肉眼可见的,alpha后颈的腺体呈现不正常的充血画面。
“是。你现在相信我了吗?”秦虞山咬牙,强撑道。
他怕压到纪宿雪,只虚虚靠着他,借墙壁支撑自己,“没有信息素,你的身体会崩溃。纪宿雪,不要这么轻易就放弃好吗。”话到末尾,已经带上一点哀求之意。
纪宿雪的情绪剧烈地起伏着,如同涌动的潮水。
正在此时,外面一只落单的虫族似乎嗅到什么味道,六对足肢飞快爬行进来,纪宿雪眼疾手快抬手,两枪打碎了虫族的脑部。乳白色脑浆迸射在墙上、地上,散发出浓烈的腥味。
像是回过神,纪宿雪收敛了自己的神情,冰蓝色的眼睛倒映出alpha苍白的脸,语气复杂道:“你没有必要做到这样。”
“那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吗?怎么可能。”秦虞山握紧刀勉强站起,纪宿雪伸手,扶了他一把。
秦虞山看着他:“控制器仍在改进,这是初版,所以很潦草。我知道这些都不够有说服力,我已经让人继续研制第二版了……”
纪宿雪确实不会轻易相信一个控制器,只是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他扭头,放缓声音道:“这件事我现在不想谈。你不是问什么事需要我一个人来这里吗。我现在告诉你。”
“雷米诺药剂作用在omega身上有不一样的效果,这是近年雷米诺药剂在黑市贩卖后得出的结论,军部应该也发现了。但是真正的原因,是o用药剂成分有虫母的提取物。”
话题转得很快,纪宿雪有意避开对秦虞山的回应,秦虞山本想再说什么,却因为他话里的内容停住了,“什么?虫母提取物?”
“很多年前,我被虫族掳掠到巢穴,它们没有杀我,但是给我注射了不知道什么液体;后面我被人救走,但是因为条件有限,所以检测过没有中毒等迹象后就被送回了家。”
“我现在才意识到,它们给我注射的液体,和雷米诺药剂里的虫母提取物一样。”
秦虞山神色凝重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最近这几个月,我总是梦到一个光怪陆离的山洞,洞里有成群的虫族俯首,再醒来又迷迷糊糊了。我始终感觉到有什么在呼唤我,后来靠近了圣罗西星,我听清了,那些声音其实是虫族的交流频道,我进入了虫族之间的群体神经链接,看到的画面则是虫母的视角。”
“最近几个月?”秦虞山捕捉到关键词,“你用了什么最近几个月?”
纪宿雪住嘴,过了几秒,他意识到这件事现在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才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道:“问臻然可能在我吃的食物里放了东西。”
问臻然是雷米诺药剂的忠实爱好者,但是没有逼迫过纪宿雪,他本以为是问臻然不强迫他,后来才发现,问臻然早有预谋,想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让他接受雷米诺药剂。
空气凝滞了一瞬,仿佛有什么无形的重物压下来,秦虞山心头笼罩上一层阴影,目光透露出担忧。
纪宿雪看着洞外道:“或许早在十几年前,虫族已经蓄意豢养人类为使徒下属,为他们的躲藏提供途径。”
“你还记得最早发明雷米诺药剂的那一批人吗,其中有一个消失至今,他就是问臻然身边的影子。”
秦虞山绷紧了身体,影子至今仍在潜逃,审问梁岐得到的地方等军团过去早已空置,只有一些痕迹表明影子曾经住过。但,对待影子的抓捕,只是非法药品贩售头领的待遇,他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如果情况为真,那么这件事的重要性很有必要再上升一个等级。
“我的猜测。影子很可能是最早服用雷米诺药剂的人,我甚至怀疑他直接服用了提取物原液,整个人的神经都链接在了虫族网络,所以被驱使散播雷米诺药剂。”
“你现在跟我回去。”秦虞山紧紧盯着他,“我会把所有已知的都上报,这些都交给我们处理。”
纪宿雪侧目道:“我没有切实的证据。而且,我这种异常情况,只会被带去研究所。”他转身要离开,不想再和秦虞山多说什么。
秦虞山拦在他面前,道:“不会的。我会护着你。他们没有人敢对你动手。”
纪宿雪忽而笑了一声,“秦将军,我现在不想被谁‘护着’。况且,能够链接虫族神经网的影子不知道思维还是不是人,我不想赌自己的状态。”
或许这才是关键点。纪宿雪不想沦为他人的研究对象,也不想再跟这只虫母共享视野,这人生他活够了,不如放手一搏。
秦虞山沉默几秒,道:“你的计划是什么?”
纪宿雪淡淡地道:“没有计划。进入虫巢,杀了虫母。就这两步。”
“进入虫巢?”秦虞山差点被气笑,“虫巢是这么好进的吗?还有,你杀死虫母,虫巢里的其他虫族会把你生撕了,根本出不来。”
“你不来,我已经进去了。杀了虫母,我就可以解脱。”
纪宿雪绕过他,头也不回。
秦虞山心知纪宿雪决心已定,于是道:“我跟你去。”
纪宿雪没有拦他。他也拦不了秦虞山,只能随他去。
遗憾的是,走了一阵,只杀了几只无头无脑撞上来的雄虫,没有找到合适的虫族能直接把他们带到虫母面前。两人判断情况后选择了一个荒废的虫巢入口。
“这里可以通向巢穴中心?”
