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回到房中,见望舒正等在门前,焦急道:“姨娘,您这又是去哪了,咱们大人已寻人来问过两遍了。”
云笙捶了捶肩骨,疑惑道:“寻我做什么?”又突然想起方才在书房那一幕,那时她突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一时出不去,情急之下只好装睡,也不知道自己那点拙劣的演技有没有骗过蒋桓,他来寻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语气低了下去,“大人....可还在书房?”
望舒望着她‘哎哟’一声,“都这个时辰了,大人自然是要用膳的。”
云笙这才明白过来,“是要我去服侍?”
望舒点点头。
云笙心里叹气,自己不露面便罢了,这一露面,自然会让他知道,手臂上的伤已经好了。
着急忙慌到了上房,见蒋桓已经更换好了常服,云白色的锦袍,密织西番莲暗纹,衬得他面如冠玉,人如松柏。
微晃了一下神,这才上前为他舀汤,递到他手边,“大人请用。”不妨耳边响起一句:“手上的伤可好了?”
云笙怔了怔,忙置了竹箸,恭敬道:“托大人的福,小人的伤已经无碍了。”
蒋桓似只是随口一问,问完便再无下文了。两个人,一人布菜,一人喝汤,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云笙见他碗里的汤没了,忙伸手去接,蒋桓却没松手,将白玉瓷碗放下,又夹起她方才布的菜放入口中咀嚼。
云笙手扑了空,又敛起袖子想布菜。
却听蒋桓道:“放着吧!我自己来。”
悬在半空的手再次一顿,云笙以为自己听错了,翅羽似的睫毛颤了几下,“可是小人蠢笨,做错了什么?”
蒋桓没看她,今日的饭菜似乎格外合他的心意,一连夹了几箸,眼看碗里的饭菜冒了尖,他这才回神似地道:“以后我用膳时,都不用再布菜了。”
云笙愣了愣。
蒋桓示意她坐下,“过些日子阿钰生辰,皇后娘娘有意为她在宫中设宴庆祝,你也在邀请之列。”
这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她正思索着以什么名头进宫去见陆晚,这下倒是名正言顺了。
且不去注意皇后为何这般高看蒋钰,听到可以进宫,云笙内心小小雀跃了一下,却假装绷着神情道,“小人只是妾的身份,也能参加吗?”
蒋桓想着姬皇后白日里着人带给他的话,神色一时凝重起来,沉声道:“此次进宫你陪在阿钰身边,她这个性子惯是惹事,你且多看着她些。”
云笙正想着这姬皇后对蒋钰不错,连生辰宴也帮着操办,应当是看在蒋桓和蒋阙的面子,再者,私下论起来,蒋钰也算得上是天子的表妹,这样亲密的关系,即便蒋钰玩闹了些,应当也是无碍。
可听他的意思,蒋钰入宫似乎并不安全,好似会惹怒谁一般。
不过看着这小丫头倒不难,云笙福身道是,又诚心夸赞道:“您放心,大小姐机智可爱,见过她的人,无一人不喜,不会有事的。”
“你之前在陆家时,可知道府上有一位姨娘,姓陆,名唤陆晚。”
云笙眼皮一跳,袖口内的指尖骤然收紧,笑道:“似乎是有的,只是大人您也知道,我常年被关在樨香院,府里人口多,即便见过,想来也不大认得出来。大人为何突然问起她来了?”
蒋桓道:“当日陆家被查抄,她本在教坊名单上,可不知为何全逃出生天,被人偷偷换进了宫,皇上已为她重造身份,封了昭仪。”
一面说一面打量面前姑娘的神色,见她蔷薇般明艳的小脸上浮现惊色,故意道:“你竟不知道?”
云笙思考着他这句,莫不是上次两人见面被他知晓了?不,不可能,上次她是第一次进宫,蒋桓不可能提前备好人手跟踪她,再说,听陆晚意思,她虽与皇上攀上得早,但那日却也是第一日进宫,蒋桓就算再聪明,总不能未卜先知,在那埋好人等着她二人会面吧?
心下稍定,云笙神色如常道:“这位陆姨娘在府中时我便不甚熟悉,上京能人众多,盘根错节,想来也是有人相帮。不像我,陆家女眷皆亡,险之又险,才留了我一个。”
蒋桓吃好了,让下人进来收拾,起身走到窗前,开了半扇窗,夜风静谧而清冷,云笙敛了敛领口。
再抬起头见蒋桓已经将窗口关上了。
“宫中几位娘娘,你了解多少?”
