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病例单 第1章 夏逾

空旷燥热的天台。

楼下是拥挤嘈杂的人群，警察在警戒线内拿着喇叭冲楼上喊:“同学，生活总有不如意占十之**，但生命不易，且行且珍惜。请相信我们人民警察会竭尽能力帮你解决烦恼……”

池闲坐在天台边上，手里捏着病例单，平静注视着脚下躁动的人群。

操，谁特么要跳楼。

那个傻逼报警的。

晚夏的空气依然干燥，鼻腔中仍是黏腻闷热。池闲懒得管楼下，调转方向往里跳。

眩晕感潮水般包裹大脑，他不可控制的往后仰倒，楼下爆发出更加刺耳的喧嚣，池闲却什么都听不见。

失重感与求生欲使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死死扒着身下的墙沿。病例单从手中脱落，随着风飘向远方。

肩背忽然被一双滚烫的手托住，一阵天旋地转。池闲清醒时，腰身被一双劲瘦、肌理分明的手臂搂着。自己以一种背面拥抱的姿势，躺在陌生人怀里。

一道清润明朗的嗓音，自头顶传来。

“朋友，珍惜生命啊。”

“……”

得，他知道是那个傻逼了。

男生扶着他站起来，抬眼是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眸，面上是不自然的红。

“朋友，你看看这美好的世界。再不济，你看看眼前的绝世大帅逼。你不觉得世界变得美好了吗？”

遇见神经病了。

池闲:“……傻逼。”

绝世大帅逼被骂了也不生气，反而对池闲扬起刺目的笑。“朋友，世界上不止我一个傻逼，你应该都骂一遍才公平。”

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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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天台的门被踹开，警察看见安然无恙的两人表情才放松下来。池闲盯着警察放松的嘴角，冷不丁开口:“警察叔叔，他报假警，我没跳楼。”

警察:“……”

毫无说服力。

池闲还是被单独拉到一边审问了一遍，但不管警察问几遍，问什么，他都只机械重复一句话。

“他报假警，我没跳楼。”

最后两人被拉到警察局思想教育，为首的警察看池闲身边人脸色不好，又把人送回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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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闲挥了挥自己苍白细瘦的胳膊，一个眼神也没给绝世大帅逼转身就走。

“谢了。”

兜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他正要拿。肩膀猝不及防被按住，一股清冽的皂荚香味钻进鼻腔，冰凉的手臂被些许黏腻滚烫的手臂贴着，引起一阵不适。

池闲有些不耐的皱起眉:“你他妈……”

绝世大帅逼抬起自己的手背，凑到池闲眼前。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上有一道违和青紫的针孔，周围血迹干涸。

“朋友，麻烦善良一点，帮助一下病患。”

“……”

池闲咽下嘴里的脏话，顶着一张扑克脸，搀着病弱却还在不停逼逼的绝世大帅逼下楼。

“朋友，上三楼。我302病房。”

“嗯。”

“朋友，你很白呀，本帅逼以为自己已经是帅逼白皮天花板，没想到你比我更白。怎么保养的？”

“……”

“朋友，本帅逼觉得你应该增肥，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如此孱弱。”

“……”

“朋友你很冷淡啊，怎么着我们也是生死之交。”

池闲馋着人的手蜷了蜷，还是忍不住掐紧了些。绝世大帅逼倒吸口冷气，终于闭上嘴。送人到病房，池闲有些粗鲁的给人推上床就要走。

“哎！哎！哎！朋友，你叫什么？”

池闲头也不回，兜里的手机狂响，让他很烦躁。

“朋友，我叫夏逾，你记住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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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医院，鼻腔内再次被沉闷呛人的黏腻感代替。

