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了了掀开马车帘子,没成想元令仪竟坐在里面。
“不是说好,我替你求平安符的吗?”温了了诧异地问道。
“心诚则灵,求平安,还是要亲力亲为的好。”元令仪身姿隐匿在阴影之下,让人看不清神色,“听闻寒山寺景色甚美,今日就当是你我同游了。”
灵山雾气弥漫,梵灵渡心渡己。
寒山寺外,一个小沙弥引导李馥将马车停下,轻声说道,“这位施主,因寺内贵客小住,几处殿宇不方便参拜,请您到时绕行。”
李馥满口答应,只想着快些带元令仪回到城中。
元令仪与温了了缓步走入寺内,空山梵音伴随声声鸟鸣入耳,涤荡魂灵。
元令仪一眼就看到一个妙龄少女,身着鹅黄衫子,在一棚木棉花下轻盈地扑着蝴蝶。
温了了见她一直盯着少女在看,轻声问道,“这姑娘有何不同?竟让你看得入神?”
元令仪没想到这么快就寻到了,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是曦和公主,陛下最宠爱的小公主。”
温了了一愣,“桀贵嫔的女儿?”她仔细打量那无忧的少女,“当真国色天香。”
“元贞来信说,陛下有意将曦和公主下嫁给韩颂。”元令仪声如寒冰,回眸看向温了了,“君君尚不知晓此事,元贞在阆京正全力斡旋,你回去也不要告诉她。”
温了了拧紧眉头,轻轻点头。
曦和玩得正高兴时,余光看见一个身形纤妙的女子徐徐走过,停下一看,竟是元令仪。
曦和随手将团扇扔给一旁的侍从,步伐轻快地跑到元令仪身前,居高临下地问道,“英国公府的长女?”
元令仪垂首行礼,掩去眼中锋芒,“曦和公主安好。”
曦和双手掐腰地环视元令仪一周,语气颇为不善,“出落得确实有几分姿色。”
温了了不悦地瞪着曦和,曦和公主看样子与元令微岁年相差无几,就算是天潢贵胄,也不该如此无礼。更何况,元令仪未来是要嫁给她的兄长高照的。
元令仪好似未感受到曦和的奚落与敌意,她关切地问道,“公主何时来了苏州?身边怎么就一个侍从跟随,这些下人太不上心了,怠慢了公主可好?”
曦和扬起精致的下巴,“父皇特许本宫出宫游历,以母后娘娘的规制出行,本宫是父皇最喜爱的公主,谁人能怠慢了我。”
元令仪心中了然,连连夸奖曦和尊贵,便想要告辞,曦和却是伸手拦住了她,颐指气使地问道,“元令微呢?”
元令仪心头一震,仍是恭敬地答道,“舍妹尚在东极学社,不知公主寻她何事?”
“元令仪,你当本宫是傻子吗?”曦和冷笑说道,“元令微跟着你们游山玩水,元暨麟已经原原本本地告诉本宫了!”
元令仪将恼怒藏在心中,笑意盈盈地问道,“既是舍弟告知公主,想必陛下,也是应允您出宫的。”
“你敢揣测圣意,”曦和上前一步踩在元令仪的脚上,“你有几个脑袋?”
元令仪无视疼痛,直视曦和说道,“臣女并未揣测圣意,只是麟儿是陛下爪牙,为陛下办差效力,所言所行均是陛下授意,若是没有的陛下的旨意,他怎么敢将此事说与公主听呢。”
曦和跋扈的神情瞬间崩塌,她恶狠狠地说道,“本公主出宫,是母后下的懿旨,你莫要用父皇诓我。”
元令仪连连致歉,心想果然没错,曦和追着元令微出宫之事,周帝并未应允,裴皇后的仪仗当是曦和十岁生辰之时,陛下赐下的生辰之礼,小丫头狐假虎威的一套看来是唬住了不少人。
一个戴着面具的侍人走到曦和跟前耳语几句,曦和面色一变,愤愤地盯着元令仪,“你给本宫瞪等着!叫元令微也给本宫等着!”说完,便匆匆忙忙地跑开。
李馥快步走到元令仪身后,“元大小姐,刚刚的那位姑娘,可是曦和公主?”
“是她,怎么了?”元令仪侧目问道。
“太子殿下交代奴,若是见到曦和公主,有几句要转告给殿下。”李馥一本正经地说道,眼中的幸灾乐祸却是掩饰不住。
“那你去吧,”元令仪手指着一个方向,“她和她的侍从向那个方向去了。”
李馥不疑有他,当即大步流星地追去。
温了了见李馥走远,轻声说道,“你为何要指一个错的方向给他?”
“自当是希望他去的时间久一些。”元令仪幽幽说道,她顺手将严禁入内的木牌翻转过去,带着温了了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
佛火燃檀香微茫,玉兰染众生清净。
元令仪静静地立在菩萨像前,同是慈目微睁,慈悲眉眼,一个不怒自威,一个敦和温厚。
“这位小姐,”一道沙哑女声自元令仪身后响起,“是如何进来的?”
