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想活着 第10章 沐沐

小沐沐应该也有七八岁了，个头却不见有七八岁的孩子高。穿着一身乍眼的橙红衣裳，风风火火的朝着他跑过来，粉粉嫩嫩的小脸儿还肉嘟嘟的。

江清月头上步摇声声脆，他忽然觉得这小孩儿要是换上女娃娃的衣服，应当也很合适，最起码在身高上很合适。

“四嫂嫂——”

隔着院子里的池塘，老远小沐沐就挥着手朝他喊起来，欢快极了。

江清月尽量优雅的从摇椅上起身，趁着人离得还远，扯扯自己的嘴角，练习温婉嫣然的笑容。

林汜尘的院子门口一侧种了许多翠竹，人从那边过来的时候，总是先看到影影绰绰的衣摆。小沐沐在前面跑，竹林那边紧跟着出来的三伯母担惊受怕，就怕这混小子冲撞了人。

林汜尘不紧不慢走在最后。

他回来啦！

江清月即将面对长辈、应付小孩，还不敢夹着嗓子多说话……提起来的心，放了回去。

小沐沐大名林习珩，小时就比一般孩子学走路早，长大了精力更是充足，满院子的撒欢儿。但他很少能跑来林汜尘的院子，因为家里都说四哥哥身子不好，他不能去打扰。

每次能来，他总要新奇得到处乱窜。三伯母一边匆匆与江清月打了个招呼，一边又追着林习珩后面去逮他。

“沐沐年岁不小了，这次会和我们一起去。”林汜尘含笑看着四处撒丫子的林习珩，站定在江清月身边，递给他一个小锦盒。

江清月将东西接过来，抬手用广袖挡住半张脸，看着那个已经被三伯母拽住的小崽儿，侧身靠近林汜尘，悄咪咪，“他穿得好像番茄炒蛋啊。”

“番茄……是什么？”

江清月惊诧，番茄在他的世界是明朝万历年间传进国内，原来书里这个世界的设定是杂糅的，没有番茄。

“一种现在还不是很常见的蔬菜。”江清月赶紧转移话题，以免说多错多，他晃了晃手里的小锦盒，“这，这是什么？”

张家是做玉石生意的，前几日去见张曲琛时就听他提起家里得了些许罕见的不知名碎玉，怪好看的。这些天，他暗地里帮三伯父处理好了人，还是去见了三伯父一面的。林家人对他向来极宠，没想到三伯母母家送来小份碎玉，三伯父都拿来给了他。

林汜尘就着他的手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条碎玉链子，“三伯父给的玉石，我瞧着很配你，就托人做了这条碎玉链子。”

他将锦盒放在条案上，去替江清月系上手，“平常你着女装就戴在手腕上，着男装就将它拆成两段，扣在发带尾做垂落坠子。”

江清月由着他给自己戴上手链，西子色的光泽，当真好似烟雨蒙蒙下飘着水雾的西湖。他抬手看着，冷白手腕还的确挺配。

“你为啥送我首饰啊？我是男的。”他压着声音强调。

三伯母正拽着林习珩往这边来。哪曾想他心虚的视线飘过去，林习珩挣开三伯母直接奔着他就扑过来了，吓得江清月接也不是躲也不是，反倒被扑了个满怀。

林习珩盯着江清月还未放下袖子的手腕，砸吧砸吧嘴。

“漂亮吗？”林汜尘摸摸小孩儿的脑袋，仿佛是在向江清月证明什么。

“漂亮！”他一把环住江清月的腰，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四嫂嫂也漂亮！沐沐最喜欢漂亮的啦！”

行吧，漂亮就戴着吧。

三伯母稍晚一步过来，看着赠予礼物的小两口，心里无比欣慰，笑得就像看着自家儿子儿媳似的。她已经又控制不住幻想林汜尘与江清月未来的孩子，以后这又会是怎样幸福的一家三口。

“之后去书院，小魔王就拜托给你们了。沐沐，你也要听你四哥四嫂的话，不许太皮哦，不然你父亲回来收拾你！”三伯母和颜悦色与林汜尘说完，转脸点着林习珩的鼻子嘱咐。

说罢，她拉过江清月的手臂，走到树下去，单独与他说道：“春和，咱家沐沐是个听话的，但也是精力不得消减的。汜尘的身子不好，沐沐要是不听你的，就把他交给曲琛那小子管。”

“曲琛？”江清月一时没想起来这个名字，照理来说李春和也不认识这个人，可三伯母显然没有意识到，怕是以为林汜尘应该有和他提过吧。

三伯母看了眼另一边，林习珩正围着林汜尘说话，这才回头悄声与江清月道：“送沐沐去书院也只是望着他多识几个字。汜尘他爱读书，也当管管家里的生意，毕竟商贾终究走不了仕途，书读再多有什么用。能识文断字，人情往来就足够了。”

读书无用这样的话，江清月知道它存在，却也真的是头一回听。

他也微微歪头看向林汜尘那边，刚好与那人对上了视线，他几乎是下意识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点头含笑应下三伯母的话。

