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瓷火做的心动 第4章 Chapter 4

第二天清晨，沈妍早早地醒来，站在窗前喝着一杯热茶。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将她昨晚设计的草图映得模糊又耀眼。

她低头翻看了一眼桌上的设计稿，眉头轻轻皱起。昨晚的灵感在早晨看起来依然不错，但她隐隐觉得少了点什么——一种更贴近裂纹本质的东西。

这时，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沈妍迟疑了片刻，还是接通了。

“喂？”她开口，声音里带着些许防备。

“是我，梁昭远。”低沉而有辨识度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沈妍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呃……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许愿给的。”梁昭远的语气平静，“我和她讨论过裂纹设计的事，她提到你对青瓷挺感兴趣。”

“哦……”沈妍点点头，语气稍显放松，“不过，我以为你对短视频创意没什么兴趣。”

“对短视频没兴趣，但裂纹有。”梁昭远语气一如既往的淡然，“如果你真的想用裂纹作为设计灵感，今天可以来我工坊看看。”

“工坊？”沈妍挑眉，语气里透出几分好奇，“你是说，你家烧瓷的地方？”

“对。”梁昭远顿了顿，低声说道，“地址我会发给你，上午十点。带上笔记本。”

“带笔记本？”沈妍被逗乐了，“这是要给我开专业课？”

“如果你这么理解，也没问题。”电话那头的语气依旧冷静，“但裂纹的意义，你要亲眼看了才明白。”

沈妍嘴角微微扬起，靠在窗边说道：“听上去挺有挑战性。行吧，我准时到。”

电话另一头没有多余的寒暄，梁昭远只说了一句：“十点见。”随即挂断。

沈妍盯着挂断的手机屏幕，皱了皱眉：“还真是干脆。” 但是转手却拨通了许愿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许愿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干练和一丝慵懒：“怎么了？大清早的，你又熬夜了吗？”

“你为什么把我的手机号给梁昭远？”沈妍直接开门见山，声音里透着一点“兴师问罪”的意味。

“哦，你说这个啊。”许愿语气轻松，甚至能听出一点笑意，“他昨天问起你裂纹妆容的事，我就顺便给了他你的联系方式。”

“顺便？”沈妍瞪大了眼，语气提高了几分，“我的手机号是能随便‘顺便’的吗？”

“你别激动。”许愿的语调丝毫不慌，“我可是在帮你搭线。他可是青瓷的活字典，你不是正需要他吗？”

“可他连个招呼都没打，就直接打电话过来。”沈妍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他是这种人，直接、果断，不浪费时间。”许愿笑了笑，语气里透着点促狭，“不过，你不是也挺享受这种意外吗？”

“享受？”沈妍差点被她的话呛到，“你觉得我会享受被他用‘命令’的口气邀请去工坊吗？”

“别装了，沈妍。”许愿故意拉长语调，带着调侃的意味，“从你刚才的语气里，我只听出了两个字——期待。”

“许愿！”沈妍咬牙，“你再胡说，我就挂电话了。”

“行行行，不逗你了。”许愿轻咳了一声，恢复了正经的语气，“但说真的，他对裂纹的理解真的很深。你去了工坊，肯定会有收获的。还有啊，这种专业大佬亲自给你指导，你别不识好歹。”

沈妍听完沉默了几秒，心情似乎平静了一些，随即嘟囔了一句：“说得好像我不去就亏了似的。”

“对啊。”许愿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所以赶紧收拾东西，好好准备吧，说不定你这次的妆容灵感真的能成功。”

“好吧。”沈妍叹了口气，语气稍稍缓和，“但下次再有这种事，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

“遵命，女王陛下。”许愿懒洋洋地答道，“不过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

“什么？”沈妍下意识问。

“记得拍照回来给我看啊，我可要看看这个‘非遗传承人’的工坊到底长什么样。”许愿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调侃，“哦，对了，还可以顺便拍点他的照片，咱们保存一下作为历史资料。”

“许愿！”沈妍的声音提高了八度，随后迅速挂断了电话，思考了片刻，还是出了门。

跟着手机导航，沈妍小心地沿着窄窄的乡间小路前行。两旁的竹林越来越密，阳光穿过叶间洒下斑驳的光点，泥土的味道混着清晨的湿气扑面而来。

“这地方还真够隐蔽的……”沈妍嘟囔着，扫了一眼导航，“大概就在前面了吧。”

