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想活着 第6章 回门

天色微亮，琅城渐渐苏醒。

某个宿醉的人也辗转醒了。

也许是因为昨日醉酒睡得早，今日江清月醒来得也挺早。他敲着酸胀的脑袋，脸都快揪成了包子，一手抓着被子挠了又挠心窝子。

他并不是什么爱酒之人，早年间因为饮食不规律导致胃痞病，几乎没有这样喝醉过。只是现在这心口，比之刚来这世界那日醒来时……怎么闷疼闷疼的。

“今日醒很早。”

第二次早晨醒来听到这个声音，江清月还是被吓了一跳。林汜尘侧身坐在螺钿榻边，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悠然放下手里的书。

虽然看得不真切，江清月竟觉得林汜尘的态度比昨日和善了一点点。

“赶紧起来梳洗，一会去给奶奶请安。”林汜尘起身出去去喊平香进来，折身回里屋时，看江清月一直在揉脑袋，忍不住道：“贪杯不好。”

江清月本来宿醉只是脑袋有些难受，现在一听又要去见林老太太，他就开始头疼。

他撇着嘴，不情不愿的下床。

……哪里好像不太对！

江清月眯着眼垂头，还叩了叩身下的床，心猛地一沉。

床！他睡的是床！

“昨天，我是怎么回来的……啊？”

林汜尘侧身看他，眼神探究。他真是醉了就什么都不记得啊，这样也挺好，至少自己的试探也不记得。

“我背你回来的。”林汜尘轻声细语，“下次少喝，让一个病人背你回来，不合适。”

“……”

病人？

江清月本来那点的不好意思与感激，一下子被林汜尘给扫光，干脆闭了嘴不说话，利索起身穿衣。

上辈子，江清月本身就很喜欢古文化，有几年兴起汉服热潮他也有了解。可是工作很忙，他也没有机会自己尝试。

女子的衣服，他更没有尝试啊！

昨儿的衣服不挺好穿，今天这换什么新款式，搞得他手忙脚乱，衣裳越套越乱。

林汜尘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又无奈叹了口气，还是上前替他穿戴整理衣服，嘴里念叨，“怎么还是不会？”

“女孩子的衣服太多种了，纷繁复杂得很，我两只手不够。”

再长两只他也不够哇！

对于有人帮自己，江清月很自然的接受了，他盯着林汜尘一步一步的手法，一瞬不瞬。骨节分明的手轻巧一绕，漂亮的结就打好了。衣服很听话的服服帖帖，齐整不留一丝褶皱，他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

“过两日，你随我一起去流徽书院。”

“为何？”

林汜尘道：“清净。”

“……”

原书里李景明并没有出现在书院剧情。

江清月正想要细问，平香刚好进来。看到林汜尘正弯腰拉着江清月的裙带，脸上倏忽一红，立马转过身去，“是，是小的冒失了。”

没有平香，江清月还没有觉得很别扭，她这一冒失，才觉得暧昧得好不对劲。急于后退一步，林汜尘手中最后一个裙结直接被抽开了。

“啊这……”

“……”

林汜尘看见打好的结散了，眉头不悦一跳，抓着裙带微微一使力将人拽了过来。然后，将裙结美美的系好，很满意的看着自己装扮好的人，才开口对平香道： “下次记得敲门。”

“是，平香知道了。”

平香心里嘀嘀咕咕，谁会想到昨天早上林四少爷说的话是认真的啊！

人前“恩爱”这回事，林汜尘很上手，“去看完奶奶，你回来再休息一会，午前回门，东西我都让人备好了，你不用操心。”

什么？

江清月的浆糊脑子一整个炸了，“回门！”

“慌什么，他们敢让你替嫁，还不敢见你回门么？”

林汜尘没有回避平香，转身坐在一旁继续边看书等着他梳妆，边与他闲话家常。

“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江清月看着镜子里的林汜尘，微微笑道。

话是说给平香听的，但也是实话。他现在和林汜尘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有他帮他兜底，交易在，小船就不会翻。

江清月垂眸，努力回想书中的回门。

原书中，李景明初嫁过来就给林汜尘吃了闭门羹，态度如此摆明，从那后林汜尘也再不想着与“夫人”修好。一个傲气一个冷漠，俩臭脾气王不见王，要不然也不会那么久都没有发现李景明的男儿身。可现在交集少成了江清月最头疼的事情，他脑袋再炸一回，也没想起来回门那天发生了什么。

问题是，原书中那么个鬼样子，两个人第三天确定回门了吗？

想不起来便罢，就算原书没有细写回门这件事，江清月也必须回去。

自古穿书，占了原身的身体，总该为原身做点什么。

犹记下头许他选择一次新生时说过，原身先亡，才有他们穿书的机会，世界与原书本就有偏差，所以才有生的希望……

他穿成李景明，难道这个世界一开始就已和原书出现偏差了。他来时李景明并非像书中被下了软骨药架上花轿的，而是……死了？

若真是这样，他占了李景明的身体，自然要为他查清死因。

可李家既然做的出威胁李景明揽罪的事，又怎么会堂而皇之向林府送一具尸体呢？

江清月眉快蹙成了个“川”字。

他只是想活着。

夭寿，这么难！

自昨日从江清月嘴里套出来的替嫁因果，以及张曲琛所讲的信息，林汜尘对李景明的身世还是有些同情心的。

尤其是江清月这副对身世满不在乎的样子，还挺让人心疼。

梳洗完毕，二人携手去见过林老太太，被特意嘱咐了两句回门要注意的事宜，就被放回来了。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江清月竟然觉得今日的自己没有昨日那么紧张。