仕途也是林汜尘黑化的一个加速点。

在江清月印象中，原书里的林汜尘对为官，是一种深深藏在心底的执念，后来偏执狠戾，流露于外，一发不可收拾。

江清月叹了口气，他想活着，真难！

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

送走三伯母，林习珩就留在了他们院子。

江清月震惊了！

这是要他做个哑巴吗？

还有，说好他去书院是不用再穿女装的呢！

林汜尘似乎一下就看出了他的心思，藏不住笑，“沐沐是知道的。”

“啥！”不仅没有夹声音，甚至吓得他口音都快出来了。

林习珩笑得像个甜蜜饯儿，“沐沐很聪明，沐沐嘴很严。重点是，沐沐喜欢四嫂嫂！”

还好没再念叨“漂亮”两个字，江清月听一次鸡皮掉一地，心里不适。

“别愣着了，快去收拾一下，下午便要出发了，快的话，晚间就能到。”林汜尘拍拍他的肩。

江清月目光还是落在林习珩身上，他怀疑这小崽子也是切开黑，林家的腹黑是代代遗传的。

看他还呆愣愣的，林汜尘以为他是被打击到了，正欲与他解释一下林习珩怎么知道的，可他还没有开口，就听见愣了许久的江清月开口道：“他怎么穿得跟个移动的土地庙似的。”

“……”

“嘿——”林习珩虽然无话可说，但依旧双手托着自己可爱的脸蛋儿，笑嘻嘻的。

等万事俱备了，三个人一起去与林老太太辞别，然后就紧赶着出发了。

出门时，江清月自然还是一身女装，他在马车上就问林汜尘，他什么时候可以换回男儿装。

林习珩笑眯眯晃着小脚，抢答：“现在就可以呀。”

江清月沉默一瞬，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重重点了个头，“行啊，衣服，拿来。”

“……”林汜尘笑渐收敛，低眉垂目不做声。

江清月是真的不扭捏，说换就换，林汜尘侧目不看他。只觉得春快去了，夏还未到，怎么这样热起来了。

林习珩倒是好奇，四嫂嫂明明答应得那么坚定，怎么穿衣服手忙脚乱，眼神乱飘，“四嫂嫂，你慌什么呀？”

“我，我哪有！”

对啊，他慌什么，里面不还有衬衣衬裤，又不是脱光了换！

林汜尘有点头疼，他抬起头来，坐过去，接过江清月手里又系错的衣带，拆开重新穿好。

江清月是被他忽然过来给吓愣住了，看着他的手往下面去，江清月登时一把抓住自己的衣裳，“我自己来！我可以！你信我！”

一定是车内空间狭窄，他施展不开！

林汜尘那点不知名的紧张情绪，被他逗没了，他退一步坐回去，“好。”

“嘻嘻。”林习珩两眼放光，咧着张嘴。

小崽子一开口，气氛再次古怪了起来。

果然，天热了。

有了这个小插曲，江清月反而没有那么心慌，顺利多了。换好衣裳，他开始拆头饰，林习珩喜欢漂亮的东西，凑过来帮他一起拆漂亮首饰，还揣了一支昙花钗盯了好久，蠢蠢欲动想要往自己脑袋上戳。

“沐沐。”林汜尘沉声还是很有气势的，不怒自威。

林习珩撇撇嘴舍下昙花钗，放进首饰收纳盒子里，乖顺的拿起盒子里的青玉冠，与一根发带递给江清月。

收纳盒里甚至还备上了梳子。

江清月佩服，要说呢，还得林汜尘想的细致。

下一瞬，林汜尘就一手拿起梳子，一手拿过林习珩手里的发带，替够不着的江清月挽起了发。

江清月心脏乱跳，噔噔噔的像马儿奔腾。

事情不对劲了啊！

谁都没有说话，只有林习珩嘿嘿嘻嘻的笑声，就更尴尬了。

不对，江清月坐直了身子，也梗直了脖子，他好像真的听到了马蹄声。

还好，发已经束完了，不然他这一动，非得扯着自己的头发。

马车外，打马而来的正是张曲琛。

他不需要像林汜尘一样装病，一人一马一行囊，潇洒恣肆得很。

他缓下马速，停在他们马车前不远。林汜尘的马车车夫正是书琴，车外还坐了个平香。书琴是认识张曲琛的，见他停马于前，这才停下马车。

还没等她开口通报，张曲琛扬声就道：“汜尘，你不厚道啊，都不等我！”

“是谁说不愿坐车，一人骑马岂不更快来着？”

书琴与平香跳下马车，林汜尘撩开车帘出来，江清月也跟着出来看看是哪个，只有林习珩死活不愿意出来。

他们俩立在车前，张曲琛眼前一亮，目光黏在了江清月身上。

江清月虽换回了男装，却没有条件立即洗去脂粉妆容，真真儿好一个英姿飒爽。

张曲琛痴痴问道：“这位明媚大气的姑娘是谁呀？”

看他挪不开视线，林汜尘忽的脸色微沉，“这是你表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