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一下飞机就往医院赶去,在抢救室外看到焦急不安来回踱步的宋贤昱。
他皱了下眉,默默走近。宋贤昱察觉到有人来,猛地转身,看到傅恒的瞬间眼泪就流了出来。
那些眼泪好像已经忍了很久,只等一个可以让它们决堤的时刻。
这人比傅恒想象中更娇小,差不多一米七六的身高,身形消瘦,长相不算特别帅气,倒是很可爱。
再加上现在哭得委委屈屈,身体还微微颤抖起来,足足是一幅让人看了就能被激起保护欲的模样。
傅恒还没问出余驰现在的情况,宋贤昱就扑进他怀里,抓着他的衣服大哭起来。
“傅恒哥,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傅恒哥,是我错了,对不起......”
傅恒推开人,蹙着眉看向宋贤昱,“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贤昱被傅恒按在椅子上坐下,抽抽搭搭的,讲述了事情经过。
余驰在巴塞罗那还有最后一个演出,演出结束就准备回国,好巧不巧,在他去演奏的当天,宋贤昱作为助理,跟他闹了矛盾。
余驰嫌宋贤昱太小孩子心性,一个领带夹都能侍弄好久,于是说了他几句。
被说是小孩,宋贤昱当然不高兴,一气之下真就做了小孩的事情,跟他闹别扭没有陪他去演出。
“要是我陪着他一起,肯定能提醒司机走错了路线,余驰哥他前一天晚上睡得晚,估计会在车上养神,所以......”宋贤昱说着又要哭起来,被傅恒凌厉的眼神吓得马上憋了回去。
傅恒冷声:“我知道了,那他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伤了脑袋,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说心跳微弱。”宋贤昱垂下眼眸,不安地抓紧了大腿。
听完宋贤昱的话傅恒没有开口,沉默地靠在墙上,望着前方的急救室。
他没想到情况有这么糟糕,在来的飞机上还一遍又一遍地往好了想,认为自己只要一落地,就能接到余驰亲自打来的电话,斥责他不负责任,冲动任性,丢下筹备好的画展不管,辜负了作品,也给其他人带来了麻烦。
余驰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优先于创作和事业。
但那个苛刻的余驰,现在居然不省人事。
傅恒感到心痛,心里像被尖锐的大勺子挖走一块,又空又痛。他无暇去思考其他,只一遍又一遍为余驰祈祷,希望他能尽快醒过来。
宋贤昱试图跟傅恒说话,但每次都被傅恒的沉默和阴郁给劝退。
两个人无声无息地等了很久,医生开门而出,脸上出现一丝欣喜,他向傅恒和宋贤昱宣布病人醒了。
“还不能说话,意识也没完全清醒,但心跳及各项指标都恢复正常了。你们进去看看吧,尽量保持安静。”
医生说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文,精瘦的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他话音刚落,傅恒就率先冲进了急救室。
病床上,余驰脑袋缠满纱布,鼻孔里塞着氧气管,半睁着眼不知在看哪里。
傅恒心脏猛地一抽,痛得他有些忍不住泪意,想伸手去摸摸余驰苍白的脸,一只手颤抖着停在半空,久久不敢去触碰。
好像碰一下,余驰就会碎掉一样。
“余驰。”傅恒收回手,轻轻喊了一声。
听到声音,余驰眼睛慢慢睁大,看向傅恒。但只是看向他,就像一个人看向某一声源处一样,陌生的,迷茫地看向他。
傅恒诧异地转头,掠过宋贤昱看向站在门口的医生,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他......失忆了?”
