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看山雪 第30章 第 30 章

梦境里不断重复着同样的场景。

一会儿是年少的秦虞山趴在他床边等他睡醒，一会儿是小时候那只虫族用狰狞的肢体挖掉了他的眼睛，一会儿又是与问臻然捅得鲜血淋漓的夜晚。

纪宿雪睡得很不安稳，半晌，场景再次天旋地转，被他杀死的虫母凄厉叫着扑了过来，口器一开一合要把他吃下去。

纪宿雪突然惊醒，两手撑着床铺坐起来，大口喘着气。

房间昏暗沉静，只有一盏小夜灯亮着暖黄的光。

门被轻轻地推开一条缝，啪嗒一声，房间里的灯光慢慢亮起，纪宿雪适应了几秒，往声源看去，就见秦虞山端着一碗粥站在门口。

“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秦虞山把端着的托盘放下，检查了一下他的脸色，“做噩梦了？”

纪宿雪勉强冷静道：“这是哪里？”

房间很温馨，不像是哪个舰舱的房间。

“这是阿提拉星，我家。”顿了一下，秦虞山道：“不是A1区那个。”

秦虞山知道纪宿雪应该不会想要回到旧场景，于是直接带他来了早早准备好的新房子。

“现在是什么时候？”

纪宿雪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肯定不是几个小时。

果然，秦虞山道：“一天过半。”

纪宿雪动作一滞，喃喃道：“这么久。”

“是。”秦虞山端起碗，道：“先吃点东西？我跟你慢慢说。”

纪宿雪起来洗漱后坐回床上，婉拒了秦虞山的喂饭，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粥。

秦虞山则在他旁边解释这一天半的情况。

影子被他带回了莱德军团，已经在加急审讯逼问。同时军团也对他的身体进行了检查，结果确实如纪宿雪所猜测，大量的雷米诺药剂成分已经改变了他的身体，包括一部分雄虫原液也大大影响着他的思维。

虽然影子仍然认为自己是人类，但思维已经不知不觉地往虫族发展了，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

除此之外，圣罗西星的虫族也杀灭得差不多了。

“……我的身体情况怎么样？”

纪宿雪停下了吃饭的动作，秦虞山自然而然地接过去，舀起一勺送到他嘴边，“我学习了一下检测仪的使用方法，把刚上船舰的提取样本和今天早上的样本进行了对比，数据显示你身体内的异常情况正在一点点平息。

“你体内确实有和虫母提取液相似成分，但是已经被你的身体同化了很多。所以，未来只要不再接触、服用虫族相关成分，你就永远不会变成影子那样。”

勺子轻轻抵在唇缝间，纪宿雪不得已张口吞下去，道：“那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可能是你的身体在消化接收的信息量。你现在还能感受到雄虫的情绪变动吗？”

纪宿雪感受了一下，摇了摇头，“距离太远，没有感觉。”

“不，应该是因为它们全都死了。”

纪宿雪一怔。

秦虞山看着他道：“你睡觉的时候，神情很不安稳，好像有什么在你梦里捣乱，后面随着雄虫数量的减少，我注意到你的神色渐渐平稳许多。按照莱德军团的效率，现在圣罗西星那支虫族已经清零。军团正在对虫卵残留进行扫描检测，你不用担心日后那支虫族会不会有新生代，我们在每一个星球对虫族的清扫都是地毯式的。”

纪宿雪沉默几秒。

担忧的问题似乎被很快解决，但纪宿雪心中却沉甸甸的。

“你不用有负担。”像是察觉出什么，秦虞山道。虽然他表现得很沉稳可靠，语速还是暴露了他的着急，“我做这些都是我的分内之事，没有用你的名义想绑架你什么。而且，二代的控制器已经在收尾阶段了，在此之前，除非你有需要，我不会在这个房子里。”

纪宿雪不知说什么，道：“你的房子，主人却被驱之门外，这是什么道理。”

秦虞山定定看着他，“我知道已经完全理解你的顾虑了。所以，我现在只有一个请求，让我……成为你的家人吧，就像以前一样。”

纪宿雪一愣，秦虞山这句话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秦虞山此前一直以追求者的立场在情爱方面猛抓不放，每次表决心都是在说对他的爱，而今一觉醒来，秦虞山反而退了一步，提出了这样一个说法。

“只是家人，无关其他。”

纪宿雪出神几秒，无奈道：“你这是打算用迂回战术吗。我答应又怎样，不答应又怎样。”

“不会怎样，这是我的一个请求，你可以置之不理。”知道自己张口一句话没有可信度，顿了一下，秦虞山道：“我和你，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在这个世界就是没有锚点的人。”

