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半天时间,江壹瑜都在尝试熟悉新工作。高夏性格开朗些,和一些前辈聊得有来有回。江壹瑜心事重重,只能做到把一些规矩和工作安排听进心里,但做不出热烈的捧场回应。
李维平的新闻直播是在晚间七点,新闻直播要提前准备,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在电视台附近的一家餐厅吃晚饭。
李维平要提前准备垫吧了几口就匆匆离开了,这家餐厅主推江浙菜,江壹瑜吃不大习惯,吃没多少便撂下筷子回复苏绪唯的信息。
苏绪唯今早回京,休息了半天非得拉她晚上出去聚聚,两人约好了时间,地点没订,苏绪唯说早安排好了,让她放心。
回到工位,江壹瑜把刚才回来的路上和高夏去文具店买的书立拿出,刚想着该怎么组装,才拆开塑封包装,一抬眼就看见了刘希。
“刘希姐。”江壹瑜向她问好,这位是电视台里的大前辈,今天领着她们熟悉了不少工作流程。刘希也是电视台里为数不多知道她是江、林夫妇女儿的人。
刘希朝江壹瑜笑笑,向前走半步,有意压低声音说:“待会去台长办公室一趟,有关你父母的事。”
上楼的电梯空旷,江壹瑜呼吸跟着心跳一样乱,扑通扑通的,震耳欲聋。她尽量放空自己,不敢去想任何一种情况,往坏了想晦气,往好了想又害怕失望大于希望。
台长的办公室江壹瑜还是第一次去,在长廊里绕了几圈,她跟个无头苍蝇乱撞,行人来来往往,面色匆匆,江壹瑜避开人群,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看起来没那么忙碌的人问路,结果才发现慌乱之下按错了楼层。
许新良也是在办公室等了好一会才见到江壹瑜。
“都长这么高了啊,来,别杵在那,快进来坐。”许新良向门边略显局促的小姑娘招手,上次见她还是个扎着高马尾的学生,转眼数年,马尾放低,人也成熟不少,但身上那股学生稚气未褪全,始终还是个孩子,可怜孩子。
江壹瑜蹑手蹑脚坐到许新良对面,礼貌鞠躬问好,这才拉开椅子坐下。
许新良问她近况,扯了些有的没的,见江壹瑜没再像刚才那般紧绷之后,才切入正题。
“视频我也是刚收到,五日前,巴西一博主拍的视频里出现了疑似你父母的身影,可惜那附近是郊区,没监控摄像头,你看看。”
许新良把电脑转过给江壹瑜看,江壹瑜盯着屏幕,焦急站起身,视频里博主正在介绍这块地方的地理情况,视频到半,身后忽的有一对夫妇挽手走过,扎着丸子头的女性侧眸看了眼博主,之后二人双双出境,视频到这里便结束了。
“是妈妈!”
江壹瑜指着视频里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眼睫都在颤抖,完全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是妈妈,旁边的肯定是爸爸。”终于等到了好消息。
许新良把电脑转回,低头思考:“的确像,你妈妈的眼睛和你的一模一样,两瓣桃花状,不过单个模糊身影巴西那边的警察找起来也困难,再等等吧。既然有人拍到他们就说明他们现在是安全的,放宽心些。”
*
蔺午文下戏的时间很晚,接近11点,去夜场的路上顺路去了趟美术馆。
美术馆闭馆的时间很早,蔺午文有些意外,贺纪泽今天没在庭院隔壁的画室内画画,而是衣着单薄坐在庭院的石凳上,望对面粉墙,一动不动。
蔺午文把想要叫他一起去玩的心思压下去,转头问乔犹大:“好端端的怎么坐在这发呆,药效太强犯困?”