林汜尘：“应付自如，进步了。”

“呵，谢谢夸奖。”即便如此，也不想多待，时刻紧绷着太压抑。

回来后，林汜尘没有如昨天一样直接去书房，真的留下来陪他吃了早饭。

吃饱喝足，他绕着桃花树象征性走了两圈消食，然后又迫不及待奔着树下的摇椅去了。林汜尘由着他去，竟会无奈的笑着看人又像一滩烂泥瘫下去。

一个在摇椅里小憩，另一个就在一旁看书，风儿徐徐，落粉缓缓，朝阳带着绢纨光华洒落二人的眉间眼梢，岁月静好。

……江清月有点不那么好。

林汜尘居然没有拽他起来，再说他一句懒散！

还有点不习惯——

江清月背过身，干脆侧躺着背对林汜尘，也不管舒服不舒服，他反正是睡不了一点。仔细想想，就这一两天的接触，林汜尘除了会偶尔嫌弃他，其实真的还蛮君子的，心若琉璃。原书中描写的前期林汜尘虽说端方，却远不如面前这个活生生的来得温和心细，毒舌，还有点小别扭。

他是笔墨之外的可爱。

只要保住林汜尘现在的心性，他活着应该就不成问题！

江清月一笑，暗自乐了。他又翻回身来，直勾勾盯着低头看书的林汜尘，认真专注。

风一吹拂，撩起林汜尘轻缚的墨发，携着桃花瓣落在书页上。他拈起花瓣，清俊素雅的面上莞尔浅笑，整个人柔和得像是嵌在画卷里的谪仙人。

谪仙人丢开花瓣，薄唇轻启，“你静好的岁月嫌多了，是吗？”

“……”

竟然咒他嫌命长？

林汜尘说话时并未看过来，江清月光明正大翻了个白眼，气得翻身继续背对着他。

他是脑子有病，怎么会觉得这人可爱！

噫，怎会用上可爱这样的字眼！

江清月唾弃自己鬼迷心窍，翻身动作又急又气。林汜尘听出了这动静的不同，他抬头去望。好一会儿后，才寻思着人好像是生气了。

他不喜人窥视，总有背后揣度之感，但看江清月的反应，应当是没有恶意的。

那么认真想要活下去的人，他怎么顺嘴说那样的话刺他。

林汜尘怔愣愣的看着江清月的背影，也不知怎么开口解释，独自内心拉锯。书上同页的同一句话，反反复复看了几十遍，愣是一个字儿都没看得进去。

看着时辰再开口时，已经是可以出发了的时候了。

他将江清月喊起，二人一起出了院门，隔着袖子他拉过江清月的手腕，对方没有丝毫扭捏拒绝，他心里才踏实了些。

二人像对儿新婚的恩爱夫妻一样，备上好礼，启程回门。

李家亦是城东的名门。

想当年李家给予过林老太爷滴水之恩，后来不仅有了林李孙辈的一纸婚契，林老太爷还顺带帮了一把李家的玉石生意。李家老太爷过世之后，如今的李老爷李明然也抓住了那丝机遇，才有了现在的李家。

可惜，李明然在生意上有不错的头脑，在府上却是个没有主见的。对李夫人那是七八分全依，剩下的二三分是管不住的半身。

至于李景明替嫁这个主意，便是依着李夫人宠女做出的昏招儿。

这会子，李家二老看着两个人竟好端端的来回门了。他们更没有想到林汜尘会陪着江清月一起回来，整个李府的准备仓促得肉眼可见，丫鬟小厮都匆匆忙忙，低头来回，不敢多看一眼。

江清月不动声色四下看了两眼李府，刚穿来那日是盖着红盖头，被背出府去的，也没有好好看过这个所谓的“家”。

都说李府一般，林家富贵，只瞧这家园林子，李府哪里比不上林家，亭台楼阁，移步换景，这真不是一般气派。

李明然接了人引着往前厅去，李夫人正指挥着丫鬟们布菜，不一会儿就瞧见门口进来的人。

说是江清月托着林汜尘的手腕扶着他，不如说是林汜尘抱着江清月的手臂，还十指相扣窝在怀里，旁若无人的对视，相笑。

走在前面的李明然面如菜色，受了惊吓似的傻愣傻愣的。李夫人脸上的笑本来就是假意逢迎，这下彻底僵在了脸上。

千算万算，他们只想宠着自己的女儿，但怎么也没想到……

林家四少爷，他居然是个断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