秦虞山很早失去了父母，纪宿雪是某个大家族子弟的私生子，被omega父亲带来赛特星，没有被好好对待过。

后来他的omega父亲偷偷一个人离开赛特星，迷茫之际，纪宿雪却收到了来自军团的官方邮件，白底黑字两三行，说他的父亲死在了虫族的入侵，希望他节哀，过好接下来的日子。

连任何遗物骨灰都没有拿回来。

虫族战争四起，大部分死于虫族之手的人都没有遗体，军团也有很多士兵自顾不暇，死无全尸，尸体永远流浪在星际。

那一封告知并夹带安慰的话语，已经是军团能做到的最大人文关怀了。纪宿雪不怪他们，只是茫然地想，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秦虞山那时候倒是很替他难过似的，紧紧抱着他，安慰他说别难过，别怕，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秦虞山认识纪宿雪是一次虫族入侵赛特星的事件中，那时候他的父母刚去世没多久，秦虞山自己也是个小孩，靠邻居帮忙处理了后事，浑浑噩噩生活了一阵子。

虫族突袭的时候，他还没回过神，一批虫族就降落在居民区，四处残杀。一只一米高的虫族察觉到他的气息，步步逼近，他愣在原地，看着虫族狰狞口器一开一合。

突然，暗处飞出一个圆球状的东西，直直落入虫族嘴中，砰地一下炸开了虫族的脑袋。

他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比他小一点的手拉住了他，飞快地跑起来。

等到了安全地方，两个人蜷缩在地下，大气不敢喘地等一只虫族离开，秦虞山才有空看拉走自己的人。

也是个小孩，身形比他小了快一圈，瘦瘦小小，脸颊雪白带着软软的婴儿肥，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个黑色圆球，和丢到虫族口器里的很相似。

小孩冰蓝色的眼睛又大又剔透，像一颗冰蓝宝石，很漂亮，紧接着，他转过头，秦虞山才看到他脑袋包了大半的纱布，原本另一只眼睛的地方微微渗出一点血迹。

秦虞山呆了，“你……你的眼睛……”

小纪宿雪声音虽然极力保持沉静，还是难掩稚嫩柔软，“之前被挖走了。”

秦虞山哑然。

小纪宿雪揉了揉冰蓝色的眼睛，看着他道：“你不要发呆，会被虫子抓走吃掉的。”

自那之后，秦虞山就知道了他是隔着两条街的居民，有一个omega爸爸。

那次入侵结束，秦虞山时不时就会过去找他。就像从他身上汲取到了活下去的力量，所以总是想着靠近。两人就此一步步共同长大了。

期间也经历过好几次的虫族入侵，但都有惊无险地度过。

直到他们彻底分离。

“后来你成为了我的锚点。或许我们之间的感情重量并不相等，但是，如今，我希望我也可以成为你留在这个世界的一个锚点，哪怕短时间的一个过渡。”

“在你找到真正的锚点之前，你就把我当家人，朋友，你的小猫小狗也好，或者别的什么。”

秦虞山已经意识到，自己先前一味的逼近，看似看出了纪宿雪对他有感情，实际上并没有真正抓准纪宿雪的感情需求。他不需要一个多爱他的alpha，只需要一个留在这个世界的理由。

秦虞山可能有资格在这个理由上搭边，但是又在AO关系这个纪宿雪最敏感的点上不断踩中纪宿雪的雷点，导致纪宿雪只想往后退。

他可以一直跟着他，防止纪宿雪再次走上自我毁灭，但是这样做只会导致两人更痛苦。秦虞山很怕在某个不知道的时刻，纪宿雪会真的选择永远离开。

所以秦虞山必须做点什么真正有用的。

纪宿雪这次是真的愣了，继而觉得有点好笑，“这是在玩角色扮演游戏吗？”

秦虞山却在他面前单膝跪了下来，沉声道：“请求你，多看一眼这个世界。”

纪宿雪表情淡了下来，“你在逼我吗。”

秦虞山说：“不是。决定权在你手上。在你彻底地不需要我之前，我会一直追随你。”

半晌，纪宿雪说：“当小狗，可是要看家护院的。”

好像真的懂了分寸，秦虞山从原来的暧昧关系退了回去，像是朋友，或者如他所说的小狗。

两人最暧昧的时候，只有情热期需要临时标记的时候。尽管如此，除了标记，两人也再没有其他越界行为。

纪宿雪转了一大笔钱给他，当作自己的房租，秦虞山收了，后面他搬走，自己另外买了房子，秦虞山也没有拦他，只是每天会过来跟他说雷米诺药剂的进度，偶尔邀他去玩，或者请他吃饭。

同时，怕逼得太紧，但是又放心不下，秦虞山每天晚上都会把车开到附近守着他，等差不多天亮又离开去工作。

也许觉得他来得晚，做得隐蔽，纪宿雪不会知道。但实际上，纪宿雪已经发现了他的行为，只是装作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