果然，刚拐过一片竹林，她就看到路边站着一个身影。梁昭远双手插在裤兜里，靠着一棵竹子站着，目光不远不近地看着她开来的车。

沈妍将车缓缓停在他面前，熄了火。她隔着车窗打量着他，发现他今天穿得比之前见面时更加随性——一件浅灰色的亚麻衬衫，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手臂，配着一条深色的长裤，简单却干净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的五官依然凌厉，但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中，冷峻中透着一丝与周围融为一体的和谐感。阳光在他脸上勾勒出淡淡的光影，显得他整个人更加深邃。

沈妍从车窗里探出头，半开玩笑地说道：“你这是在欢迎贵客吗？”

梁昭远站直了身，表情依然平淡：“路不好走，怕你找不到。”

“这地方确实挺‘隐世’的。”沈妍笑了笑，推开车门下车，“还好有导航，不然我大概会以为自己迷路了。”

她关上车门，重新看向梁昭远。现在近距离站在他面前，她才发现他的眼神比她印象中更深沉——像是一口古井，看不出情绪，却让人忍不住想探究更多。

“欢迎来到工坊。”梁昭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转身朝前走了一步，语气淡淡的，“你想看的裂纹，都在里面。”

沈妍低头笑了笑，快步跟了上去。

跟着他走过几道竹林间的小路，沈妍终于看清工坊的全貌。一个小巧而古朴的院子出现在她面前，青砖瓦房的屋顶上覆盖着一层浅浅的苔藓，木门上的铁环已经被岁月磨得发亮。院子的围墙低矮，墙边摆放着几排晒干的泥坯，泥土的颜色在阳光下显得温润柔和。

“这里就是你的工坊？”沈妍站在院门口，目光仔细打量着，眼中满是新奇。

梁昭远推开木门，侧身示意她进来：“进去看看。”

沈妍踏进院子，立刻被眼前的场景吸引住了。几个老匠人坐在简陋的木凳上，双手沾满泥土，熟练地操作着转盘上的泥坯；旁边的木架上整齐摆放着刚制好的青瓷坯胎，有的还未上釉，表面粗糙却透着一种原始的力量。

“这些就是最初的胚胎吗？”沈妍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触碰泥坯的表面，发现它比想象中更粗糙。

“还没有烧制前的坯胎。”梁昭远走过来，声音低沉而清晰，“泥的质感会决定裂纹的走向，而这些裂纹，是完全不可控的。”

“不可控？”沈妍好奇地抬起头，“所以裂纹是随机的吗？”

梁昭远点点头，指着远处的柴窑说道：“窑火温度、釉料配比、泥土的湿度，甚至天气的变化，都会影响裂纹的生成。这些裂纹从来不受人控制。”

沈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是一座看起来有些破旧的柴窑，窑口的烟囱正冒着袅袅白烟。她注意到窑口旁还有几捆干柴，整齐地堆放在一旁。

“你们用柴烧？”沈妍惊讶地问。

“嗯。”梁昭远点头，“柴火能让温度更加均匀，但它也最难控制。窑火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才能达到烧制的温度，而这期间，火候必须时刻保持稳定。”

“这么复杂啊。”沈妍忍不住感慨。

梁昭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声音平静却透着一丝自豪：“青瓷的美，不是工业化流水线能复制的，它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沈妍的目光在院子里逡巡，注意到角落里还放着几件失败的青瓷作品。釉色暗沉，裂纹的走向显得杂乱无章，甚至有几处釉面已经剥落。

“那些是……废品？”沈妍指了指那些失败的瓷器。

梁昭远走过去，随手拿起一件：“严格来说，是窑变的产物。裂纹过多或釉色不均的，算不上精品。但它们也有自己的美，只不过不适合市场。”

他说完，将那件瓷器放回原处，目光中多了一丝柔和：“这些东西，烧出来之后就是它们的命运。无论好坏，都是窑火的选择。”

“听起来有点像人的一生。”沈妍低声说道。

梁昭远看着她，眼神中闪过一抹思索：“或许是吧。只不过人可以选择，泥不能。”

在院子的一角，有一个展示架，上面摆放着几件成品青瓷。它们的釉色从深青到浅绿渐变，表面覆盖着细密的裂纹，在阳光下散发出一种温润的光泽。

“这些就是成品？”沈妍靠近，仔细观察每一件瓷器。

“是。”梁昭远走到她身边，指着其中一件瓷瓶说道，“这是去年烧出来的，釉色是龙泉青最经典的冰裂纹。”

