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去西北?她将朕置于何地!”
皇后担忧的事如她所想,承和殿里,皇后跪在地上,眼睛盯着傅长穹方才砸来的折子,听着那人怒吼,她垂眸,不知在思索些什么,良久,她开口,柔声安抚发怒的人。
“陛下息怒。”
“息怒!”皇帝嗤笑,沉沉的看着皇后,突然问道:“皇后,你呢?你将朕置于何处?”
皇后这才抬起头,看向皇帝,说:“您是天子,是臣妾的夫郎,是谨初的父亲。”二人就这么对视着。
“哈哈哈哈……”许久之后,皇帝笑着对皇后伸手,他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是啊,他是君,是夫,是父,他们是一体的,荣辱相生。
皇后就着皇帝的力站了起来,藏在华服下的背脊早已僵硬不堪,双膝钝痛,小腿也麻木了,她却宛若无事一般,说:“皇上,谨初有些时日没去臣妾那里用膳了,您是不是又给他安排课业了?”
因为自身经历,加上太子储君的身份,皇帝不愿让太子与皇后多有接触,皇后知道此时问出这话不合适,皇帝疑心越来越重,决不允许一个过于聪慧的人待在身边,且问的还是前朝之事,于是她便以母亲的身份问了出来,反正她也确实许久没见过傅谨初了。
皇帝面无波澜的看她一眼,只说:“皇后。”
皇后垂眸,“臣妾多言了。”
皇帝看了一眼地上的折子,踱步走到桌案后去,皇后附身捡起折子,呈到皇帝面前。
皇帝说:“皇后,你我,夫妻一体。”
皇后不动声色的放下折子,说:“西北将士征战有功,皇上为他们封官加爵,臣妾作为国母,当替天下妇人感谢他们,若无他们奋战,我们又哪能安居后宅,臣妾会从私库拨出一笔银钱,再取两个庄子的粮食,随太后那笔一起送往西北,以示慰劳。”
皇帝闭眼,“嗯。”
“那……臣妾……”
“去吧。”
“臣妾告退。”
“皇后。”走了几步,皇帝在身后叫住了她,刚想转身应答,皇帝开口:“不要让朕失望。”
不等皇后回答,他又说,“去吧。”
殿门打开,皇后走了出去,等候在门口的侍女急忙迎了上来。
“娘娘。”扶摇走到皇后身边,眼里遮掩不住的担忧。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回去。”
坤庆殿的大门关上,皇后进到寝殿内,这才伸手捂住肩膀,扶摇刚想询问,皇后冷着声音说:“扶摇,本宫要沐浴。”
“是。”
备好浴汤后,谈颜曦屏退了所有人,她独自坐在浴池里,左肩上是一片骇人的淤青,她挽起水花,一遍遍的浇上去,眸中是深不见底的寒凉。
近日,上都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就是由太后与皇后领头,挟众命妇给西北将士捐赠银饷之事。
西北向来干燥,常常狂风肆掠,黄沙漫天,本就是那不毛之地,又战事方歇,满地疮痍,耕种未复,这笔钱粮一去,倒先解了燃眉之急,民间皆道太后慈悲,皇后娘娘母仪天下。
西北,荣鹤接完懿旨,叩谢之后起身,看着一车车运进大营的钱粮,心下终于安定,这些时日他派人出去,带回来的东西却无多少,眼见着就要坐吃山空,谁想到能峰回路转!
按照以往的经验,他自然知晓这些东西来得并不简单,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只知道自己实打实的收到粮食了,是能让他手底下的人活命的保障,反正他也不回上都了,眼下有了这些,他还怕等不到地里的庄稼成熟吗。
看着最后一车物资运进大门,荣鹤终于踏实了,笑着转头对身旁的谈言风道:“差点给老子棺材本吃没了!”
谈言风也只是笑了笑,没说话,突如其来的银饷,还是由他姑姑和姐姐带头,不用多想,他都知道是上都出事了。
没等谈言风细思,荣鹤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走,去看看咱们的地翻得怎么样了!”
谈言风看着雷厉风行的荣鹤,又看了看满面笑容的战士,燥热的天似乎也变得清朗,他抬步去追荣鹤:“荣将军,慢一些,等等我!”
荣鹤粗犷的声音传来,“快点快点,磨磨唧唧,成什么事儿!”
谈言风笑想,留守西北,他不后悔。
自此,大宣北方归于平静,但南边的战报,却不曾断过。
大宣建朝以来,战事从未停歇,北疆以萧家人终结,东北亦是牺牲无数将士,才换得安宁,如今西北的平定,离不开这万千将士以命相守。
大宣繁荣,然这份繁荣之下,又掩盖着多少血泪心酸?无人知晓。
边疆之地从未和平,在平民百姓看不见的地方,总有人披甲而战。
昭南,吴番羽又斩下敌首,他一边挥刀,一边对敌军将领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①?你要入我大宣,必从我尸身之上踩踏过去!有我命在,属于我大宣的地界,寸土不让。”
吴番羽是大宣驻守昭南的军队主帅,今日他如往常一般,带着几个随从就出来巡视了,不想却遭遇铤而走险进入大宣的交南军队,双方遇上便开打,周旋到这悬石夹道,他带来的随从也早已战死,此刻被团团围住,他不由心生叹息:难道天要亡我于此?
“大宣主帅,不过如此!我今日就从你尸身上踏过去。”柯良是交南主将之一,此时他站在岩石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吴番羽被困在夹道里,这位大宣的主帅,可没少让他的祖辈们吃亏,现在落到他手里,有如瓮中之鳖,他不免有些傲气。
吴番羽虽道尽涂殚,但大宣主帅怎能因此示弱,“你杀得了我,你杀不完我大宣儿郎,我死后,自有英豪后继,尔等且就看着,我大宣铁骑,定将尔等踩入污泥。”
柯良挥手,只一句,“杀了他!”
眼见着敌军蜂拥而上,吴番羽往夹道深处跑去。
另一头,按照以往的时间,吴番羽应到下一个关口才是,今日习枭等了许久,却不见人来,心里越发不安,他当机立断,吩咐手下道:“蒙森,带一半人跟我走,梅泉,你守这里,若有情况,鸣镝为号,届时,点燃烽火!”
两位手下领命,“是!”
习枭是大宣戍守昭南的主将之一,昭南边线绵长,多设关卡,他们一众主将,时常轮换着来查守,且每日定有时间,若过时不至,定有异样,近来交南蠢蠢欲动,也不是没有可能突破防线潜入大宣,想着,他心头越发的慌,打马也更快了些。
①出自《左传·僖公十四年》,原文:“皮之不存,毛将安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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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昭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