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练习了两日,李初冉总算是捋顺了手感。
她打开房门,谢淮安正在晨练。
只见他脚步轻移,身形一转,长枪出,势如破竹。枪尖划过空气,空气中闪现出“咻咻” 声。见先生向他看来,他勾起嘴角,旋转身形,横扫而出,地上的香樟叶在枪风的裹挟下飞舞旋转。
他的眼神突然专注而锐利,平地跃起,长枪在半空中挽出数朵枪花,落下时,枪杆猛击地面,“砰” 的一声闷响后,他缓缓转身朝身后的先生看了一眼,嘴角上扬,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李初冉与他对视一眼,浅笑低头,端坐在琴前。
轻触琴弦,旋律便如潺潺流水般缓缓流出,今日,她想弹奏一曲《兰亭序》。
她轻轻拨响低音区的琴弦,醇厚的音色仿若古老的钟声,敲响了岁月的大门,将人引入曲水流觞的雅境之中。
随着旋律推进,她的指法愈发灵动,右手大指托、食指抹,交替弹奏,左手则在琴弦上按、滑、颤,无外乎文人墨客在兰亭溪边吟诗的悠然。
按弦时,音色深沉而婉转,恰似王羲之对人生无常的感慨;颤音细腻而动人,似你我的心境如流水般微微波动。
一袭音符过后,乐曲渐趋舒缓,余音袅袅,仿佛是对那千古雅事的悠悠回味。
谢淮安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的先生,神色温柔,叶落肩头而不知。
“这初冉小姐自学两天就能弹得这么好了?” 恪忠不知何时来了,手搭在谢淮安的肩头,惊叹道。
远处传来脚步声,段丛云一袭淡雅衣衫自庭外悠然走来。在他身旁还有两位男子,一人着紫绛色锦袍,精致华贵,步伐沉稳而有力,浑身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另一人身青色古朴长袍,身姿修长,气质儒雅。
段丛云与锦袍男子并肩而行,素衣男子则走在他们身后稍侧一点的位置。
众人缓缓走来,锦袍男子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目光落在李初冉身上。
青衣长袍也将初冉打量了一番,调笑道:“方才听这琴音,还以为段阁主院内藏了一位佳人。谁知……”
李初冉的底色还是个现代人,现代青年最讨厌起早床了,如果时间允许,她能睡十六小时。每日这个时辰都是被谢淮安晨练的声音给吵醒,舞枪咻咻,练剑嘶嘶,耍刀就哐哐,扎马步也要先嘿嘿。
一日之计在于晨,就算她千难万难起床了,大概率也不会好好收拾自己,梳发她是不会的。每日披头散发的跑到书房里哼哧哼哧默书,谢淮安和恪忠早已经习惯她不修边幅的样子。
只是今天几位客人来得不巧,见到了她:粗布麻衣,穿着凌乱,还未梳妆的糟心样。
佳不佳人的,谁说了算?
李初冉假当没有听见这青衣男子的潜台词,挤出自认为妩媚的笑容,道:“多谢公子夸奖了,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小女子五官端正,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勉强算得一位佳人吧。”
几人俱是一怔,没想到李初冉对对方的挖苦全然不在意,还顺着梯子往上爬。
华衣男子脸上笑意愈甚。段丛云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
青衣男子则展现出一副玩味的表情,走进书房,漫不经心的拿起书桌上的写了一半的草稿,却看书名曰《诗经》,翻看其中一两页有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他又翻开了几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翻书的手速越来越快,神情越来越凝重,又有些惊喜?
“唰”的一下,谢淮安把他手中的书夺了过来,站到李初冉身后。
李初冉颇为感动,这小子在维护自己。
她柳眉轻蹙,不悦道:“先生好没礼貌,女子的书房,先生不请自来,还擅自拿起主人家的书册翻阅,是何礼数?”
青衣男子不答她,只是盯着谢淮安道:“这书是你所著?”
李初冉心梗,她被忽视得太彻底。
“我听闻东周时期,周王朝重视礼乐,遂在民间采集诗篇编纂成册。这些诗歌多采用循环往复的重章叠句,以四言句式为主,就如你刚刚书中所写一般。这可是失传已久的东周古籍?”
谢淮安面无表情道:“不知,这是先生所写,要问先生。”
“那小友的先生所在何处?”
李初冉:“他的先生(我)今天不见客,淮安,恪忠送客了,好吗?”
青衣男子不甘心地被推了出去。
房内,李初冉道:“今天早晨你俩先跟着我上课,改换下午练武吧。”
恪忠:“哦,好。”
谢淮安:“先生说什么便是什么。”
恪忠悠悠看了谢淮安一眼,这小子可真听话呀……
房外,青衣男子忙问段丛云:“这,段阁主,你可知那位小友的先生在何处?若是能够拾回东周残籍,实乃我朝之幸。吾邦文化,源远流长,深邃似海,其中奥义,吾等读书人向来敬慕有加,梦寐以求能窥其全貌。”
段丛云笑道:“祝兄,莫着急。那本书想必不久就会出现在三松斋的连载上了吧。”
祝孤生失了笑容,不解道:“段兄此为何意?说起那三松宅,原本是一个江湖八卦志,直到出了李文这一号人物,现在已经成为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圣刊。前些年相府刺客案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他一首《侠客行》风靡京师。后来又陆续在此刊物上连载了《孟子》,《春秋》等读本,另我等读书人拜服。就拿这个《春秋》来说吧,它的文字及其简洁,微言大义之间一字寓褒贬,就连圣上看了也赞不绝口。”
锦衣男子提醒道:“孤生,你忘了段兄就是侠客行的主角啦?论三松斋和李文,段兄应该比你更了解。”
祝孤生突然反应过来,道:“殿下说的是,在下托大了。段兄你的意思是这《诗经》也是李文所著,那你可认识这李文?”
段丛云失笑道,“李文你刚才已经见着了。”
祝孤生疑惑不解。
二皇子恨铁不成钢道:“孤生,你啊你,如此愚钝!我猜李文就是刚才那位弹琴的女子,是与不是,段兄?”
段丛云笑而不语。
祝孤生惊觉:“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