“冰裂纹？”沈妍轻轻触碰瓶身的裂纹，感受到它的细腻。

“这种裂纹像是冰面破裂后的纹路，釉层在烧制过程中因为冷却收缩产生裂纹。”梁昭远的声音低缓，带着一丝讲述者的耐心，“而这种裂纹的走向，完全取决于釉料的配比和火候。”

沈妍点点头，目光中透出一丝敬畏：“我听过一句话，说裂纹是瓷器的灵魂，今天算是真正体会到了。”

“灵魂？”梁昭远看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些许质疑，“你是指它的独一无二，还是它的不完美？”

“都算吧。”沈妍笑着回答，“独一无二的不完美，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

梁昭远微微挑眉，没有回应，却难得没有反驳。

沈妍跟着梁昭远走过院子，在院子的中心位置，几个老匠人正围着转盘专注地拉坯。泥土在他们手中缓缓旋转成型，表面逐渐显现出流畅的曲线。每一双手上都沾满了陶泥，动作轻柔却充满力量。

“这些就是最初的形态？”沈妍站在一旁，目光停在匠人手中的泥坯上。

“嗯，泥的可塑性决定了它的成品形状。”梁昭远站在她身旁，双手自然垂落，声音低沉，“但在上釉和烧制前，它什么都不是。”

沈妍若有所思，靠近了一些，观察匠人如何用指尖轻轻调整泥坯的边缘：“他们好像不用怎么思考，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

“因为这就是经验。”梁昭远低头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泥的性格很倔，如果不能顺着它的脾气来，就会一塌糊涂。”

沈妍忍不住笑了：“泥也有性格？听上去倒像个人。”

梁昭远的目光回到转盘上，语气依旧淡然：“比人还难伺候。”

沈妍眯了眯眼睛，话锋一转：“那如果是我来试试呢？你觉得泥会不会听话？”

“试试就知道。”梁昭远不紧不慢地说道，抬手朝旁边一个空闲的转盘指了指，“不过你要是没耐心，它肯定不会。”

沈妍顿了一下，随即抬起下巴，故作镇定地说道：“不就是泥吗，我还不信搞不定它。”

梁昭远微微挑眉，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侧身从旁边取了一团泥递给她：“那就看你的了。”

沈妍接过泥团，感受到它湿润冰凉的触感，手心微微一缩。她看向转盘，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了下来。

“怎么开始？”她转头问梁昭远，眼里带着跃跃欲试的光。

“先踩踏板，让转盘转起来。”梁昭远低头示意她脚下的位置，“别太快，也别太慢。”

沈妍按下踏板，转盘开始缓缓旋转。她的手轻轻按在泥团上，试图按照匠人刚才的动作塑造泥的形状。

刚开始，她的动作还算顺利，但没过几秒，泥团突然往外滑了一块。她慌忙用手去扶，结果越弄越乱，泥巴直接崩到了她的手臂和脸上。

“哎哟！”沈妍急得喊了一声，连忙停下转盘。

梁昭远站在一旁，忍不住轻轻摇头：“你的手太僵硬了，泥当然不会听你的话。”

“那你来教我啊！”沈妍抬头瞪他，脸上还沾着一点泥迹，显得有些狼狈。

梁昭远低头看着她，表情依然淡然，却隐隐透出一丝无奈。他走到她身旁，蹲下身，伸出手覆在她的手腕上：“别太用力，跟着它的节奏走。这样……”

他的话音低沉而缓慢，手掌的温度透过陶泥传到她的皮肤上。沈妍本来还想顶嘴，但感受到他手掌的力度和方向后，忍不住安静了下来，专注地跟着他的动作调整手势。

“放松，不要着急。”梁昭远的声音很近，像是在耳边轻轻低语。沈妍微微侧头，发现他的眉头稍稍皱起，目光专注地落在泥团上，仿佛那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作品。

“原来你也可以这么温柔。”沈妍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半开玩笑地说道。

梁昭远的手微微顿了顿，随后淡淡说道：“温柔的是泥，不是我。”

沈妍忍不住低声笑了笑，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他微微侧脸上——阳光透过工坊的窗子洒在他的眉骨上，柔和了他本来凌厉的轮廓。

