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进入深秋这一天,裴霁出院了。
创口绷带还不能拆,每天要按时换药,他这次伤得不轻,按情况来说至少还得在医院躺半个月。
赵惊鹤知道他心里装着事,在他提出想提前出院时没反对,唯一提的要求是,不管做什么他必须拥有第一知情权,不能隐瞒不能欺骗。
裴霁答应得特别干脆。
关于他受伤住院的事,廖叔和容姐是知情的,只是不清楚具体情况,因为裴霁住院期间每日喝的都是廖叔做好让人送来的药汤。
这天从医院回到山庄,虽然他们表现得和往常没什么差别,但等在门口的廖叔几乎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两位先生之间跟以往不太相同的微妙气氛。
最明显的是,以前总是裴先生的眼睛追着赵先生看,这次回来,反倒是赵先生看裴先生多一些。
裴霁就没打算遮遮掩掩,他一下车就把自己的手插进赵惊鹤手里紧紧牵着,完全是下意识行为,他也觉得自己实在过于黏人,但仍然不打算收敛。
赵惊鹤侧头看他一眼,黑沉的眼眸是柔和的,带着一丝暖意的,他回握过去,牵着人往里走。
廖叔一大把年纪,什么事没见过?他跟在身后,将一切尽收眼底又不露声色,脸上挂起一抹看惯风云的淡然笑意。
晚上洗完澡,裴霁没回自己房间,他推开隔壁房门时赵惊鹤正在里头洗澡。裴霁抱着笔记本径直掀开被子,半躺着坐进了大床中央。
他点开一段音频,也没戴耳机,声音拉到最大就这么一直重复听着。
不知道听多少遍之后,赵惊鹤结束了,裹着长袍浴巾从浴室那头走过来。看见坐在床上的裴霁也不意外,只是见他一直不动,神色怔怔的,喊了一声也没听到,赵惊鹤走到他身边,在他头上摸了一把,“想什么呢?”
这段音频赵惊鹤比裴霁先听到,虽然裴霁从第一次听到里面的内容就一直表现得挺平静的,但就是越平静越让人心疼。
“没想什么,”裴霁合上笔记本,放到一边,伸开了手臂,“抱一下。”
赵惊鹤将人抱进怀里,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低声问:“明天真的不用我去?”
明天是陆远岱退休仪式的日子,恰巧明天赵惊鹤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裴霁埋在他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摇头,“你忙你的,相信我,我可以。”
“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赵惊鹤轻轻摸着他后背,叹息一声,“担心你。”
裴霁从他怀中仰起面,笑道:“那你尽快结束会议,尽量少喝酒,结束后过来接我?”
裴霁知道他最近忙着与政府周旋,已经够累了,不想他因为自己的事分心,看见人脸上日渐憔悴也挺心疼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他刚到赵家那几年,赵惊鹤刚接手置纵,也像现在这样,忙得不可开交。
赵惊鹤笑了笑,“好,我尽量。”
裴霁抬手去摸他眼睛,在布满青丝的眼周轻轻摁了摁,眨了眨眼说:“今天不太想一个人睡,鹤哥能收留裴仔吗?”
赵惊鹤摁住他肩膀将人放躺下,拉过被子盖好。他刚躺下,裴霁就钻到了他身上,手脚并拢地贴着。赵惊鹤怕他碰着伤口,抬手从背后拖住他,“伤口还没好,别折腾。”
裴霁侧着脸趴在赵惊鹤胸膛上,满脸可惜地叹息一口气,“真是......我什么时候能好啊?”
天天人就在跟前抱着亲着就是不能实打实碰一下,裴霁快憋死了,关于他觊觎赵惊鹤这一点,他一点也不避讳躲藏,想什么就大大方方地表现,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倒是赵惊鹤,跟座大山似得稳如泰山坐怀不乱,好像一点也没那方面的想法。
裴霁作势在他胸前咬了一口,没真使劲,但也留下了一排浅浅的牙印,没一会就消了,他转到赵惊鹤耳边呼着热气,压着声音说:“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我有时候都怀疑......”
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裴霁停住了没往下说。
“又在乱想什么?”赵惊鹤皱了皱眉,一只手抓住他的右手往下带,无奈地笑了笑,“快点好起来吧,裴仔。”
裴霁浑身血液都热了,呼吸变得粗重,俯身直接将人嘴巴堵住。
折腾好一会,裴霁最后枕着赵惊鹤的手臂被他揽在怀里,两个人呼吸都有些喘。
两个大男人,又才确定关系,正是热恋期,裴霁整晚抱着人都不肯松手,这里贴贴那里蹭蹭又擦枪走火了。
折腾一通已经是后半夜了,裴霁看着身旁赵惊鹤略带青色的眼周,没舍得再折腾人了,“辛苦了,鹤哥,睡觉吧。”
赵惊鹤搂着他,很淡地笑了一下说了句不辛苦。
裴霁也笑了笑,房间里只开一盏台灯,裴霁摸黑拿过手机,他得设个闹钟。切到闹钟界面这一步时,裴霁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拿错手机了。
他和赵惊鹤的手机型号一样,就连壁纸设置什么也都是系统默认的,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他心脏狂跳几下,将手机递到赵惊鹤面前,低声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惊鹤看一眼手机,脸色挺平静的,看着裴霁的眼睛里都是坦然,淡淡道:“大概从你出国后的第一天开始吧。”
他手机上,世界时钟最上面那一栏是伦敦时间。
裴霁心都软了,哑着声音又问:“为什么?”
