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今天夺权成功了吗 第16章 第十六章 绊心

西窗无月，曲桥残雪，瑟瑟阴飔惊宿鸟。

内室中一盆盆的血水被接连运了出去，浓烈刺鼻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李馥看得胆战心惊，见到元令姿走了出来，火速走上前急急问道，“怎么样？”

元令姿英气的眉微微舒展了一些，沙哑说道，“托太子殿下的福，性命无碍了，但仍需要静养，不得被打扰。”

李馥闻言，热络的心顿时冷了一半，他仰起头冷声说道，“少将军且放心，我等只是奉殿下命令前来保护大小姐，多余的事一概不会插手。”他扶刀喝声道，“英武卫！布防！全力守住挹娄县衙，不要放任何人进来，伤了元大小姐！”

元令姿冷眼着看李馥喧宾夺主的叫嚣，无暇在意，直接上马向卫所飞奔而去。

李馥的出现着实让元、韩两家措手不及。

元令姿的拔除计划本是只需要龙血军与神策军暗地合作即可。

元令姿以身入局，诱裴家军不甘心的余孽狗急跳墙，韩君九率神策军精锐策应救援，随元令仪而来的广洋卫与龙血军在卫所压制其余裴家军，谨防哗变。

可现在太子近卫李馥出现在挹娄，打着保护元令仪的旗号，堂而皇之地参与进了肃军事件。

韩君九作为神策军的少帅，此时本应坐镇建州大营俢军练兵，竟欺君罔上地率兵出现在挹娄，此举堪比谋逆大罪。

现下太子心意不明，李馥等人怕是早已将消息传向阆京，元令姿若是强行拦截，只怕是会引起更大的麻烦。

韩确在暖阁内静静地观察李馥，淡漠疏离的眸子映出心中万千思绪，他思忖片刻后，向小厮交代了几句便悄悄隐了身影。

药杵声中捣残梦，茶铛影里煮孤灯。

元令仪缓缓睁开双眼，朦胧之中见到元令微泪眼婆娑的小脸，勉力张口几次，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元令微惊喜地扑到元令仪身边，嘶哑地叫来温了了。

元令仪神情恍惚，见元令微虽然虚弱，但并无大碍，合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温了了柔声对元令微说道，“她能苏醒，就说明已经无碍了，让她睡吧。你两次昏厥两次苏醒，也是需要静养的，别硬扛着了。”

元令微执拗地趴在元令仪身边摇了摇头，眼中尽是心疼与懊悔。

她醒来之后历经大悲大喜，如今心绪平和，却是愈发地恼怒自己的无能。

元令微自记事起便是在东极学社，长遥夫人将她视如己出，温即仙待她如幼女，学问武艺一丝不苟地传授，对于她的骄纵耍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平安快乐就好，从不苛责长进甚微。

可是黑水道一战，却好似一个响亮的巴掌抽到她的脸上。

从前自以为傲的小聪明、小伎俩，在生死面前毫无作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至爱之人为了自己险些丧命。

元令微眸色渐深，她能清醒地感受到身体的疲乏，却也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神绪中的一丝清明。

裴家军中部分宵小今日必须除尽，否则龙血军与挹娄始终不得安宁。

李馥领英武卫到挹娄，种种消息传到京中，于韩家而言可谓是灭顶之灾，不知道元令姿与韩君九要如何应对。

她示意穗岁好好守着元令仪，颤颤巍巍地向外挪去。

风声喑喑，树影重重，明灭间，烛泪消散窥人心。

新任挹娄县丞赵晨琦年纪不大，灰袍布衣瘦长骨架，高鼻深目浓眉大眼。

赵晨琦晃晃悠悠从远处走来，栽栽愣愣地将元令微拦住，语不成调地问道，“你这是去哪啊？”

元令微见他一身酒气，顿时眉头拧紧，一脸不耐地想要越过他去。

赵晨琦见她这样也是不恼，低头噗嗤一笑，见四下无人，小声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李馥派人到阆京送信了。”

元令微瞋目急急地问道，“人到哪里了？”

赵晨琦半眯起眼睛微微一笑，强行压下一个酒嗝，“刚走。”

“刚走？”元令微满脸震惊，被赵晨琦这副不着四六的样子气得不轻。

她不清楚赵晨琦为何要将李馥向高照通风报信的事情告知于她，赵晨琦此人品行如何，作风如何，她也全然不知。

可她现在清楚，赵晨琦这人，十分不靠谱。

“嗯啊……”赵晨琦语调拉长，“我将人送走的。”

元令微挣扎着就要向外走去，韩确突然出现稳稳地扶住她，沉声说道，“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你莫要着急，当心身体。”

元令微欲哭无泪地说道，“若是阆京知道韩大哥擅离建州，必然要治韩大哥一个擅离职守的罪名，更有可能参韩大哥一个谋逆。”

韩确和赵晨琦相视一笑，两人将元令微扶到厢房，赵晨琦喝下一口浓茶，舒爽地喟叹一声，“你且放心，不出意外，韩将军此时已经躺在建州大营的床铺上了。”