乔犹大拉着蔺午文往后退了一小步,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枯草丛,他指着后面那堆灰烬,满脸说不尽的苦楚。
“唉,全烧了,针剂也是。”
“什么?我妈好不容易让医院里留的那些药全烧了啊?哪有这样的啊?”二世祖此刻倒是心疼起家里人来了。
乔犹大无奈摊手说:“今天在电视台那边发生了些不太愉快的事,杨教授下午想来找贺先生说Q大学生来这进行校外实践活动的事,可他都没让教授进美术馆。”
杨吴新,贺纪泽的舅舅,待贺纪泽视如亲生儿子,蔺午文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骗他江壹瑜离京时出了车祸。
蔺午文无奈叹口气,本想走过去问问情况,走近才发现地上有血迹,滴滴点点洒落给枯黄的草平添本不该有的生机,血液的主人眼眸垂低,呢喃自语些什么。蔺午文吓得一激灵,瞥见贺纪泽手上的伤口,又吓一大跳连连退了好几步,叫乔犹大去拿药箱帮忙处理完他的伤口这才安心去夜场打算玩个通宵。
巧合是在夜场发生的,人为的巧合罢了。
江壹瑜停住脚步,霓虹灯牌的彩灯闪烁不定,再往前一步她和苏绪唯便两两身陷灯红酒绿里,成对的红男绿女不经意将她们二人包围。
“这就是你说的超级好玩的地方啊?苏绪唯。”江壹瑜侧脸去看抱住自己胳膊的苏绪唯,听到江壹瑜叫她,语气中带有怨怒,苏绪唯收回四顾的目光,嘿嘿笑了两声。
江壹瑜收回手不让抱,把苏绪唯拉到角落,审问犯人一样问她:“来这里干嘛?实话实说,坦白从宽。”
“求偶遇。”苏绪唯眼神心虚,支支吾吾交代完心里藏着掖着的那点心思。
“下午闲着没事,去影视城探了个班,准备回来的时候听到他和他助理说今晚会来这里。”
“蔺午文。”江壹瑜连猜都不用猜。
苏绪唯点头,眼里的光不知是周围气氛渲染出来的,还是心里的期待真溢出了点光。
江壹瑜生气的话都堆在嘴边,没赶得及一吐为快即刻被截胡。
“小学妹?你怎么会在这?而且是两个小学妹?!”从包厢里出来透气的蔺午文一眼即看到格格不入的她们,他对苏绪唯算是有些印象。
江壹瑜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苏绪唯咽了咽口里不存在的唾沫,又伸过手来抱她手臂。
二人糊里糊涂被带到包厢,蔺午文让人空出个角落的座位,奉上好酒好生招待。
江壹瑜扫了圈包厢房,男男女女,烟雾缭绕,糜醉曲声萦萦,不少荧幕上看到的熟悉面孔都出现在此,人设几近崩塌,不乏她曾经喜欢过的歌星。
“这些是果酒,度数不高,甜甜的,放心喝,想玩什么和学长说,别客气。”蔺午文说完苏绪唯立刻说了声“谢谢学长”。
蔺午文转头要走,想到什么,折返回来收走江壹瑜面前酒杯,让服务员换成温牛奶。他视线落到她戴的牢实的口罩:“我担不起这个责任,小学妹你还是喝牛奶吧。”
“快帮我看看我的妆有没有脱,头发会不会很油?”蔺午文前脚刚走,苏绪唯后脚就心神大乱。
江壹瑜没答,眼尾微睨,苏绪唯明白她仍在怪罪她的隐瞒。
苏绪唯努努嘴,睁圆那双小鹿眼看她,握住她双手:“你就陪陪我嘛。”
一记软掌拍在她头顶,江壹瑜用眼神指望正玩骰子比酒量,身旁不缺漂亮女伴的蔺午文。
苏绪唯懂她的意思,诡谲昏灯下,眸里的光被湮灭不少。
“你在想些什么啊?”江壹瑜试图再打记软掌拍醒她,那边包厢门被人用极大的外力推开,轰隆一声,打破原有的欢愉氛围。
“警察!例行检查!”
强有力,贯穿黑夜。
等到做完尿检,江壹瑜才开始对今晚所发生的事有了后知后觉的害怕。
苏绪唯更是心惊肉跳,双唇哆嗦了半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江壹瑜也怕,只能拍拍她肩膀以示安慰,谁知拍没两下苏绪唯突然站起身来对旁边维持纪律的警员说:“我们是好人!黄、赌、毒一样没沾!”
突如其来的自我澄清,警员也是懵了半晌,走廊里乌压压一群等待结果的人听到声音纷纷抬头,大多数人觉得这姑娘蠢得好笑,属蹲在角落里的蔺午文笑的最明朗,可笑没两声,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撞向他后背,蔺午文猝不及防往前踉跄,跪倒在地。
“谁那么贱啊!”回头准备开骂,一看清来人是谁立马熄了火,“阿泽……我真得什么都没有做,黄、赌、毒一样没沾,大大的好人,那些人都是吴瑜叫的!我就是来玩的而已。”
江壹瑜缓缓抬眼,慌张的眸子里最先映照出的景象是包扎着白纱布的左手。
他的手……
老旧白炽灯下,贺纪泽垂低眼睑,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手背贴到她额头停留几秒,随后神色稍霁:“没事。”
等江壹瑜完全聚焦凝神,她和苏绪唯已经被警员带出警局,蔺午文屁颠屁颠跟在他们身后念着“阿弥陀佛”,念一半才反应过来:“对了,贺纪泽呢?”
*
局长对贺纪泽问候了几句后一派欲言又止:“到时再和说吧”,贺纪泽知是有关李康亮的———当年车祸的凶手,不合时宜,没多问识趣离开。
乔犹大跟在旁边,等意识到贺纪泽顺走他藏在腰间的军刀时,已经太晚。
轿车旁,贺纪泽掌心伤口再次变得狰狞,满手血淋淋。
刚才他捕捉到了她眼里一晃而过的担忧,许久未见,犹如稀世珍宝,罕见的让人动了挽留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