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佳节,登高望远,李初冉和谢淮安如愿来豫章第一楼参加盛会。
江风拂面,秋色醉人。
她一副男子打扮和谢淮安坐在酒席末位,刚好靠近四边的阳台,可临江而坐,乃意外之喜。
前日院中遇见的两位熟面孔坐在主席旁,主人家颜都督颇为殷勤,她再迟钝也该知道两位是何背景了:传闻中的二皇子武王和他的谋士祝孤生。
段丛云则坐在他们两位身侧,时而与末位的她和谢淮安眉来眼去。
期间有几个倒酒的婢女对段丛云暗送秋波,他一概没瞧见。
没想到段从云如此不解风情,无怪乎一把年纪了还没有对象。
酒过三巡,颜都督唤人拿来纸笔,示意众人安静,请席下诸人为这次重阳盛会做序。
他道:“诸位贤才雅士,今日重阳佳节,吾等幸会于此,佳肴美酒,丝竹在耳,希望诸君以锦绣之才,为这文王阁之盛会作序,日后,若人观此序,也能如临其境,感受到今日盛会非凡,感受到我等的情怀!”
众人抚掌附和。“颜嘟嘟好胸怀”
琼楼玉宇落成,自然是可喜可贺。
纸笔相传,坐上名流却一一推辞。
李初冉一边嗑瓜子,一边兴致勃勃的看着大家假装推让,不由好奇最后谁会接下这个重活,即兴做序,这需要多好的文采,自己的前世也就听说过王勃一人做滕王阁序了吧,不留名则已,一留名则是千古佳话。
只听得隔壁桌的文士喝醉了酒,悄咪咪对她和谢淮安八卦道:“诶,你们知道颜都督是何用意吗?”
“不是在征集做序的人选吗?” 她突然来了精神。
谢淮安笑说:“即兴做序,极其考验读书人的笔下功夫。颜都督大肆修缮第一楼,意有所图,想必早已拟定好了内定人选。”
文士见谢淮安如此上道,忍不住挑眉夸赞道:“这位小兄弟眼力过人,你们不知,都督此举意在成就他女婿的才名。因此这支笔……” 你们照例谦让就好了。
文士的话还没说完,他就见到了惊人的一幕。
只见一只毛笔被强硬地塞到了李初冉手中,又不知何时,她桌子上的菜肴已经被撤走,铺好一张空白的宣纸。
待她抬头看时,满座宾客都惊诧的看着她,还有些人,例如祝孤生,一脸笑意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谢淮安被突如其来的安排给惊吓到了,竟然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李初冉歪头沉思,这个场景好像在哪个故事里听到过啊……
角落里,二殿下和段丛云不满地用眼神审问着祝孤生。
祝孤生只能认错:“既然她自称是李文,有真才实学,想必一篇序文难倒不了她。”
段丛云有些生气道:“她是我的座上宾,还请祝先生不要为难于她。何况…” 她的字体会被有心之人识出。
祝兄变祝先生,段丛云实在有些恼怒了。
二殿下也有些恼怒道:“孤生何必当众为难一个女子,若有所求,当面请教才是君子所为。”
祝孤生被二人训斥,尴尬得紧,突然听得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这是哪家的小子,太不识趣,他还真打算下笔。”
“是啊,颜督工摆明了让自家女婿提前写好了序文。谁知道被这个愣头青抢了去”
几人立刻向左边看去,只见颜都督面沉如水,哼的一声,拂袖离席,走入内间。
段丛云忙走下去拉住准备落笔的李初冉,小声道:“勿逞强,你的字会露馅。”
李初冉莞尔道:“无妨,丛云信我。”
谢淮安的目光落在段丛云拉住先生的手上,不动声色的走到他们两个中间,隔断了段丛云的手。
二殿下见段丛云没能劝住,面色深沉。
祝孤生和段丛云都是他的人,颜都督以礼待之,结果他们两个另主人难堪。
御下不严,里子面子都丢了。
还有这个李初冉她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不过就是背了几本古书典籍,写了几首哗众取宠的诗词而已,竟然无视在做的文人雅士,青年俊杰,提笔抢序,莫教人笑掉大牙了。她知晓序文的格式否?
祝孤生看“李文”毫无谦让的意思。自觉犯下大错,内心十分忐忑,道:“这李文怎么不知道量力而行!是孤生思虑不周了。”
李初冉深吸一口气,握笔的手仿佛有千斤重,她明白这是一件壮举,今日她注定要让《滕王阁序》穿越时空,来到另一个王朝与众人见面。
怎么想,都有些小激动呢。
她回忆起前前前前许多世全文背诵的名篇,当中引用到的经典,她在脑海里全都一一置换成大炎王朝的历史名人和典故。
几个鼻息间,构思完成。
全然不顾周围人的表情,她下笔,笔走龙蛇,行云流水。
桌边留有小厮读文,看了前面几个字以后,咦了一声,不敢往下念。
周边有好事之人凑道桌前来,眼前一亮,没来得及解读诗词的内容,就已经被眼前变化无常,收放自如的字体所吸引。
“行笔连绵,气韵通畅,潇洒恣意,这是何字体?!” 一青衣男子道。
旁的有人质疑道:“你们看这字,有的笔画连在一起,像是一气呵成,可这样不会乱了章法吗?为何要这样书写呢?”
一位老者摸着胡子道:“极品啊!老夫一生钻研书法,见过无数佳作,今日这字,却让老夫有一种仿若见到了书圣再世的震撼。”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此白胡老者正是当朝皇帝的太傅裘老,年迈回乡将养,受邀出席此盛会,就连二皇子见了他,也得给几分薄面。他的眼光之高、品鉴之精在整个朝堂乃至文人圈子里都是赫赫有名的。他这般赞叹,无疑是给这副书法作品定了一个极高的调子。
“都得到裘老的赞扬了,就算词句不出众,字体写出来这一遭也算值了。” 青衣男子说,其他人点头,表示认同。
还有人说:“我倒是觉得这字有种自由奔放的感觉,像是在纸上奔跑、舞动,就像挣脱了束缚一般。只是,不知用这种写法书写文章,难度是否很大?需要遵循怎样的规则呢?”