巢穴中心就是虫母所在地。
虫巢昏暗,巢壁有珊瑚肢一样的生物肢体攀附在上面,不时流动莹莹的光,照亮纪宿雪雪白的脸,“不知道。可能通向死地也说不定。”
秦虞山没有要和他对着干的意思,只是随口一问,纪宿雪却是故意噎他,他听出来了,道:“死地,也不是不可以去看看。”
纪宿雪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秦虞山确实头也不回地跟着他踏入了死地。什么都不知道,也敢跟着他进虫巢。
之后的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只偶尔遇到零星的虫族,但是都很轻松就解决了。
走过好一阵,秦虞山越来越感到奇怪,为什么虫巢内的虫族会这么少,而且两个人的存在感不低,路上遇到的虫族还没外面的多。
虽然圣罗西星的虫族不像正面战场那么强悍,但是以虫族的繁衍能力,这种弱小的虫族反而数量会更多。
纪宿雪知道秦虞山必然在迷惑不解,不过他无意解释。
在转角,纪宿雪又一次思考几秒后选择了一个方向,刚要往前走,秦虞山伸手抓住他的手腕,问:“你为什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因为我在梦里见过很多次虫母的视野,所以熟悉了。”
“虫母不可能特地往虫族少的路走。”秦虞山沉声,目不转睛看着纪宿雪。
“对。”纪宿雪甩开他,往前走。
秦虞山紧紧跟上去,追问:“‘对’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纪宿雪忽然转身,微微一笑,眼睛一眨不眨,轻声说:“你看着我的眼睛。”
刹那间,冰蓝色的眼睛像虫族一样竖起瞳孔,一抹幽绿从眼睛深处闪过。
秦虞山一惊,“你?”危险的气息让他肌肉记忆动了起来,又在拔出枪的前一秒被他的大脑按了回去,“纪宿雪,你被同化了?”
“如你所见。”纪宿雪平静地说,“我能提出‘使徒’这个概念,是因为我已经随时可以切入虫族链接,和虫母视野,但,不是被同化,是我掌控了这些。”
“有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秦虞山脱口而出。他的第一反应是担心有人知道这个消息会对纪宿雪不利,没想过其他。
纪宿雪不咸不淡,“没有。如果你说出去,就有了。”
“我不会说出去的。”秦虞山冷静下来,“你会不会难受?或者哪里不舒服?除了眼睛,还有哪里不对劲吗?”
纪宿雪表情微妙,秦虞山的反应和他预料的不太一样,不过,他含笑,“不。但是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秦虞山神情严肃,“你说。”
纪宿雪靠近他,omega温柔的气息软化了秦虞山紧绷的肌肉,神色微松。纪宿雪伸手搭在他肩膀上,凑近他耳边,几秒后,用力一推。
秦虞山没防备,脚下一个踉跄,有什么像海绵一样包裹上来。
金属臂被点了几下顿时脱落,纪宿雪从侧袋掏出一只安眠药剂,扎进他的脖子,把液体推了进去。
这一系列动作都在几秒间完成,纪宿雪道:“这里很安全。你睡一觉,醒来后事情就解决了。”
“纪宿雪!你想做什么!”秦虞山睁大眼,不可置信,犹自挣扎着要出来,海绵似的墙壁却把他完全裹了进去。
海绵体物质就和出现时一样消失无踪,纪宿雪捂住竖起的瞳孔几秒,眼睛恢复成人类的形状。
墙壁了无痕迹,纪宿雪手掌触摸到绵软的地方,半晌,转身离去,只空气中留下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纪宿雪不确定自己的腺体那样痛苦,是不是因为虫族曾对他注射的液体影响。但是他能通过信息素影响虫族,说明虫母提取物对他身体的改造已经到了一定程度。
或许有的人会在虫族提取物下失去人类思维,纪宿雪却感觉自己内心深处埋藏的极端的一面终于被释放出来,第一个针对的对象是问臻然,第二个,则是令他沦落至此的虫族。
随着虫巢的深入,纪宿雪已经能听到那种粘腻的、湿滑的□□蠕动声,与虫母的链接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他拔刀,刀锋幽蓝锋利,亮出诡异的光芒。
当黑市疫医的那几年,纪宿雪做得最多的,就是用简陋的零件为身体残疾萎缩的平民装上武器。
各种各样的,刀、枪、棍、棒,或者是激光、小型炮弹。
时隔多年,在婚姻生活中变得柔软后再次改装武器,纪宿雪内心难以自控地升起一种满足感。
包括手中这柄刀,也是他亲手组装。
纪宿雪漂亮的脸颊仍然苍白着,两侧却因为情绪的变化,升起一抹淡淡的粉,格外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