医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抄着双手平静地回答:“他才醒过来,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一切东西都很陌生。至于是不是脑震荡引起失忆,得后续观察看看。”
傅恒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缓缓回头看向余驰,余驰已经别开目光看向别处,他看起来那样遥远,比任何时候都更令人觉得难过。
片刻后,医生将傅恒和宋贤昱赶了出去,说病人情况还不稳定,需要绝对的安静。
两个人再被隔绝在厚厚的门外,心情持续灰色。
好一会儿后,宋贤昱开口道:“傅恒哥你还没吃饭吧,我去买点东西垫垫肚子。”说完不等傅恒开口便疾步离开了。
宋贤昱走后,傅恒靠着冰冷的墙壁,仰头看医院里白森森的天花板,长长地叹了口气。
人们一生都在追求成功和不平凡,他和余驰也不列外,都想在自己的领域里做得更好,站在巅峰,成为第一。
但在事故、疾病和脆弱的生命面前,不管是谁好像都会败下阵来。
就如此刻的傅恒,成名后还在不断追求不断前进的傅恒,现在站在医院里,闻着令人作呕的消毒水味和死亡的味道,脑子里再也没有任何要追求名利和爱情的想法。
他只想一件事——要余驰平安。
宋贤昱买了东西回来,没看到傅恒的身影,他奇怪着,一转身就看到通道另一头,傅恒正站在窗边抽烟。
他身形颀长,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夹着香烟,背光的角度只能看到人的轮廓和袅袅升腾的烟雾。
但即便是这样,宋贤昱也看呆了,他抱着一堆素食的手不自觉收紧,内心扑通扑通跳跃着,看着人出神地想:这就是喜欢余驰的男人。
傅恒抽完烟走到宋贤昱身边,从口袋里挑了口味清淡的饭团,对人道:“谢谢。”
宋贤昱愣了一下,似是没料到傅恒会对他说谢谢,他眨巴下眼睛,有点难为情地笑笑。
“不客气。”
见傅恒剥开包装袋咬了一口饭团,宋贤昱咽咽口水,开口道:“你很讨厌我吧。”
傅恒动作一顿,侧头俯视着宋贤昱,没有说话。
“也是,这种情况谁都会讨厌我的。”宋贤昱叹了口气,继续道。
“我不讨厌你。”傅恒收回目光看向前方,淡淡道。
“不讨厌?”宋贤昱望向傅恒,抿着嘴,“怎么会不讨厌呢?我可是......”顿了顿,“可是很恶心地捉弄了你。”
傅恒愣住:“那件事啊......”
那件事确实让他伤心难过了很久,也痛恨过不解过,尽管后面余驰亲自跟他解释了,但他还是感到心堵。
但后面再次去杭州,跟周青淮接触后,一切的心堵和不愉快都慢慢被释怀了。
他不讨厌宋贤昱,也不会再为那样不知真假的事情困住。
想到这里,傅恒彻底没有了动作,他想起了周青淮。
想起亲手给了周青淮邀请函,还说什么让别人一定要去;想起决定邀请周青淮一起去看电影,电影结束要吃顿饭,还要精选为人挑选一束花。
周青淮送了他栀子花,他怎么能被比下去,当然要送更美更鲜艳更适合周青淮的。
想到周青淮,傅恒忍不住泪腺崩塌,他极快地眨了眨眼,转身说要去厕所。
手里还剩半块饭团,傅恒捏着他来到医院后花园,坐在无人的长椅上,吸了吸鼻子,慢吞吞吃完。
不能想了,现在哪有资格再去想。
傅恒咬了咬牙,在心里默默对周青淮说一句对不起,整理好情绪起身回到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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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驰脱离了生命危险,但除了知道自己叫余驰,是个音乐家而外谁也不认识,也就是说,他失忆了。
好在傅恒早就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在被问到自己时,他淡淡地笑起来,对余驰道:“我叫傅恒,是你很好的朋友。”
说完看到宋贤昱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傅恒垂了垂眸,没有再开口。
余驰忘了他,很有可能也忘记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了,如果直言说是男朋友,会不会给他造成什么伤害?
考虑到这一点,傅恒决定暂时不提起他和余驰的关系。
余驰睡着后,宋贤昱低声:“你难过吗?”
傅恒看着瘦了一大圈,脸颊明显凹下去,显得苍白无比的余驰,扯起嘴角笑了笑。
“难过什么?”他问。
“他都不记得你了,不知道你是他的爱人。”宋贤昱撇了撇嘴,“不觉得委屈?”
傅恒回头,看着宋贤昱一副委屈的小孩模样,他突然有些想不明白。
这个人明明比我更显得幼稚和小孩,如果余驰和他真有点什么的话,是看上了他的什么呢?