七拐八拐，池闲走进一条年代感很足的巷子。耳边是唱片机发出的滋滋声，几个追逐的小孩儿与他擦过，杂货部门口的小老头晃着躺椅，摇着蒲扇。收音机发出咿咿呀呀的戏曲声。

池闲拐进街边的老小区，就见许知朝蹲在楼道门口，嘴里叼着根烟，面庞被烟雾模糊。池闲悄无声息绕到他身后，毫不留情踹他一脚:“别在这抽，有小孩儿。”

许知朝忙不迭把烟头摁地上灭了，像是为了印证池闲的话。一楼窗沿内顿时发出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吓得许知朝一哆嗦:“我操，还真有小孩儿，什么时候的事儿？”

池闲走前边，淡淡回:“前天。”

“你怎么不回信息？”

“没空。”

“答案发你抄了没？”

“懒得抄。”

“不是。哥们儿，你好歹把桃子哪科写了。”

“行。”

桃子是他们的班主任，叫陶慧琴，大家私底下都喜欢这么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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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在掉漆生锈的铁门前，池闲从兜里掏钥匙开门，一个什么东西，顺着手就掉出来了。砸在水泥地板上发出“啪嗒”的声响。垂眼看去，脏兮兮的地面上躺着一颗绿色包装的糖。

亮眼清新的包装，脑海里不合时宜浮现那双亮如明星的眼。

不待许知朝反应，池闲“啧”一声弯身捡起那颗糖又塞进了兜里。铁门关和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许知朝忍不住调侃:“诶，我怎么不知道你吃糖？”

“闭嘴。”

池闲没骨头似的瘫在躺椅里，拿出手机点进“狗屎一窝端”的群里，翻看99 的信息，一语道破真相。“你和瓜子吵架，天天往我这儿跑个屁。”

许知朝往墙边儿一靠，熟练的从池闲家冰箱里拿了瓶可乐喝，耍无赖:“我不管，我就等她来哄我。她不来，我就一直赖在你这儿。”

说曹操曹操到，方伊楠甜美的嗓音自门外传来，且伴有礼貌的敲门声。

“池闲，我找许知朝。”

许知朝仍然倚在那儿没动，池闲认命起身开门。方伊楠也不急找许知朝。拎着保温袋凑池闲面前，笑盈盈的:“我做了饭，一起吃点儿。”

池闲点点头，侧身让道。小情侣对上视线，许知朝不知道什么时候搁沙发上坐着了，漫不经心似的收回视线，又刷起了手机。

三人围着客厅的矮桌吃饭，桌上摆着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方伊楠跟没看见许知朝似的，全程只和池闲说话。池闲埋头吃饭，只偶尔简短回应方伊楠两句。

许知朝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喷香的饭菜在他嘴里味同嚼蜡，他终于是忍不住“啪”一下摔了碗筷。盯着吃的满足池闲，“跟我进去。”方伊楠瞟他一眼没说话，慢条斯理给池闲开了一瓶可乐。

池闲了然:“滚。”

许知朝被噎了一下，捧起碗狂炫，直到碗底干干净净。他轻轻放下碗筷摆好，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对池闲说:“赏个脸。”

方伊楠放下碗筷，径直去了客房，许知朝屁颠屁颠跟着去了。片刻的功夫，屋内传来“咚”的一声。池闲神色不变，慢吞吞收拾残局。

等他从厨房出来甩着手上的水珠，就见许知朝一脸餍足，搂着方伊楠窝在沙发看动画片儿，他嘴角还破了一处。

他妈的，又啃上了。

池闲面无表情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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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手机再次不停歇响起来，许知朝和方伊楠同时拿起手机查看，谈宋以一己之力创造了烦人的99 。

[兄弟们，作业写完没？]

[吃饭没？]

[我没抄完，我手断了！！！]

[我没吃饭，饿死了！！！]

[我们班要来转学生知道吗？！]

[据说是私立贵高转来的，帅的惨绝人寰！！！]

[妈的，又要开学，烦死了！！]

[这个逼学老子一天都不想上！！]