“你看着泥这么专注，是不是觉得它比人可爱？”沈妍忍不住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

梁昭远松开手，站起身，恢复了他惯有的冷静：“泥比人安静，没那么多话。”

沈妍抬头看他，眼里闪着促狭的光：“所以你其实是怕人吧？”

梁昭远没接话，只是低头看了看转盘上的泥团，淡淡道：“继续，别让它塌了。”

在梁昭远的指导下，泥团逐渐成型。沈妍看着手里的泥团，眼睛微微亮了起来：“真的可以！你看，我成功了！”

她话音刚落，转盘微微晃了一下，泥团的一侧突然崩塌了一块，整团泥差点滑下来。沈妍慌忙伸手想救，却让更多泥巴溅到了脸上。

梁昭远看着她，眉头轻挑，似乎有些无奈，又似乎有些好笑：“急性子。”

沈妍抬头看着他，脸上沾着泥巴，眼睛却亮得惊人：“泥的性格真麻烦。”

梁昭远从旁边拿起一块干布，递到她面前，声音低沉：“性格麻烦的不止是泥。”

沈妍接过布擦了擦脸，瞪了他一眼：“你在说谁？”

“你自己知道。”梁昭远目光落在转盘上，转身走向另一边的工具架。

沈妍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不服输的笑：“别小看我，下次不只是成型，还能更漂亮。”

离开工坊时，天色已经开始微微泛黄，暖暖的阳光洒在院子的小路上。沈妍摘下手套，随手拍了拍身上的灰，转头看向梁昭远：“今天这课可真够生动的，连汗都出了一身。”

“泥没嫌弃你就不错了。”梁昭远站在院门口，背靠着青砖墙，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沈妍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夸我一句？”

“做得还行。”梁昭远的嘴角微微扬起，像是在笑，但又克制得几乎看不出来，“至少泥没塌太多。”

沈妍听着，笑了笑，故意调侃：“听上去你好像挺满意的，是不是在心里悄悄给我打了个高分？”

“及格吧。”梁昭远淡淡回答，目光落在远处的竹林间，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显得更柔和了几分。

沈妍没忍住笑了：“看来要得你个满分，还得再来几次？”

“想得美。”梁昭远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多次练习也不一定会满分，关键是看有没有耐心。”

沈妍摊了摊手：“那我还是很有希望的。”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走到沈妍的车旁，沈妍掏出车钥匙，低头看了看挡风玻璃上的泥点，忍不住皱眉：“这地方的泥可真热情，还给我车‘化了个妆’。”

梁昭远目光扫了一眼车身，淡淡说道：“带回去洗洗，别下次开不动了。”

沈妍扭头看他，语气里带着点促狭：“梁老师，原来你也会开这种实用的玩笑？”

“习惯了。”梁昭远回答得很平静，语调却不自觉放缓了几分，“做瓷器这么多年，看过太多细节，随手说说罢了。”

沈妍听了，倚在车门上，嘴角扬起一抹笑：“那你呢？平时除了这些细节，还会做什么？总不能一直泡在工坊里吧？”

梁昭远微微一愣，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他低头想了几秒，语气里透出些认真：“喝茶，看书，有时候去山里走走。”

“还挺闲情逸致。”沈妍点点头，似乎有点羡慕，“比我每天对着镜头可轻松多了。”

“可你喜欢。”梁昭远淡淡道，“否则你不会坚持到现在。”

这句话让沈妍一愣，随即低头笑了笑：“也对，我的确喜欢。”她顿了顿，抬头看他，“那你呢？你是喜欢，还是习惯？”

梁昭远看着她，目光略显深沉，几秒后才低声说道：“有些东西，从喜欢到习惯，再到放不下，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沈妍听完，没再追问，只是拉开车门，语气轻快地说：“下次见面，你教我怎么让泥更听话吧。”

“记得下次带块抹布。”梁昭远的嘴角微微扬起，随即转身走回了工坊。

车窗缓缓升起，沈妍透过玻璃看着梁昭远的背影。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后，整个工坊被晚霞笼罩，带着一种沉静而温暖的氛围。

“看起来冷漠，居然还有点意思。”沈妍低声嘀咕了一句，随后调整后视镜，轻踩油门，车子驶向竹林深处，晚霞渐渐隐去，只留下风吹过山间的轻响。

“夕阳褪尽，人间依旧滚烫，心事悄悄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