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缓缓向前行驶,侍童将墨块研磨,一圈一圈,晕染出均匀深厚的墨浪,习字的人眉头紧锁,似乎在苦恼些什么。
“小浮,还有多久到羌戚?”
鹤岁将毛笔拿起,一笔一划的在宣纸上写下一个“死”字,她的心情格外的不悦,虽然身着绮罗锦绣,可一颗心根本无处安放。
名为小浮的侍童心疼她,放慢了磨墨的动作,小声道,“还有三天,小姐,咱们可以在行至蓬莱州的时候逃走。”
“只有咱们两个人,逃不走的。”
鹤岁随意的往窗外看去,护送的人虽然不多,但个个身手不凡,见她投来目光,最靠近马车的人立马露出微笑。
那笑容看着亲切,但也仅仅是看着。
鹤岁幽幽盯着面前的字帖,压低声音道,“若是有神仙天降,让我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小姐,唉……”小浮叹了气,这般幼稚的话语,也只能是苦中作乐了。
铎子青的独女,名为鹤岁的小姐,如今要远嫁羌戚。
都说为人父母疼爱孩子,可偏偏在国师大人身上是个例外,幼时将小姐丢进深山历练,现下又要小姐远嫁羌戚。
小姐是个苦命人,小浮这样想着,忧愁的看向习字之人,“若……”
“咯噔——”
马车颠簸,小浮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出现在马车里的男子。
“别出声。”那人揉了揉手腕,似乎不太习惯护甲,见小浮失语,随即又笑道,“这就哑巴了,也太胆小了吧。”
小浮惧怕的看向小姐,却发现小姐没有一丝慌乱,她托腮看着面前的男子,杏眼里倒映出了男子的轮廓。
墨发未束,红绳松松垮垮的拢束住一半头发,身着玄色衣袍,腰佩玉玦,脸上一直带着笑,明媚如朝阳。
男子这般坦荡明媚,倒让小浮不知如何是好,这扑面而来的亲昵感,怎么看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可小姐没有被吓到,她只是托腮盯着那个男子,沉默了良久之后,才开口道,“是你,顾久。”
原来是旧相识。
小浮松了口气,但很快又警惕起来。
自幼陪伴在小姐身边,小浮可没听说过哪家公子名为顾久。
丹香大步来到鹤岁面前,面对面冲她笑,“不是顾久,是丹香。”
鹤岁垂眸,盯着字帖上的“死”字,喃喃道,“阿久,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冯琢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呢。”丹香抬手捏了捏鹤岁的脸颊,眉眼弯弯,“鹤岁姑娘要嫁英雄,不嫁狗熊。”
鹤岁噗嗤一声,实在是没忍住,她没想到旧时胡话,这人还记着。
“你现在是来做什么的,带我走的吗?”
鹤岁歪头,耳垂上的东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惹得丹香心痒痒的。
“对,和我走吧,鹤岁。”
丹香伸出手,不容拒绝的握住了鹤岁的手,丹香的动作惹得桌案上的东西一阵晃动,鹤岁显然也没预料到这一动作,略微吃惊道,“护送的十几个人都是阿娘的亲信,你怎么可能带着我离开。”
“你只用回答我,要不要和我走,剩下的事情你都不用担心。”丹香的声音格外坚定,难得收起了调笑的姿态,鹤岁审视的看着丹香熟悉又陌生的眉眼。
在小浮不断暗示的目光中,鹤岁回握了丹香的手。
一双杏眼格外明亮,像是狡黠的小兽觅得珍宝,丹香看到鹤岁红唇轻启,“好,我和你走。”
丹香应声,带着鹤岁向外走去,鹤岁的心砰砰乱跳,心思全丢在了丹香身上。
他长高了,模样也有些变了,虽然还是一样的俊俏,但鹤岁总觉得有些不同,与从前的阴郁相比,现在他倒有点过分的欢愉。
丹香带着鹤岁走出马车,匆匆向下跳去,这动作引得鹤岁大叫出声,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额发被风吹乱了。
混乱之中,她听到一个声音。
“你有什么打算?”
是顾久!