元令仪缓缓回身,神情悲戚,“走着走着,就进到这里,想是缘分使然。”
元令仪不经意间打量这位妇人,她不再年轻,五官却极为艳丽,眼底眉梢,一颦一簇,俱是风情。
“既是缘分,那便坐下吃杯茶吧。”这妇人似是极为虚弱,弱柳扶风地缓缓踱步到茶桌前,“小姐品品,这是我夫君刚刚烹好的茶。”
“茶香浓郁,茶汤清亮。”元令仪不禁赞道,“您的夫君,是个茶中高手。”
“他这一手烹茶手艺,曾得先帝赞誉。”妇人笑着说道,“小姐喜欢,请多饮几杯。”
元令仪面上始终带笑,却是冷不丁地说道,“夫人这茶,不是断头茶吧。”
“我观小姐面相,天庭饱满,慈眉善目,双耳厚实,必是长命百岁,大富大贵的命格,怎会害怕一杯茶呢?”妇人目光如清泉流淌,神色真诚。
“王妃说笑了,”元令仪莞尔一笑,“怎地不见王爷?”
平西王妃花青羽无奈笑道,“她听说你带了个神医,去寻你了,现在看来,他那一腔子热情怕是寻错了人。”
“倒也未必,”元令仪神色清明,“了了刚才见苗圃有几株罕见草药,便留在那里。”
花青羽挑眉问道,“所以,元大小姐执意来此处见我,是何原因?”
元令仪眸色明亮,却是并不言语。
花青羽勾起嘴角,“若我说,我们夫妻二人信守承诺,此行仅仅是为了寻医问药,元大小姐相信吗?”
“王妃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元令仪直直地盯着花青羽,“甚至今日,我也可以未曾见过王妃。”
花青羽饮下杯中茶,片刻后神色如常,“我这人,年轻时历经了阴谋诡谲,实在是不喜欢九曲十八弯的心肠,元大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元令仪缓缓说道,“我想要张宓福在此处立足。”
“张宓福?龙血军的军需商人?”花青羽语调淡淡,“苏州与扬州,这两处都不是你能插手的地界,若是为财,今日我可以做主,西南边军的生意一半由她来做。”
元令仪心中惊讶花青羽在西南边军的话语权竟如此之大,可面上仍是强行克制,“若我不是为财呢。”
“我方才说过了,苏州与扬州,这两处都不是你一个小小的未来太子妃能插手的地方。”花青羽眼神如刀,刀刀割在元令仪的自尊之上,“你大可胡乱猜测平西王,我们夫妻二人,甚至是阆京的那位,都不会在意。”
“那苏州城的幕后之人是谁?”元令仪柔柔说道,好似被花青羽压制一般,柔眉微蹙,美人忧郁的样子看得花青羽略有心疼。
“不能说。”花青羽轻轻笑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元大小姐不必如此惺惺作态。”
元令仪心思百转千回,低语问道,“是陛下吗?”
花青羽突然笑得前仰后合,“你可真是有趣,这天下莫非王土,苏州,怎么就不是陛下的?”
元令仪被花青羽夸张的反应吓得发懵,难不成苏州城掌控者不是周帝,那会是何人?
一阵急乱的脚步声传来,高珩提着温了了三步并两步地冲了过来,身后的李馥一路追着,浑身上下俱是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他。
“快!给她看看!”高珩将温了了放到花青羽身侧。
温了了一脸的惊惧,慌乱地躲到元令仪的身后,瑟瑟发抖。
“你把人家小姑娘吓成什么样子!”花青羽瞋目说道,言语中满是责备之意。
“夫人,我没有。”平西王高大俊美,此刻却是委委屈屈的向花青羽撒娇撒痴,看得在场之人一阵错愕。
“烦请姑娘为我夫人诊脉。”高珩转头向温了了请求道,“请您务必救救我的夫人。”
元令仪拍了拍温了了的手,轻声说道,“无碍,去给夫人把脉吧。”
温了了瑟缩地搭上花青羽的手腕,沉思片刻后,一脸的惊骇,不可置信地看向花青羽。
花青羽一副了然的神情,“油尽灯枯了吧。”
高珩青筋暴起,却是强行按下情绪,恳求地说道,“姑娘金针手法得唐十三娘亲传,高珩恳求姑娘,施以援手,救救我的夫人。”说罢,一把撩开袍子,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李馥被高珩之举吓得魂不守舍,立马一步上前要将高珩扶起,却又惧怕他责备自己造次,一时举棋不定。
高珩见温了了不住地看向元令仪,他转过身直视元令仪说道,“元大小姐,求您让温姑娘救治我的夫人,高珩愿以命相报大恩。”说完,便匍匐在元令仪身前,毫不犹豫地磕下三个响头。
花青羽眼中泪花闪烁,不敢看向高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