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苏少是从哪张谈判桌上下来啊。”车门打开,周舒打趣着弯腰钻进来的人。
苏宁泽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伸手将领带拉松,抓了一把头发,这才懒懒地开口:“明知故问。”
迈巴赫低沉的发动机声响起,车子平稳的滑入浓厚的夜色中。
“哎,我说,怎么滴,那么多年了,就真没人敢灌你酒?”苏宁泽这种从酒桌上下来,一点味道没有的,在商业圈里简直就是一个奇葩。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酒桌上谈事情那最少不了的就是这个“酒”,但奈何苏家少爷的身份在那摆着,苏宁泽又一向不给人面子,那么多年来,除非是他乐意,不然就没一滴酒能进他嘴里。
“你可以试试。”苏宁泽漫不经心的说着,那张菱角分明的脸上任性桀骜收敛不少,杀伐果决已初见雏形。
“哎,咱们那是什么关系?怎么能用灌这个字呢,这多不好听,走,今儿个为了庆祝你顺利签单,也为靳二荣升副处,我把压箱底的酒都给哥俩翻出来,苏少赏个脸尝尝?”
苏宁泽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拿出手机翻着,在看到一条消息时,眼睛微眯了一下。他本来没续摊的想法,但靳岚清的调令下来了也就没说什么,“走吧,去四环那套公寓。”
“得嘞这位爷,小的这就给靳二打电话。”
苏宁泽没再搭理周舒,而是拨出一个电话,“帮我准备一张空白支票,另外星河湾那套房子转到季业名下......”
一旁的周舒刚好给靳岚清打完电话,突然听苏宁泽这么说诧异的往副驾上看了好几眼。
“......不用,他知道我什么意思。”苏宁泽吩咐完,随手将刚才看到的那条消息删除,把手机丢到一边,靠着椅子小憩起来。
苏宁泽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刚才的那番话语间丢出去的上千万只是路边随手可捡的一片叶子。
苏宁泽知道季业看到东西后,一定明白自己的意思,他们之间彻底结束了。
规则就是如此,这段关系里苏宁泽有自己的底线。这一点谁也不用跟谁明说。
“怎么了?季业惹你不高兴了?”周舒犹豫了一下,实在抵挡不住心中的好奇,还是把话问出了口。
苏宁泽讨厌风月场所中的那些人,从小到大也认真的交过几个朋友,可这人清心寡欲的简直令人发指,上学时交过两个朋友,可没两天就分了,别人哭哭啼啼抹着泪凑上来问他自己哪里不好,结果这人面无表情的开口,说出去的话能将人冷死在原地“看着你我难受”。
于是吧,在周舒他们三天两头换人时,他始终独自一人,就连靳岚清都忍不住微微惊讶。成年后周舒这帮太子党玩的越发出格,变着法的往他身边送人,男男女女各种模样各种风格,可苏宁泽从来没有掀起眼皮看过,正当周舒嚷嚷着要去301给他挂个号时,季业出现了。
季业家庭条件还算不错,不是本地人,现在北京一家律所上班,周舒一直好奇季业是怎么勾搭上苏宁泽的,一问却只得到一句淡淡的“饭局”,周舒显然不信,可打听来打听去,发现两人还真是在一场饭局上遇见的,不知怎么的季业就留在了苏宁泽身边。当时周舒靳岚清他们还为此攒了个局,苏宁泽没什么异样随着他们闹去,在他们揶揄着他这是一见钟情的时候态度稀疏如常。
今晚苏宁泽的这通电话实在是太突然了。虽说感情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犹如一个笑话,但最起码季业跟了他四五年,怎么滴也不该那么淡定吧。刚才说话那语气跟叫人准备明天早上吃什么有何区别。
那么淡定的吗?周舒脑袋上一个巨大的问号。
苏宁泽其实一直懒得解释。那么多年过去,别人玩得人鬼难分的时候,他虽身在其中,但却总是像个局外人,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提不起丝毫的兴趣。这一点同样可以放到季业身上,两人处了也有四五年了,蓦然回想起来他也惊讶时间一晃竟然过去了那么久,但仔细想想,季业除了偶尔能解决他的生理需求外,并没也给他的生活带来任何其他东西。季业跟他在一起,他却从来不干涉他的私人生活,他觉得季业可能是喜欢他的,但他的喜欢里也带着别的东西。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事没必要放到明面上来。
他不是一个淡漠感情的人,但那份情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安放的地方。
感情——这两个字对苏宁泽来说尤其陌生。
“没。”苏宁泽闭着眼,嗓音低沉,腔调比以往还慵懒几分。
“那为什么这么突然?”周舒像是打定主意了要问到底。
“你就那么好奇?”苏宁泽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眯着眼偏头看开车的人,将周舒偷瞄的视线抓了个正着。
被逮住了周舒也不见心虚,反而更加理直气壮起来,“作为你最好的兄弟,这不是得关心关心你吗?”
