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轻挠挠头,看向他:“李大人为什么愿意,我与你才接触多长时间,你别是为了让我没有负担才这么说的吧?”
李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直愣愣地说:“……不是。”
他不敢与陆轻对视,生怕从其中看出对他的探究来。
“你怎么不敢看我?”
“是臣不好。”
“你不好什么。”陆轻叹了口气,“应该是我不好才对。”
李迟急忙看向她:“不是的,殿下很……”
却对上陆轻生无可恋的一张脸:“你知不知道我怎么跟父皇说的?”
李迟摇摇头。
陆轻恨不得从桥上跳下去游两圈然后再溺死,她急得捶了李迟两下:“我想我可能知道原因了,父皇还在担心我学有所成,他还是觉得我中毒失忆过后应该是一个没用的废物。但是现在我似乎学得不错,父皇兴许急了,觉得我万万不能跟你成婚,加上他之前还试探过我,我也表明了没有成婚的想法,他才在今日跟你说退婚的事情。”
“所以我进去就跟他说,我早就属意李大人了,当日御花园初见我们两个坠入爱河,爱得天崩地裂,愿意为了你放弃公主身份,要是不能嫁给你我就誓不嫁人。”
李迟:“……”
陆轻问道:“你听到这个话的时候感觉我塑造了一个什么形象?说实话。”
李迟:“……”
“冲昏头脑的蠢蛋对吧。”陆轻也没真要他回答,只是靠着石桥的栏杆,自问自答道,“所以父皇也就不说什么了。”
李迟感受着刚刚被不轻不重打了两下的手臂,像是被猫甩了两下一样。他再次看向陆轻,发现她一点都没有为皇上的举动伤心难过,反而一脸愧疚。
“这下你真的只能当我驸马了,抱歉。”
“不是的……臣愿意。”
陆轻刚要开口,李迟就给她行了个礼,他双手交叠,弯腰垂首,手里还捏着那方浅色的手帕:“是臣胆大妄为,肖想殿下,能与殿下成婚,是臣求之不得。”
方才在书房门口,陆轻就差不多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意,此时也不过是想问问“为什么”,但是又怎么都找不到话题切进去。
现在好了,把李迟这个傻东西逼得真心话都说出来了,陆轻纵使再怎么舌灿莲花,也被大道至简的这一招打得头脑空白。
“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的。”
李迟茫然:“为什么?”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过来,他直起身子,柳荫投诸肩上,树影斑驳中依稀能见到他发红的耳朵:“……心之所动。”
陆轻此时也不敢看他了。
“殿下为何低头?”
“思故乡呢。”
话一出口,陆轻就想给自己几个耳光,不过她本来就没什么应对这种场面的经验,只好用最习惯也最熟练的打岔来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懊恼地看向李迟,直直撞入他深邃的眼眸中。
“臣方才已差人去寻殿下的婢女,兴许一会儿就能过来。”李迟笑了下,“所以殿下不必再思故乡了。”
李迟都替陆轻把事安排好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叫人去找的桃枝,或许是趁着自己在书房用铺张扬厉的大肆夸张渲染与李迟的爱情故事时。
其实陆轻觉得自己没有桃枝也能平平安安走回流阳宫的,可李迟还是照顾了陆时月作为公主的面子。
公主的体面有了,可陆轻的体面却没了。她被李迟这莫名其妙的一句思故乡戳到了最深最深的心事——原本是随口的玩笑,只是因为太尴尬了,这才应激脱口而出,可李迟偏偏回答了,还叫她别思故乡。
她想说流阳宫不是她的家,皇宫更不是,自己的家说不定得等皇上努力一下往西方打过去,再顺便找点长生不老药,等个几百年找到一个叫爱因斯坦的人才能有点苗头。
于是她又哽住了。
刚穿过来时的思乡之情,封在皇宫里一年多,借着陆千河和皇上这两个酵母,终于隐隐有要冲破封口的趋势了。
陆轻死守着眼泪,给自己讲了几十个笑话,终于把自己哄崩溃了。
大滴大滴的眼泪断了线一样往外蹦,突如其来的情绪把李迟也吓了一跳,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伸手,又在半路停住:“殿下怎么了?”
陆轻觉得丢人,低头拿袖子擦着眼泪,面前却递来一方手帕——不是自己送出去的那个。
“……还望殿下不要嫌弃才是。”
陆轻瞥了一眼,无声地接过继续抹泪。
“是臣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吗?”
陆轻摇头。
陆轻不说话,李迟也不再言语了,等着她将情绪平复。
陆轻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加上她现在又觉得差点把人都丢光了,更是憋着一口气生生将难过咽下去了。她最后擦拭了一番,终于把头抬起来,神色躲闪:“谢谢。”
“不过跟李大人没有关系,是我……”
是我什么?是我想家了,这里的父皇母后不是我亲爸亲妈;是我想到皇上的态度就难受,恨不得冲过去抽他一下;是我舍不得陆千河离开;是我看见苏景含模棱两可,憋着一肚子对她自己没好处的坏水还天天打哑迷而辗转发愁;是我发现陆时月是一棵参天大树,但却被无缘无故地砍掉,觉得可惜可怜。
没有一个能说出来的。
“是我压力太大了。”
李迟道:“可能告知臣?”