云笙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随着他坐下,道:“早先听乳娘说起过,敬妃和皇后是在潜邸时便侍奉在侧的,而那位端妃娘娘则是皇上荣登后所纳,皇后娘娘与敬妃不睦,却与后来的端妃十分交好。”
很好,不算一无所知。这就好办了。
蒋桓道:“敬妃出自宣平伯府,是上任宣平伯独女,与此任宣平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她十四岁便被先帝封了侧妃,而皇后则是敦肃皇后,也就是现在的皇太后为皇上聘的姬家长女,姬家想必你也听过的。”
内阁大学士姬无道,亦是清流中数一数二的所在,因他出自北方,与南面出身的虞伯昶虞太傅并称双璧,地位不可谓不重。
云笙点点头,等着他的下文。
“宁北一役,因是大渊擅开边衅,所以朝廷分主战与主和两派,泾渭分明,相争不下,是姬阁老站了出来,为你父作保,陆楷瑞这才能拿到了大邺北部近乎全部的兵权。”
云笙眨了眨眼,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这运气也太背了,她那个黑了心肝的老爹不但坑惨了她,还坑了姬家一把,这姬皇后但凡是个正常人,一定恨不得吃了自己。
忙倾身去和蒋桓求饶:“大人,不若小人还是不去了,大小姐机灵可爱,又有见识,实在不需要小人从旁督导。”
见陆晚以后还有机会,自然是她自己的命更重要。
蒋桓望着她,竟有片刻的无语,差点忘了,这丫头就是个半分骨气也无的软包子。
罢了,不吓她了。
“皇后那你倒是不必担心,我只怕姬家其他人会暗地里找你的麻烦,所以此次你要记得提防姬家女眷,还有切莫卷入后宫几位妃子的争端中去。”
姬皇后不算姬家人吗?
可蒋桓却无意在此多说,捻起黑子问她道:“下一盘?”
过了五日,蒋钰生辰终于到了,一大早起来,便跟只百灵鸟似地在屋子里乱窜,一直到她们坐上车,抵达宫门口,小丫头仍是亢奋状态。
既是为蒋钰准备的生辰礼,皇后自然是请的与她交好的贵女们,大家轮流奉上贺礼,蒋钰又抚琴一曲,艺惊四座。
整个宴席言笑晏晏,很是欢乐。
直到过半,云笙这才寻了个理由出来,见到了陆晚。
“恭喜昭仪娘娘。”云笙跪下行礼。
陆晚让升荣将人扶起来,又遣了所有宫人出去,这才拍了拍身边的位子,示意她坐过去道:“听老罗说,你急着见我?”
云笙听她话中对罗成贵很是熟稔,之前想好的话倒是不想说出口了。
陆晚看出了她的犹豫,懒懒地道:“你也莫疑心什么,我与老罗相识得久不错,但对你却着实没什么坏心,你父亲目下在北地生活得很好,便想着接你也过去享享福,这本是好事。可老罗那个榆木脑袋却一直都在犹豫。至于我,我那个不成器的哥哥视你父为执牛耳者,我也是没办法,只能顺着他的意。”
她这般坦诚,倒是叫云笙有些愧怍,“昭仪,我信你二人并无害我之心,就是心中有许多疑问不得排解,不知你可否为我解惑?”
“你问便是了。”陆晚懒散地将胸前的黑发撩到肩背,“若我知道的,定然告诉你。”
云笙问出第一个问题,“沈博瑜的事,是你做的?”虽经罗家人已经确认了,但她还是想听她亲口说。
陆晚没有片刻犹豫,颇为自豪道:“没错,是我。这小蹄子当年爱慕你二哥哥,暗地里时常堵他在门口,有几次还是我棒他解的围,不是拦着送些吐酸水的叽歪诗词,便是吃食零嘴的,世家小姐,瞧着真让人不得劲。”
这些,陆翊枫居然从来没和她说起过。
陆晚用染着鲜红豆蔻的玉指,斟了一杯秋露白,“可愿陪我喝几杯?”
云笙摇了摇头,“请姨娘担待,我如今朝不保夕,实在没有任性饮酒的权力。”
陆晚也不恼,闷了一口,通泰道:“我知道,咱们六小姐一贯是个谨慎的,谨慎些好,擦亮眼睛,莫要同你母亲一样被人诓了去。”
“我母亲....”
“你莫问我!”陆晚急忙打断她,“我也只知道个大概,具体她与你父亲的纠葛,我是一点不知道。只是当年你尚被关在幽州时,那老东西几次醉酒,缠着我倒苦水,言语中总是哭诉对不起你母亲。可醒来却换了副面孔,骂她骂得不堪入耳,还说自己总有一天会毁在她手上。可怜见地,你那亲娘当时生死不知啊!他还真下得了口。”
余下的话她没敢骂,毕竟这姑娘与那老家伙还连着血脉。
云笙笑了笑。
陆晚挑眉道:“你不喝我的酒,自然也不会喝旁人的,我可不会生气。不过你既问了沈博瑜,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要问你父亲的亲笔信了?”
云笙没有回话,却坐直了身子,耀眼如黑宝石的眸子顾盼着她,继而,站起身面对她直直拜了下去,“姨娘若有,烦请姨娘一定赠于我!”
外面却突然在这时传来了嘈杂,“昭仪娘娘不好了,蒋大小姐脸上突然起了疹子,人也昏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