韩确见元令微一脸地不解，缓缓说道，“李馥和英武卫确实见到韩君九带着神策军前来支援不假，但也只有他们自己看到而已，未有第三方能佐证。”

赵晨琦笑得鸡贼，语调满是醉意却是神思清明，“而且东宫届时收到的信件，也只是元大小姐和你伤重，现已无碍的内容。待太子知道韩将军率兵来过挹娄的消息，黄花菜早就凉得透透的了。”

元令微一怔，“你怎么知道？”

赵晨琦说道，“因为我与英武卫几位兄弟相见恨晚，把酒言欢，无话不说。”

“他们给你看了密信？”元令微狐疑地说道。

“那确实是没有投机到那个地步。”赵晨琦缓缓说道，“但是他们送走的信，是你韩确哥哥写的啊。”

元令微想到睁眼后一直没有见到的韩颂，瞬时明白了一切，“所以，韩颂现在是暗中跟随送信的人返京了吗？”

“倒是不至于跟到返京，我让他入京畿之后马上折返，少将军刚刚肃军，委实缺人手。”韩确将汤药递给元令微，盯着她将药喝下。

李馥对高照忠心耿耿，心机手段皆是上乘，为人严谨做事滴水不漏，对他下手绝无可能。那便不如从英武卫下手，毕竟并非人人都如李馥那般不好对付。

赵晨琦自元令仪等人到府之后，便一直暗中观察一众英武卫，哪些人严守军规，哪些人贪于享乐。他一个八品县丞，自然不会被人忌惮提防，稍稍引逗一番便能轻松分辨。

韩确与他里应外合，一个设宴推杯换盏，一个悄然替换信件，既不会引起李馥的警觉，也不会招来阆京的怀疑，再加上韩颂千里跟随，确保万无一失。就算韩君九擅离建州之事，日后被人提起，也是空口无凭。

元令微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药劲上头安稳睡去。

韩确棱角分明的脸，在烛光之下忽明忽暗，声音阴沉，“你就让英武卫一直封着你的县衙？”

赵晨琦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就是一八品官，哪里有能耐与太子抗衡。此次出手帮你们，已经是为了兄弟义气舍了身家性命了，地方官与地方军走得太近，会被上官猜忌的，莫要为难我了，韩兄。”

韩确见他一副浪荡形骸的样子，眉头拧紧，“无妨，实在不行我便带着他们到卫所去。”

赵晨琦似是醉得厉害，缓缓瘫坐在地上，咬字逐渐不清，“就是啊，他们能封了县衙，难不成还能入卫所参与挹娄军务。英武卫看着来势汹汹，其实处处受制于你们，甭管他们目的如何，你们才是占据优势的一方。”

薄云越北斗，剑戟染寒霜。

元令姿英气的眉微微扬起，声音清冷，“你是说，你想要做我龙血军的生意？”

张宓福站得笔直，表情中却带了一丝丝的谄媚，“是的，少将军。我这次跟着元大小姐到此，也是想要疏通商路，若是能以军需为突破口，徐徐图之开启户市，必然对百姓、对挹娄有千好万利。”

张宓福这话说得不老实。

对于任何商贾来说，军需生意如同一块雪白油润的肥肉，张宓福很难不心动。

自迎风楼相遇以来，张宓福又是被元家人拷打，又是为元家人舍命守卫所，一路上将元家人照顾得舒舒服服，付出如此之大，一句母辈的交情就此揭过绝无可能，她总要拿些实打实的利益到手，否则绝不会善罢甘休。

但她说得也并非完全不对，挹娄苦寒偏远，矿脉多为官矿，营收与百姓、地方无关。

普通百姓多以务农畜牧为主，一年一熟的产量维持温饱尚可，倘若遇上灾年，譬如今冬的北境，便是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朝廷自去年以来，一直亏欠龙血军粮草军饷军备，将士们的日子过得尤其辛苦。更何况这时改制扩军，元令姿因为银钱一事头痛不已，十万大军库银几乎用尽，她眉头紧锁，目光深深地看着张宓福。

“你得知道，行军打仗，军需可马虎不得。”元令姿声音冷如冰霜，“若是有任何差池，本将可先斩后奏。”

张宓福笑得面若桃花，语调热情得似三月春风，“少将军且放心，我张宓福既已决定追随英国公，必会尽心竭力做好每一份差事。”

元令姿心中清楚，张宓福是个聪明人，话说得真是漂亮，只字不提军需一旦出现纰漏，便是灭九族的大罪，反倒是信誓旦旦地表忠心。

若是商路开通，户市大开，龙血军主导挹娄商事，军费问题得以缓解，不必一味仰仗阆京鼻息，将士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只是军需款，恐怕是要先欠着了。

况且，张宓福一个行商，待挹娄户市一开，往来腌臜之事必不会少，以此拿捏她，太过容易。

张宓福看似坦荡地直视元令姿，心里却是另一番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