又是一串没有营养的表情包，翻了半天。

[他妈的，你俩死情侣又跑池闲家去了？！]

看见这条，池闲才有点反应。

[。:嗯。]

[哥很哇塞:羡慕？欢迎你来。]

[虚哥别装:三件套别忘了。]

[哥很孤独:去你妈的，你们干脆住池闲家得了。]

[哥很孤独:还三件套？撑死你们！！]

[哥很孤独: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

[哥很孤独:十分钟。]

[。:……]

房主池闲，毫无话语权且习以为常。

许知朝拍拍身边的位置，像个主人家。“哥们来坐，别站着，甭客气。”

池闲:“客气你妈逼。”

许知朝不甚在意掏掏耳朵，说:“咱班就你没同桌。哥们儿，恭喜。”

言下之意，转学生将成为池闲高中生涯以来第一位同桌。

池闲:“……”

沙发被踹凹进去一脚慢慢回弹，池闲转身回自己房间翻箱倒柜，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积灰的暑假作业。

许知朝还在外边不要命的喊:“诶？哥们儿别做啊，咱可以坐特殊位置。你两天写不完的，别想着讨桃子高兴。”

木质门板发出“砰砰砰”的踹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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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当天八点，紧闭的校门内回荡着《运动员进行曲》。池闲顶着一对黑眼圈和教导主任钱方亮眼瞪眼，与之为伴的还有同样迟到的谈宋。

钱方亮一身黑西装配皮鞋，头顶锃亮，应该昨天才保养过。面上带点戏谑，更多的是兴奋。他早看池闲不顺眼，最乐意抓他。一暑假没见人，早就心痒难耐。

钱方亮不是本地人，说话带着一股大碴子味和儿化音。“哟，难得啊。说说吧，今儿算怎么个事儿？”

池闲被太阳晒的眯眼，拧着眉头像是很不耐烦。站的歪七八扭，若不是身上的校服，活像个混混。

池闲:“抄作业。”

谈宋悄悄给池闲比了个大拇指。

牛啊，抄作业敢当着教导主任面说的这么光明磊落。

他不看不惯你，看不惯谁？！

钱方亮两条眉毛一下就竖起来:“你还好意思说？！池闲，这是很光彩的事儿？！”池闲双手插兜，没什么表情:“主任，我起码写完了。”他下巴一转，点点谈宋方向:“他就写了您那科。”

钱.高二（7）班.方.谈宋班主任.亮，挥舞手中的蓝色文件夹毫不客气给了谈宋一下。“好，好小子。进去，都进去。”

两人从右侧小门进去，钱方亮紧跟其后，还在念谈宋:“升完旗单独来我办公室一趟。”谈宋连连点头，180的个子对钱方亮点头哈腰。反观三人中最矮的175的池闲，一股皇帝逛御花园带俩侍卫的味。

操场上全校师生整齐排列，台上校领导还在讲话。三人经过时，大家都忍不住去瞥一眼。经过高三队列后排的俩学姐还对着池闲指指点点，招钱方亮一顿输出。

陶慧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一身黑白职业装，抱着一本点名册，面色严肃。见池闲进队列，脚踩高跟鞋“噔噔噔”就到人面前。兜头给他一报名册，不轻不重。

池闲终于抬头看了一眼主席台，转到陶慧琴脸上。陶慧琴皱着眉头，打量他一遍:“校服穿好，精神点儿，吊儿郎当的像什么样子？”

池闲敷衍嗯两声，把校服拉链拉到顶。掀起眼皮看主席台，垂在身侧的手指一蜷，就见主席台上站着一名身穿白色半袖连帽衫的陌生面孔。

有点熟悉，想不起来。

那人拍拍话筒，扬着标准微笑冲台下微微鞠了一躬。

“亲爱的同学们，敬爱的老师们，大家早上好。”

“我叫夏逾。”

得，想起来了。

操，今天什么鬼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