苏宁泽简直要被他这副无赖样气笑,索性满足了他,玩世不恭的开口,“我也不知道。就突然觉得没意思了。”
“没意思了?刚才谁给你发消息?”周舒再怎么爱玩闹,骨子里自带的那份敏锐还在,当即想起苏宁泽上车后看手机来。
“算是我爸以前的一个下属吧,拐着弯问我是不是认识正策的人。”
周舒立刻就懂了,正策是季业所在的那家律所,看来是季业在工作上遇到了什么困难,用了苏宁泽的名号,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以他对苏宁泽的了解,他不可能只因为这屁大点小事降怒于人。
“还有呢?”周舒扭头看他。
苏宁泽扭头看窗外:“好好开你的车。”
夜色浓重,街上行人车辆都少。
在苏宁泽的眼中,这时候的首都是最招人喜欢的,街道静谧灯影缭错,乌泱泱的人群散去,只留下城市原本的轮廓,厚重而傲慢。
就在周舒以为这个话题就要到处结束时,苏宁泽淡淡地开了口,“我对他没那个意思,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也快三十岁了,早点结束对谁都好。”
这话说得实在,周舒一下子噤了声,半晌才低低的问了一句,“快五年多了......真的就一点感情都没有?”
苏宁泽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
——
凌晨两点,姜然被渴醒了,他没开灯,光着脚下床往外走,凭着记忆很快的摸到了厨房里。
喝了一杯水,姜然从梦魇中清醒过来。他抽出纸巾将额头上的冷汗擦去,随后将纸巾丢入垃圾桶返回房间。
只是他才踏出厨房,刻意压低的声音就从阳台上飘忽着钻入耳朵。
国内的凌晨却是国外的中午。
“是,麻烦老师你帮忙问问......对,第一次去医院的时候检查就已经是中期了......”
“......秦叔,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嗯,最近手头有点紧,我妈住院了,手术费用数额有点大,所有想问问你最近方不方便......”英语和汉语交杂着带着浓浓的倦意。
姜然不知道自己在原地听了多久,只是看着一股凉风从没拉严的玻璃门缝间灌进来,吹得窗帘漫天飞舞。
李睿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姜然默不作声的回到房间轻声关上房门,那点微弱的声音被彻底阻隔了。
姜然从同学哪里打听到了治疗白血病所需的费用——没有上限。
他想过李睿会因为经济犯难,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从中足以窥见历群的病情并不是如他所说的那样乐观。
姜然在黑暗中缓缓闭上眼睛。
——
第二天姜然起得很早,起来的时候李睿正在厨房做早餐,面色如常,昨晚的一切都像是个梦。
见他推门出来李睿抬起头来:“这么早,不多睡会?”
姜然摇了摇头,“昨天下午没课,在寝室睡足了。”
姜然说着走进卫生间,将牙刷含在嘴里探出头来问,“哥,你等会回公司吗?”
“嗯。”李睿将荷包蛋摊出来放进盘子中,“回去这段时间手里积压了不少工作,接下来可能会在公司加班。”
姜然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点了点头缩回去,含糊不清的说,“那我周末就不过来了,最近学校社团有活动,应该会很忙。”
“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李睿这次回家算是请的年假,按正常程序他本还有几天假没休完的,但他前几个月负责的一个项目出了问题,他得回来对后续事情进行处理。
母亲的病现下是暂时稳住了,但后续的化验、治疗、手术还需一笔不小的数目,他手里的那些存款在医院这个大焚烧炉前根本不够看,今年的年终奖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眼下他必须得把出了问题的那个项目解决好。
李睿送姜然到学校,姜然刚打算下车,他就把一个信封递了过来。姜然只扫了一眼就明白了。
“哥,我成绩进前三了,学校每个月有补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