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傅恒苦笑:“不会。”
“可是我会。”宋贤昱嘟囔了一句。
傅恒懒得去搞清楚宋贤昱的意思,也懒得理他,他起身去外面抽烟。
一根烟抽完,正要回病房,身后响起很多脚步声。
他回头,看到两个熟悉的面孔,是余驰的父母。他们带着一堆亲戚,风风火火飞到巴塞罗那来看儿子。
余驰的父母也是音乐家,整个家族都是音乐世家,他们比余驰更忙,各地巡回演奏、以评委身份出席大大小小的音乐赛事,很少有一家团圆的时候。
还有一点,他们很少在国内,所以不知道傅恒这个男朋友的存在。
余驰出柜了,但并没完全出柜,因为他没有跟父母讲。
原因是余驰的父亲余裘跟张守嘉一样,非常讨厌同性恋,余驰作为大儿子,被给予了厚重的期待。余裘希望他能够在三十岁时成家,然后移居维也纳。
关于这件事,傅恒一开始还不开心来着,但后来清楚余驰的家世后,也就没打算揪着不放。
他也曾乐天地想,他和余驰一定能冲破种种阻碍,一起白头偕老。
傅恒捏紧了兜里的打火机,默默为大人们让出路来,等人走远,又抽出一根烟点燃。
抽了一口烟要放回打火机,傅恒才发现自己用了周青淮送他那个。
自从那日在乌镇被送了打火机,傅恒兜里就揣着两个,抽烟用余驰送的那个,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拿出周青淮那个来看。
盯着第一次打火的火机看了很久,傅恒皱眉,狠狠吸一口烟,掏出手机给周青淮发消息。
下楼转了一圈,回病房只看到余驰的父母和宋贤昱。
他恭敬地对余驰父母介绍,说自己是余驰的好朋友。
“傅恒?”余裘听到名字后微微皱起眉,“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而陶婧好像早就认识傅恒一样,对丈夫道:“傅烨的艺术家小儿子,上次看到过他的报道。”
“哦?”余裘挑眉,伸出手去,“幸会,傅画家。”
傅恒与人握了手,得知他们要将余驰接回国内养伤。
他一开始不理解,明明一年才回国一次的人,怎么想着要把余驰接回国,而不是他们经常待的维也纳。
但很快傅恒就明白了,余驰虽然也经常在国外到处跑,但他从小在国内被爷爷奶奶带大,现在失忆了,回到熟悉的地方疗养,对恢复记忆有一定的帮助。
手续很快办好,傅恒和宋贤昱陪同余驰一起回了国。
宋贤昱回国后就不再殷勤地往医院跑,傅恒则每天都守在病床边,给余驰喂水喂饭、帮忙擦洗身子、认真盯着点滴......无微不至照顾着余驰。
有一次被余驰问到为什么这么照顾他,傅恒耸耸肩,轻松地笑起来:“因为我很闲很闲,我是个少爷嘛,虽然要画画,但现在在过渡期。没事干,又是第一次照顾人,感到有趣呗。”
余驰就有点不快地皱起眉,“时间是很宝贵的,你可以用这些时间做很多事,专注画画,走向成功。”
傅恒点头:“好呀,等待腻了我就走了。”
可他怎么会待腻,完全同余驰一起住在了医院。
“看来我们真的是非常好的朋友,胜似家人。”余驰表现得很感动。
他很少流露出这么浓烈的情绪,傅恒有些恍惚,拼命点头。
余驰父母将人转回国内待了几天很快就离开了,他有特殊的高级病房,花高价钱请的护工,细心照料他到几乎一刻不离的傅恒,偶尔跑到医院来的宋贤昱。但是没有亲人的陪伴和关怀。
想到这里傅恒又有点难过,他抓紧余驰的手轻轻摩挲。“对啊,我们可是最好最好的朋友,所以你要快快想起来。”
但是一切都想起来之后,他们之间又会是什么样的局面呢?
傅恒心猛地一颤,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最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做。”
又没申上榜,摆了摆了开始日更(倒地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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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