赵惊鹤揽着他的手臂紧了紧,思绪回到裴霁刚出国那段时间,裴霁离开之后,自己的生活似乎也没有因此发生什么改变,他仍然按照既定的轨迹重复又乏味地生活着。
只是偶尔路过那间阁楼会不自觉停下,在某个埋头工作的时刻下意识侧目看一眼书桌旁边的小桌,大脑偶尔会蹦出来不知道人在国外过得怎么样的想法。
看上去没什么改变,又好像一幅完整的拼图缺了一块,偶尔会觉得丢了什么东西,空落落的。
但裴霁好像比他更潇洒也更要放得下,人一走除了落地那一条报平安的短信之后,他们就再没了联系。裴霁换了号码,旧的社交平台联系方式也都注销了,仿佛急于撇清国内的一切事物和人。
赵惊鹤静默几秒,坦诚道:“你一走人也联系不上了,你一个人去国外,我也是担心的。”
裴霁眼眶泛起一阵痒意,无可避免地想起刚到国外的那段日子,实在不算好过。每天烟酒度日,睡眠日夜颠倒,饭吃不下吃了也吐光了,人都是麻木的,不到一个月体重掉了十几斤,脸都瘦没了。有一天照镜子,看到镜子里的人连自己都快要不认识了。
那一段日子很难熬,想赵惊鹤吗?当然是想的,也曾经在街头忽然冲进电话亭拨通了那串熟记于心的号码,但才响了一声他就猛地挂了,最后失魂落魄地走出电话亭。
不敢联系,只是觉得一旦听到那人声音就会想要不顾一切回去,回到他身边。
“我怕一听到你声音就没办法了。”裴霁深深看进他的眼睛,声音是哑的,还带着点微不可察的颤栗。
赵惊鹤声音也有些沉了,“怕什么?”
“怕忍不住跑回你身边,”裴霁自嘲地笑了下,“又怕你不要我。”
赵惊鹤看不得他脸上露出的伤心难过,在他眼睛上亲了亲,叹息一声说:“我让你走了吗?”
“但你也没留我。”裴霁一下子涌上来些委屈,声音很低。
赵惊鹤听得心口发软,捧着人的脸,在额头上缓而慢地亲了亲,“不会让你走了。”
这一晚,裴霁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醒来时不太记得梦的内容了,只知道梦是幸福的甜美的。
闹钟一响他就关了,还有时间想让赵惊鹤多睡一会,但人还是醒了。
他两这一晚一直抱着睡没分开过,裴霁被人圈在怀里,一转身就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地碰上了。
“早,再睡会?”刚睡醒,裴霁声音有点哑又有点沉,看着赵惊鹤的眼睛是柔软的,盈着淡淡的笑意。
赵惊鹤将人往怀里带,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早,不睡了,一会先送你。”
他刚睡醒的声音含上沙哑的磁性,吹在裴霁耳边又痒又麻,他往前凑了凑回了一个吻,“我先起,你再缓缓。”
赵惊鹤声音沙哑地嗯了一声,又揽着人抱了一会才放开。
但他没缓,裴霁冲澡到一半赵惊鹤挤了进来,他两轮流洗完澡,又挤在一块刷牙。
裴霁弯腰冲干净脸上的泡沫,抬眼时在镜子里与赵惊鹤目光对上,嘴角一弯,笑了起来。
“笑什么?”赵惊鹤含糊不清地问他。
裴霁从他身边经过,出门之前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觉得特别幸福。”
裴霁的衣服都还在自己房间,他先换完衣服,回到这边,赵惊鹤也已经换好衣服,还是万年不变的黑色西装,他一边打着领带一边拉开衣柜的另一层,里面放着各种腕表首饰。
裴霁走到他身后,赵惊鹤侧头看他一眼,随意问了句,“帮我挑一块?”
几乎是第一眼,裴霁就看到摆在最里面的那只蓝色沛纳海,他想也没想,直接拿了出来,手指轻轻划过表盘外缘印着航速刻度表的那处,“那就这个吧?”
赵惊鹤笑了笑说好。
裴霁打开链条扣往他腕上戴,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笑道:“会不会太廉价了?等会让赵生丢面子。”
赵惊鹤摸了摸表盘,“这个就是最好的。”
“我现在有点小钱了,以后给你买更贵更好的。”裴霁弯着眼睛笑。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