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逾后面说了什么,池闲根本没听。升旗解散回班,他直冲教师办公室。好巧不巧,陶慧琴办公桌旁边不正是夏逾。
池闲直接挤开还在说话的夏逾,说:“老师,我想坐特殊位置。”陶慧琴本想皱眉呵斥,听到池闲的话直接傻了。“啊?你…要坐特殊位置?!”池闲淡定点头。
陶慧琴连喝三口保温杯里的菊花茶,面上是止不住的喜悦。“想开了?池闲,老师早说了,只要你肯努力,一切都还不晚。”
池闲瞥了夏逾一眼:“不是,我只想一个人坐。”
陶慧琴的笑就那么僵在脸上,艰涩开口:“什么?”池闲颇有耐心重复:“老师,我想一个人坐。”一字一顿:“我、不、学。”
陶慧琴只觉胸口发闷,气的额角直跳。还是尽量放缓了语气:“夏逾,你先回班。池闲,你留下。”
夏逾垂眸看了池闲一眼,唇角还挂着笑,侧脸在陶慧琴看不见的角度对池闲做口型。
“朋友,我是夏逾。”
池闲根本不理他,等人一走。陶慧琴扶额叹气,忍不住语重心长起来。
“池闲,你很聪明怎么就不愿意学?再不济,学习我不强求你,同学关系总要搞好。”
“我——”
“夏逾这孩子不错,你就和他坐一桌。”
“……”
“我的学生,不能有落单的,这事儿没得商量。”
池闲嗫嚅着唇想再说话,陶慧琴却是捂住耳朵,转过身子,不再看他。
“我不听,我不管,我是班主任,你是学生,你必须服从安排。”
介于陶慧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此事不了了之。池闲一走,隔壁老师就凑到陶慧琴身边,故作亲昵开口。
“慧琴,池闲一看就是个管不住的。你付出再多心血他也不领情,干脆放弃算了。人巴不得你别管他,你也落个清闲。”
陶慧琴干脆白了她一眼,俩人从来不对付。怒道:“滚滚滚,我班的事干你屁事。就你喜欢天天拿个值班表往我班晃,唐诗园你欠呐?!”
唐诗园本来在摆弄自己的指甲,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掐腰和陶慧琴对骂:“陶慧琴,你也就半斤八两。说谁呢?我就扣你班分,怎么了?!我就是逮着了,有本事你去我班抓一个?!”
陶慧琴也不惯着,她俩上学时就是死对头积怨已久。
“你好意思说我?我执勤你就报信儿,我一查你就报信儿。有本事你别报信儿,跟个情报站似的,村头大妈都没有你强。”
这两人架势随时要打起来似的,其他老师都习以为常,一人拉一个劝劝就得了。
办公室内争吵不停,池闲就在门外边听着。大概得有十来分钟,吵声渐平。上课铃打响,他才慢悠悠晃回教室。
第一节是陶慧琴的课,估摸着她得缓两分钟才来。进教室,班级往内走靠窗最后一排从来都是空着的位置,此刻夏逾端正坐在那里。
阳光倾斜,树影婆娑,桌上剪影一会儿是方形,一会儿是不规则的菱形。
夏逾就安静坐着,在那儿翻阅书本。与其他后排同学形成鲜明对比,陶慧琴没来,教室很吵。独独他安静待在教室一隅,仿佛岁月静好。
夏逾忽然抬头看了过来,又是那个笑,又是那个语气,又是一样的欠。“朋友,上课了。”他点点身边池闲的座位。一句话,班上不少目光瞄向池闲。
池闲一下成为风景线,嘴角抽了抽没骂出声。
去他妈的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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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闲目光冷冽,一眼扫过去,就没人敢再看他。除去许知朝、方伊楠,以及始作俑者夏逾。回座位,池闲倒头就睡。一张脸完全隐藏在臂弯,只剩个脑袋在外边。
睡意朦胧,风也舒适。头顶温暖的阳光却忽然消失,池闲感觉头皮一麻,不受控制打了个颤。探头一看,那点斑驳阳光被一本立在桌边的语文书挡着。
夏逾欠揍的声音,自身侧响起。“朋友,不晒了吧?”池闲转头,用不太善意的眼神盯他半晌,认命拢了拢衣领,将本就到顶的拉链又拉了拉。
心里已经一套组合拳把夏逾揍了好几顿。
烂好人。
夏逾得寸进尺又揽上他的肩膀,两人肩抵着肩,看着像是好兄弟。
夏逾:“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池闲看弱智一样看他,刚在办公室他耳聋?!掰了两下夏逾搭在肩膀上的手,没掰开。池闲木着脸,道:“手拿开。”
夏逾挨得更近,两颗脑袋几乎贴在一起。“朋友,加个微信?企鹅号也行。”
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夏逾怎么好意思说出来。
夏逾单手捧住自己的脸,补充:“你不好意思当面说,可以给我发信息。”
“滚蛋。”
“朋友,你这样很没礼貌。但我品学兼优,大人大量不在乎你的失礼。人与人之间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我叫夏逾,你叫什么?”
“……”
“不用不好意思,我知道。大多数人面对我这张人神共愤的绝世盛颜不论男女都会有些羞涩,我理解。”
池闲昨晚抄作业太久,加上骨头疼,四五点才迷迷糊糊入睡。今天站了升旗,又被夏逾这么一念,原本就昏沉沉的脑袋嗡嗡响。
他忍无可忍,扯住人衣领,恶狠狠低吼:“你他妈烦不烦,我们很熟吗?!”夏逾低垂眼睫,停口不语,视线轻飘飘落在池闲脸上,有些……幽怨?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因为刚才的动静,有些胆大的就偷偷摸摸盯着他们,窃窃私语。
“我天,池闲又要打人?”