陆轻:“我不会跳舞啊,父皇让我跳祭舞这不是为难我吗。”
李迟:“……”
他心知陆轻不愿多说,也就不再过问,只是顺着对方的话说道:“殿下冰雪聪明,很快就能学会的。”
“那就借李大人吉言。”陆轻刚要笑,就立刻敛了表情,看在李迟眼里就像变脸一样,“对了,刚刚的事你不许说出去,皇兄也不能说,路边的小花小草小猫小狗也不能。”
“嗯。”李迟垂眸行礼,“谨遵殿下旨意。”
他起身,又与陆轻目光相接,对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着自己的神色中多了审视:“你难道真的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好奇我为什么性情大变、什么都不会了。”
李迟笑了笑,这就算是回答了。陆轻似乎理解到了,但又似乎没完全搞懂,就像这皇宫里的所有人一样,都是一知半解,雾蒙蒙看不透的。
陆轻又有点难受起来:“……李大人有过莫名其妙就开始哭的经历吗?给我讲讲,不然显得不公平。”
陆轻本是想找个茬,但李迟还真的给她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好像不曾,哭都是有理由的,殿下不也是因为压力大才哭的吗?”
“好,算你会审题,那你现在哭吧。”
李迟:“……”
李迟:“那就说最近的吧,似乎是十五岁时,家中养的雀死掉了,臣埋掉它时哭了许久。不过雀终非笼中之物,被人硬捉来养了一身娇气的病,从此与普通的鸟雀有了隔阂,再融不进去鸟群……兴许死掉也算好的归宿,便把自己哄好了。”
“十五岁……都过去好久了啊。”
“是啊,哀他人之死,总是记忆犹新。”
“好吧……算你过关了。那我们就在这儿吹吹风等一等桃枝吧,她来了我自然会放你走的。”陆轻露出一个欠揍的笑来。
“这里。”李迟却迟疑着点了点自己的眼下,“殿下这里还有泪痕。”
陆轻急忙开始擦拭:“啊?哪里?这里吗……多谢李大人了,要是被桃枝看见肯定又要问东问……”
“公主!你怎么了!是谁敢欺辱殿下!来人,快拿下——”
陆轻:“……”
桃枝跪了:“下——夏日炎炎,真是热呀!呀,殿下!见过殿下、李大人,奴婢有罪。”
陆轻苍白地辩解:“就是有风,吹得眼睛疼,不小心流眼泪了,不必担心,快起来吧。”
桃枝领着身后许多侍从颤巍巍站起了身。
“那我就先回去了,差人送送大人吧。”陆轻指了两个人过去,“明日还能在嶷华宫见到吗?”
“多谢殿下。自是能的。”
轿辇之上,陆轻神色恹恹,轿辇旁边,桃枝关心拳拳。陆轻又只能打起精神去应付桃枝的关怀,告诉她没什么事,自己跟李迟把婚订了,来年的祭舞是她跳快些差人去请老师教教吧不然完蛋了。
燃眉之急是解决了,但陆轻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没有处理好。最该知道的依旧不曾露面,或许它们早就跟着陆时月一起走了个干净。
陆轻索性不再继续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皇宫让人堵得慌,多想一点儿事都会头疼,如今也只能得过且过了,毕竟父皇那边还不知道要出什么搞人心态的事情。
况且今日之事要是传了出去,陆时月的形象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呢……真是为了活命选了个最疯的办法。
果然,第二日她刚顶着黑眼圈走进嶷华宫时,就听到有人在讨论。
同学甲:“我天,陆祁,你姐姐为了李大人哭得肝肠寸断。”
陆祁:“啊?”
同学乙:“对啊,你姐姐的侍女随从找过去的时候她正对着李大人哭呢。”
陆祁:“啊?”
同学丙:“是吗,我怎么听说是陛下给公主和李大人退婚,李大人在书房跪了许久,陛下终于松口,但公主已有心上人,公主的婢女赶到的时候公主正在声泪俱下地谴责李大人,婢女还给他俩跪了。哦,对,公主还威胁李大人说‘别让本宫再在嶷华宫见到你’。”
陆祁:“啊?”
陆轻:“啊??”
同学丙:“殿下来了?那殿下说吧。”
陆轻:“……”
陆轻:“不是啊,李迟就是纳入我公主府日日供我取乐的。本人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收状元当禁……额,当面……当玩物。”
陆祁:“……你中间改口的两个词是什么你敢说出来吗?”
陆轻:“不敢。不过再让我听见你们讨论这个事情我就敢把你们的舌头一根根拔下来。”
一群神经病,传什么不好偏偏传自己哭了,哪个不长眼的传出去的,其他的也就算了,看不出来自己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就是这件事吗!
其他同学一脸“我都懂”的神色,郑重地点头。虽然陆轻不知道他们点头的意义,但能肯定的是他们又要开始编故事了,比如“陆时月要拔掉知晓真相的群众的舌头以全体面”。
正当陆轻要无力的走开时,不知道谁叫了一声:“李大人!你命好苦啊!公主她只想玩弄你的感情!”
刚进教室的李迟:“……”
陆轻:“……”
有的时候是真的很想把同窗推出去砍死的。
不是我存稿呢我存稿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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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