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夹杂着淡淡的咸味,裴霁弯腰将地上散落的纸张捡起,抬手拍去上面落下的灰尘。
目送巷口转角的身影彻底消失后他将目光收回,不多时,听见远处机动车发动的巨大轰鸣声划破寂静的夜空,片刻之后再次归于寂静。
裴霁回到地下停车场,将文件随手丢在副驾驶座位上,没有立即启动车子,他将座椅往后调,身体躺下去,闭上了眼睛。
车载收音机正在播放某深夜电台节目,这个点刚好结束电话连线环节,开始播放今日推荐歌曲,
纵是遗憾收场
都必需跟你明刀明枪
子弹不怕上
一级级上塔尖欣赏
欣赏你忧伤
就算你早有别人
无碍我争取梦中人
扶摇直上
高到共你能拥吻
低沉有力的男声沉沉响起,环绕在静谧车厢内。
裴霁抬手拇指和食指在太阳穴上摁了摁,几秒后眼睛缓慢睁开一条缝,呼吸趋于平稳,等整首歌播放完他才启动车子,驶离停车场。
黑色车身没入夜色,等到完全消失在视野范围内,身后昏暗的巷口转角,黑色身影从角落缓缓走出。
梁从衍手机贴在耳边,他说完后对面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微弱的呼吸声让他得以分辨通话没有断线。
过了几秒,男人低沉的声音才缓缓透过电流传来,“你应该送他回去。”
梁从衍低头吸了口烟,吐出白雾,说:“他拒绝了。”
“这个不算理由,你应该有解决的办法。”
“赵惊鹤,”他已经二十四小时没有合眼,刚走出警署大楼被一通电话喊来郊区,虽然早已习惯对方的不近人情但此刻梁从衍还是感到有些无语,“我不是你的护花使者,你要是担心不如自己飞回来?”
对面停顿了会,倒没有生气,再开口时语气缓和了些,只是问:“人伤得严重吗?”
“不好说。”梁从衍说。
丢下这么一句模糊不清的话他将电话挂断,指尖夹着的快要燃尽的烟头丢进一旁垃圾桶。
梁从衍长腿一跨跃上机车,黑色头盔下,沉静的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短暂笑意。
*
裴霁被夺命连环ccall从睡梦中吵醒,困难地睁开双眼,茫然望着天花板好半晌才拖着一瘸一拐的双腿起来开门。
“我的上帝,你再不开门我就要打999了,”陈维文推门而进,人还没完全走进来就开始一顿激烈输出,“我一醒来看到你的留言就先去公司处理事故现场,结束后联系不上你只好上门了。”
裴霁昨晚给他留言,将整件事简单概括说了一遍,主要目的是让他检查公司有没有丢失重要物件,再把门口的锁换了,避免他担心,裴霁略过自己受伤的事,没想到他直接找上门来。
裴霁睡眼惺忪地往回走,走了两步整个人被陈维文架住,“看来我的担心是对的,你的脚受伤了?”
“扭了一下。”裴霁不太在意,由陈维文扶着走到岛台侧边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陈维文还是有些不放心,“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检查。”
“公司怎么样?”短时间内裴霁都不想再进医院,他转移话题问道。
“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没丢失任何东西,保险箱也完好无损,监控摄像头也换了新的,”陈维文熟稔地也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完后他想了想问:“对了,你看到对方长相了吗?是冲什么来?”
温水入喉,裴霁困顿的意识清醒了些,他回想了下昨晚的场景,扑倒对方时扯下了半张帽子,虽然没看清完整容貌,但看到了对方眉毛尾巴处有颗黑痣,中等大小,存在感极强,即使当时光线昏暗,裴霁也十分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但仅凭这一特征就想要在偌大港市找到人犹如大海捞针。
“没看清,”裴霁摇头,想了想说:“不过,我追上他时,他手里拿着这份文件。”
陈维文接过文件低头翻看,翻看两遍后他表情变得困惑,“龙九湾?置纵前些日拿下的新地?你怎么在研究这个?”
裴霁将赵惊鹤那日在书房所说转述给他听。
他听完后先是兴奋再是震惊,接着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裴霁,“所以你拒绝了?”
“我说考虑。”裴霁重新倒了杯水,端着杯子走到落地窗前,目光落在窗外海平面上。
“这有什么可考虑的?”陈维文站到他边上,也跟着看外面,“这对我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难道你崇高的自尊心又在作祟?因为赵惊鹤?”
裴霁沉默着没说话。
“抱歉。”陈维文话不经过脑子,完全是一时嘴快,后知后觉意识到这话说得越界了。
裴霁只是很轻地笑了下,“你说得对。”
窗外一艘巨轮轰鸣着划破海平面,翻涌出巨大的白色海浪,陈维文侧头看了眼站在身边的人,心底一声轻叹。
看来最近人追得不太顺利,他还是不要再在人伤口撒盐,确认过裴霁人身安全没问题后,陈维文打算离开。
临走到门口又突然转身,下巴朝裴霁的瘸腿点了点,说:“养好你的脚再回公司。”
送走陈维文,裴霁打算回床上再睡个回笼觉,不知是不是最近重新用药的原因,他这阵变得有些嗜睡。
但走了没两步脚踝处猛地泛起一阵灼痛,疼得他额角迅速冒出一层细汗,他扶着沙发边沿缓慢挪动身体,躺倒在沙发。
缓了好一会等最初的阵痛过去,他才坐起来,小心掀开睡衣裤腿。
踝骨肿胀起拳头大小一个包,周围皮肤青紫一片,看上去有些渗人。
他昨晚回来实在太累,洗漱完倒头就睡,脚踝的疼痛也在忍受范围内,便连简单的处理也没做,没想到一晚上过去似乎变得更严重了。
裴霁盯着肿起来的大包微微叹息一声,医药箱就在茶几底下,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省了他费力去找。
刚打开医药箱的盖子,门铃响了。
裴霁只好起身去开门,还以为是陈维文落下什么东西,一开门却见是赵淮年,裴霁有些意外。
“淮年?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看你了,”赵淮年拎着两大袋东西挤了进门,笑意吟吟:“你不来看我总不能还不让我来看你吧?”