“上次已经记大过了,他怎么还敢这么嚣张?”
“他有什么不敢的,逃课、抽烟、喝酒、打架、欺负同学、他那样没做过?!”
“夏同学和他坐一桌,也真是倒霉。”
“可惜了,转学就碰上池闲这么个人。”
他们的交谈声小,离得远,池闲听不见。但在一排的许知朝听见了,他起身踹了后桌一脚,后桌差点倒下去,只敢怯怯看他一眼。几个人不敢再说话。
池闲抽空瞄了那一眼,只见着许知朝和方伊楠秀恩爱的背影。
被夏逾盯得受不了,他使力把人拽的近了些,在人耳边吼。
“池闲,我特么叫池闲……别他妈烦我了。”
夏逾的表情由阴转晴,笑时唇角凹陷,眼里盛着细碎的光晕。
“朋友,你名字真好听。”
池闲定定看他几秒,死鱼一般趴回桌上。夏逾的手仍然搭在他肩上,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温度。池闲没心思再管,就着夏逾和别人自来熟的交谈,昏沉沉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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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慧琴一进教室,就看见最后排耷拉着的脑袋,气不打一处来。重重拍了好几下讲台,那颗脑袋仍然耷拉着,气的她胸口疼。
一个暑假过去,她竟然把池闲气的自己胸闷气短的日子忘了。她熟稔的捏起一根粉笔,精准投掷。
池闲迷迷糊糊感觉后脑一点,慢半拍抬头,眼皮耷拉着,凶恹恹的。对上陶慧琴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慢吞吞坐直,半垂着头,没什么精神。
在桌洞里捣鼓半天,才想起自己就带了作业。余光瞥见桌边立着的夏逾的语文书,挣扎两秒,还是拿了摊开在桌面上。
陶慧琴调出上学期期末成绩的excel表格,投影在白板上。她指着表格最下方最后一行,除了在及格线生存的语文,其余是清一色的个位数还有几个突兀的零。
“池闲,你这成绩以后能找到什么工作?当乞丐还是捡垃圾?”
“我……”池闲思考了一下,“混吃等死。”
陶慧琴又是几根粉笔过去,她指着顶格第一名方伊楠的名字。“你看看人家,跟人学学行不行?你们天天扎堆聚会,现成的教科书就在你身边。这次月考你再考这么点我就……就……”陶慧琴还就不知道怎么办。
家访,他家没人。体罚,不长记性。“你,你气死我得了。”
池闲近视眼根本看不清白板,只听着前桌嘀咕。“我靠,语文142,数学149,英语150,理综满分?”前桌是个戴黑框眼镜的寸头男,“池闲就是考个一百五祖坟都冒青烟了,他就是拿着手机进考场也考不了这么多分。”
池闲:“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搞那些花花肠子。”
男生僵了一下,把凳子往前挪了些。
陶慧琴在讲台上滔滔不绝,池闲满脑子只有一个困字。班上说他名字的不少,他一个字也没放心上。
支着下巴,脑袋一下一下点着,随时都能栽下去。枯燥乏味的班会,夏逾始终认真听着,脊背笔直,笔挺如松。
书呆子,小学生,老师的乖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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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分钟很快过去,陶慧琴还没走,教室后门被猛的拍开。谈宋顶着一张寡妇脸直扑池闲方向,“池闲,你害死老子了!!”
池闲醒了点瞌睡,冷眼看着谈宋和夏逾相撞。夏逾好脾气的没怪他,给他弄得不好意思。陶慧琴警告的瞪了眼经常和池闲一起逃课的谈宋,又笑眯眯看夏逾:“夏逾,跟我来。”
后校门宿舍楼一楼厕所,烟雾缭绕。宿舍楼看门的大爷犯春困,豹子巡逻范围也不在这,一群男生挤在厕所肆无忌惮的抽烟。
“我草,池闲我真他妈被你害惨了。豹子让我把作业抄十遍,我他妈还站了一节课。”
“你会抄?你要会抄还在这?”谈宋白许知朝一眼,把剩半截烟扔进坑里。
“我堂堂盛池七中校霸,会守这些规矩?”许知朝惋惜看了眼还剩半截泡在淡黄色水里的烟,“啧,还剩半截就扔了,多可惜。”“老子没对象,爱怎么抽怎么抽。”
谈宋看向身边人,“是吧,池闲。”
“嗯。”
池闲倚着墙,懒散站着,嘴里叼着根烟,燃了四分之一,垂头盯着手机里呆萌的动画人物。
最右侧蹲着的男生又输了一把排位,往地上啐了一口。“妈的,网吧去不去?我请客。”有人请客,一呼百应。纷纷扔了烟,熟稔挥散烟雾。池闲依旧不动,那人问:“池闲,去不去?”动画片刚好放完,池闲收了手机,双手插兜,冲那人点了点下巴。
方伊楠就在门口守着,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出来,一把薅出许知朝,意味不明看了眼教学楼的方向:“豹子来抓人了。”说完就拉着许知朝钻进女厕所。
钱方亮就在这刻领着几个老师,气势汹汹往这赶,边跑边喊:“那边的,都站住别动!!池闲,谈宋,我看见你们了!!”
傻子才不跑。
池闲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利落翻墙跑的。
第一次见池闲翻墙,钱方亮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两米高的墙,池闲一个整天都软趴趴的人,怎么翻过去的?
眼睁睁看着十来名学生翻墙而逃,钱方亮西装领带都飞脸上了,愣是没撵上。
陶慧琴带夏逾回班时,就看见钱方亮一脸黑线在讲台守着,一看池闲空座位。她就知道,池闲又逃课了。
新同桌没在,夏逾只看见自己桌面上合上放好的语文书。
听着钱方亮唾沫横飞的指责,心想着池闲人还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