鹤岁睁开眼,看到丹香抱住了她,稳稳的落到了安全的地方,身后的马车,护送的侍卫,通通消失不见,如戏文里的经历让鹤岁忍不住发笑,欢喜的抱住丹香的脖子,惊喜道,“阿久,你现在变得好厉害!”
“小姐,哪里是他厉害,明明是我们厉害。”
左鸢拉长声音,丧气的从旁边走了出来,胳膊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痕,深可见骨,而左鸢身后,是姗姗来迟的弥绛,弥绛见到埋在丹香怀里的人,下意识的攥紧了手里带血的刀。
“你们是……阿久的朋友,对吗?”鹤岁松开了丹香,热情的冲他们打招呼,“我是鹤岁,很高兴认识你们。”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麻烦快救救我,我真不行了,您家里的侍卫还真有点东西,我要是晚一步,整个胳膊都要被削下来了。”左鸢呲牙咧嘴,急着离开。
弥绛则慢条斯理的擦着刀,不紧不慢道,“明明是你自己走神。”
“先回去呗,左使大人还得去复命呢,咱们可别让他太难堪。”丹香笑着将左鸢来不及归鞘的剑收好,左鸢听了,难得觉得丹香心善。
只是回去后,不知为何,弥绛给左鸢包扎时,力道大了几分。
左鸢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弥绛见了更是不爽,药粉直接撒在伤口上,又引得左鸢一阵哀嚎。
鹤岁看着屋内简单的布置,有些惊讶道,“你现在为狼羽卖命?真想不到,我以为你会顺应冯琢叔叔的愿望,拿着那笔钱安安分分去赤燕生活。”
“什么钱?”听到关键词,左鸢立马开口。
“丹……”
“去,什么都听,你不要命了。”
丹香打断了鹤岁的话语,怼了左鸢一句,左鸢格外委屈,百无聊赖的看向门口时,瞧见了一个小脑瓜。
左鸢眼前一亮,立马呼唤道,“小重眠,快过来。”
在门口观望的重眠眨了眨眼睛,匆匆来到了左鸢面前。
鹤岁见到重眠,不由得出声道,“你结婚了,这是你的孩子吗?”
“我看着很老了吗?冯琢都没娶妻呢!”丹香揉了揉太阳穴,为鹤岁介绍道,“他的身份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他是狼羽的贵客,冯琢嘴里的贵人。”
鹤岁了然,随即浅笑道,“这孩子很可爱,若真是你的孩子就好了。”
“那你就把他当成我儿子吧。”丹香偏头,对正和重眠说悄悄话的左鸢道,“差不多就带她去见老大,别耽搁太久了。”
“你倒是催上了,我现在就去还不行。”左鸢耸了耸肩,抬眼正对上了弥绛有些落寞的表情,见这姑娘一反常态的沉默,左鸢忍不住出声道,“怎么了,难不成吃醋了?”
“你又贫嘴。”弥绛没否认,这反应让左鸢觉得有趣,“你傻呀,看不出来,他心思不在那里。”
“谁傻——”弥绛有些不悦,左鸢不由分说的揉乱了弥绛的额发,笑道,“你只管放心好了。”
左鸢带着鹤岁向外走去,两人并肩而行,闲谈几句。
“你就是左使?看着可真年轻呀,真奇怪,我来狼羽这么久,从前好像从来没见过你。”鹤岁瞧见了左鸢衣摆处的云纹,轻快道,“左使的那些文书工作一定很无聊吧。”
“我平时的工作很忙,不经常在狼羽呆着,这些日子才落得清闲,还真是惭愧。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左使的?”左鸢有些惊讶,“我其实不做文书工作。”
“狼羽的事情,我很清楚的。”见左鸢这般惊讶,鹤岁挑眉,意味深长道,“关于你,我知晓一切。”
“我的出身可不光彩。”左鸢没在意鹤岁的言外之意,笑了笑,为鹤岁推开了门。
鹤岁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主,她知道自己母亲和冯琢有过不愉快,但她选择装傻,冯琢当然是看不出来,左鸢则是不关心,至于丹香嘛,他都不在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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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明媚如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