裴霁侧身让开道,“最近太忙了。”
“知道知道,你和大哥一样都是工作狂,”赵淮年一边念叨一边自顾自将手上提的东西放到岛台上,转过身才发现裴霁别扭的姿势,再一扫看见了茶几上翻开的药箱,他两三步走到裴霁身边搀扶着,担忧问道:“阿霁,你受伤了?”
“不小心扭到脚,不严重。”
赵淮年扶着他坐下,一手拿着跌打损伤膏一手拿着棉签,眉心皱成一座小山,“都肿成这样了还说不严重,幸好大哥......”
说到这里他倏然一顿,止住嘴不说了。
“幸好什么?”裴霁看他一眼,低声问。
“没什么,”赵淮年立即摇头,“陈伯知道我来看你,特意让厨房做了几道你爱吃的菜,还煲了一锅花胶四物汤,嘱咐我一定要看着你吃完。”
裴霁点头,“帮我谢过陈伯。”
已经下午,裴霁确实也有些饿了,他和赵淮年在餐桌坐下,赵淮年说自己已经吃过,但在裴霁邀请下还是坐下来陪着他一起又吃了点。
“阿霁,你回国这么久还住酒店多不方便呀,不如搬回家住,我还能有个伴。”赵淮年目光在屋内打量一圈,脸上露出些天真来。
裴霁从不怀疑赵淮年把他当家人的真心,所以也不想将这其中弯弯绕绕和他讲,只是淡淡笑道:“住习惯了,而且离公司近,通勤方便。”
赵淮年闻言点点头也觉得有道理便不再劝说,“不过你一个人住还是要小心些,病了痛了也没人在你身边照顾,你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跟我说,我随叫随到。”
花胶四物汤还是从前的味道,裴霁多喝了几口,抬头看见赵淮年白嫩的脸上一脸担忧,言语苦口婆心,忍不住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赵淮年眼睛瞪圆,面色微红。
“笑你跟我妈一样啰嗦。”
这话说完两人皆是一愣,裴霁是没多想完全遵从内心想到什么说什么,倒是赵淮年一听立即面色忐忑,一副受了惊如临大敌的模样。
也不怪赵淮年这幅模样,父母去世后裴霁在人前从未主动提及过,旁人照顾他心情自然都三缄其口。
“陈伯的汤还是跟从前一个味道,好喝。”裴霁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擦了下唇角,表情自然轻松地朝赵淮年笑了下,岔开话题。
赵淮年轻微吐了口气,僵直的身体自然放松下来,笑道:“那我明天还给你送,你伤筋动骨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
“这太麻烦了,”裴霁赶忙道:“真的不用。”
“你又跟我客气了。”赵淮年有些嗔怪地看他一眼。
裴霁明白再不好拒绝,只好应下。
吃过饭后没呆多久赵淮年便要回去了,裴霁在门口目送他离开,一时也没了睡意,披了件毛毯到书房办公。
脚虽然伤了但不影响工作。
从傍晚到天色完全暗下去,裴霁从屏幕前抬起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才发觉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他关掉文档,静默片刻低头从书桌下方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方盒,思考着怎么将东西送出去比较好,意外收到赵惊鹤主动发来的短讯。
裴霁给赵惊鹤的备注是一颗树的表情。
(一棵树):考虑好了吗?
裴霁明白他问的是龙九湾项目一事,原来只是因为工作而联系,他盯着这条信息眸光暗了些。
商场如战场,兵贵神速,胜败速度为王,更何况这么重要的项目,大把人挤破脑袋想要挤进去,赵惊鹤已经忍耐得够充分。
裴霁敛起眼底稍显失落的情绪,回复过去,
裴霁:嗯,我接受。
(一棵树):好,我把相关资料发到你邮箱,注意查收。
赵惊鹤回复得很快,似乎对他所做决定并不感到意外,没过几分钟便把资料发给了裴霁。
文件大,酒店网络不太好,下载速度时快时慢,等待的时间里裴霁删删减减措辞好一会才将消息编辑好,
裴霁:巧克力我什么时候送给你方便?
这条消息发过去,大约过了五分钟才收到回复。
(一棵树):再说。
裴霁:哦。
后面紧接着一张表情包,一只嘴角向下,眼睛无神,耸拉着脑袋的失落小狗。
刚发出去他便想撤回,但赵惊鹤已经回复过来。
一只手抚摸着小狗脑袋,小狗半坐着摇着尾巴,大眼睛干巴巴瞪着的表情包......
裴霁:谁是狗?
赵惊鹤:谁是狗?
歌曲是:《kong》-侧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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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