这时,人群中又有人叫了出来,“不对,快看他写的内容,也是不错的!”
谢淮安就微笑的站在李初冉身后,自豪的想:先生教过他,这是行书,他能看得懂,也会写。
待到序文写了一半,时机成熟,他遂从头逐句大声念出,使在场的文人墨客都能听见。
不多时和李初冉的书写速度追平。
李初冉沉浸在自己创作当中,她望向褴外的长江,江天一色,澄净如练,不由的想,当年那个年少成名的才子王勃,也是如她这般在众人的围观中奋笔疾书,书写传奇吗。
呼出一口浊气,她继续下笔写下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千古名句。
此句一出,满堂皆惊!堂内养外发出一阵喝彩。
众人让开一条路,二皇子循声走来,目光落在词句之间,频频赞赏点头。
祝孤生跟在二皇子身后,被宣纸上的墨迹惊叹到不能言语,与之前在书房见到的墨宝截然不同,虽然之前的书法已然是上乘,但他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今日的墨法令他着迷。
他一生循规蹈矩,追名逐利,也想如这肆意洒脱的笔画一般快意江湖。
颜公听到门外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也忍不住靠近李初冉观摩她的创作过程。
刚刚在屋里听着裘老夸赞他的笔法,以为这个小子写不出好的序文,就在书法上做文章,还想等会儿出来一定要煞他的锐气。
而后,有人开始高声诵读:
第一句豫章故郡,洪都新府,切,老生常谈,无甚新意。
第二句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还行,笔落天外,有些灵气。
第三句“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他……
颜都督不是不知道骈文难写的,所以提前叫自己的女婿准备齐全,还请裘老帮忙斟酌修改。就等着宴会上让女婿背诵腹稿,博一个好的才名,或许还能得个府州的举荐名额。
这一篇文王阁序,女婿加上裘老断断续续改了一个月,现在看来,还不及这个无名之辈的十之一二,尤其是,他还是即兴创作,一出手,便是千载无双!
为什么他不觉得这个少年也是提前背好文章呢,一则是因为无才能的后辈就算给他们一个月也不出这样锦绣文章;二来嘛,他想象不道能写出这样潇洒恣意书体的年轻人会是欺世盗名之辈。
能写出这一手潇洒俊逸的风流少年,必定是个才华横溢之人,不屑于投机取巧。
看到他时而苦思冥想,时而隔江远望,又时而淡然沉着的样子,颜都督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完全是随着思绪信笔由缰,想到何处,笔触便落到何处,文字便如清泉般从心间自然流淌而出,毫无滞涩之感。
他和他的文王阁序,以及自己修缮第一楼的功绩一定会名垂青史!
在众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中,属于前世的滕王阁序穿越时空在大炎王朝重现了。
全文字体流畅,文思泉涌,一气呵成,满堂拜服。
李初冉停笔,现场顿时鸦雀无声,等着这位文坛天才说第一句话。
只是李初冉还未来得及感慨,人类的智慧穿越时空依然熠熠生辉,就想起来还有一首诗未写完。
遂再次提笔,众人惊呼:“竟然还有!”
只见手起笔落之间,诗词已成,她娓娓道来:“文(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自流。”
她与众人打了一个哑谜,“槛外长江自流。” 把宴会又推入了一个新的**。
最后落款她的新笔名-李师。
她不创造历史,只是历史的搬运工,锦绣文章届是前世的圣人大师辈的的成果,都是她李某人的师傅啦。
大家不禁交头接耳,讨论如何填词才是最佳。
颜都督喜笑颜开,拉着李初冉的手便邀请她上座,却被裘老截住了。
他顺了一把自己的长白胡子,笑眯眯的问她师从何人,还说:“老朽不才,可否求请今日的墨宝观摩一两日?”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颜都督一脸不悦道:“裘老太傅,您这就不地道了,想在我的宴席上空手套白狼。李小友吃了我的酒,接了我的笔,在我的宴席上做文,承了我的情,这幅序自当留在我们这文王阁才是。”
然后拍了拍手,唤下人拿来一千金,递给李初冉。“一点心意,小友日后若是飞黄腾达,希望还能记得我颜都督这个人。”
李初冉捧着一袋子沉甸甸的金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比她这一世上半辈子赚的钱总和都要多,她这是在做梦吗?
裘老年纪大了,还没受到过这种气,贵为太子师,不过退任没几日,便让人当众拂了面子,说话也不客气了:“颜大人,您这话未免有些太过分了。我是不是空手而来,您心里想必跟明镜儿似的。哼,也不知道前些日子是谁,涎着脸皮非要拜我这把老骨头为师。您女婿那篇序文,不是还没修改完吗?不如现在就拿出来,让在场的诸位都品鉴品鉴,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水平。”
“若是佳作,我必定舔着这张老脸,呈给圣上过目!也省的颜都督新官上任,要大操大办才能给乘龙快婿博功名了。”
颜都督脸色涨得通红,欲要与其理论。
人群中突然不知是谁扯着嗓子高喊了一句:“小友,吾等钦慕汝之才华,不置可否赐教!”
此声一出,仿若平静的湖面投入了巨石,现场的氛围顿时如炸开了锅一般,赐教的声音越来越多,人流朝着她涌了过来,大家都想要近距离接触自己的偶像。
额,看着汹涌的人群,李初冉护好她的一千金。
此地不宜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