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年和乔识岁聊天框里的第一条消息是,“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第二条消息是刚刚。
“陆知年,生日快乐。”
她原来都记得。
这么多年,她还能记得今天是陆知年的生日。
刘思然推开厨房的门,出来时端出来了一碗刚出锅的面,白白的雾气袅袅升起来,香味从厨房一直飘到了客厅。
她看着陆知年捧着手机,露出一种罕见的对手机里内容的专注,兀自发着呆。
“知年,快来吃面。”
甚至没有听到这句话。
刘思然把面搁上了桌,放大了声音又叫了一声,“陆知年?”
如梦初醒,陆知年把手机收进口袋,抬脚迈出半步,又停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妈,稍等一下。我这里有点事情。”
“没关系,你先做自己的事情。”
刘思然打开手机开了眼蛋糕订单,离收货地址只剩下一公里,陆知年喜欢吃甜的,每年的蛋糕家里从不给他少,所以哪怕这次工作繁忙,她还是抽了时间回家给他过生日。
她看完蛋糕的派送进程,收了手机,坐在餐桌前等他。
陆知年站在客厅的过道里,手机又拿在了手里,微微弯着身子,表情严肃,像在思考。
过了几秒钟,他抬起手,在屏幕上敲下了几个字。
手又顿住。
陆知年叹了口气,身子随着这声叹气微微地起伏,脸上闪过罕有的诅丧和懊悔。
手机里还是乔识岁刚刚发出来的生日祝福,陆知年喜悦过后是无措。
舍不得把聊天的话头掐死,却又因为自己的木讷和词穷迟迟不知道回复什么消息。
眼看着要过去五分钟。
陆知年这才动手打字,礼貌地回复了一个谢谢。
本来不想止于这一声谢谢。而谢谢两个字也丝毫无法描绘出此刻的心情。
“订了蛋糕,要吃点吗?”陆知年又道。
乔识岁的消息回复得很快,“不用了,谢谢啦。”
聊天就此结束。
陆知年盯着屏幕良久,看着乔识岁发过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兔子跳舞的表情包,最后是一颗飞上来的红色的心。
他切回微信主页,左滑刚才和乔识岁的聊天条,选择了置顶。
刘思然等他一系列操作做完,把手机收回了口袋,这才问道,“怎么啦?”
“乔识岁刚才发消息,祝我生日快乐。”陆知年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坦然地回答。
刘思然身子一僵,表情微变,却也没再纠结这个话题,“蛋糕待会儿就到了,吃完蛋糕要不要去趟爷爷家?爷爷给你做了很多好吃的。”
“好。”
“半个月没回去了,爷爷很想你。”
“嗯。”
两天的假期像闯入秋天的飓风,嗖然一下,刮过去的身影轻而倏然。
乔识岁落座,装着柿子的塑料袋挂在桌沿的钩子上,前排的陈优安听见动静立刻把自己从梦里拔了出来。
乔识岁就看见刚才还状似睡得深沉的前桌立马惊醒,看了眼教室前面的钟,深深地吁了一口气。
“哇,陈女士,秒醒。”乔识岁从书包里掏出作业,手里的数学练习册被顶灯照得发亮,“吃柿子吗?”
“不了不了。”陈优安摆手。
时间慢慢溜走,太阳朝赤道缓缓走向南回归线,清晨的风里有了凌冽的寒意,已是霜降。
距离七点的晨读还有十分钟,教室内灯火通明,室外的天空还擦着朦胧的黑。
“别提了。”陈优安抱着作业转过身,两只眼睛肿得夸张,“妹妹我熬夜到今天两点,一遍看剧一边哭。自杀似毁容,现在还在心悸。”
“今天老梁早自习,我帮你放哨,睡一会儿。”
“我现在维持清醒就是为了你的数学作业。”陈优安摊开双手,两只大眼睛扑闪,楚楚可怜。
乔识岁把面前的作业递给她,“抄步骤的时候注意一下润色,老师的眼睛可尖了。”
陈优安接过作业,比了个“OK”的手势,“我一定抄出水平,抄出风采。”
早早进教室刷题的同桌听见俩人对话笑出了声,默默抬手“加我一个。陈优安抄完也借给我对个答案。”
帆布包里不只有数学一本练习册,乔识岁拧着一摞厚重的书,回想自己只完成了唯一的家庭作业指标,只觉得这个周末死得很悲壮。
陈优安例行写作业之前做隆重的清理桌面、挑选好笔等一系列准备仪式,听见同桌排队,回了一声收到了。
乔识岁早已司空见惯,继续从书包里掏只字未动的教辅资料。
五颜六色的习题册被摆上了桌,同桌靠着桌反坐,手里抱着语文书,却看着乔识岁收拾作业摸鱼。
“欸,不对啊。”
同桌惊讶的声音把乔识岁的注意从自己的书包里扯出来,循声望去,对面人满脸的疑惑,手指着乔识岁刚拿出的一摞书,“你数学练习册不在这儿呢嘛。”
突然就反映了过来,乔识岁暗道一声不好,拿出桌边的数学练习册一翻,扉页正中签着“乔识岁”三个飞扬大字,扔下书包连忙起身,大叫了一声陈优安的名字。
陈优安还没应出声,面前一双手“砰”得一声覆在面前。
迅速的一连串动作在空中浮现出残影,陈优安感觉到自己额头前的刘海被人影带起的风吹了起来。
覆盖在练习册上的手指微微弯曲,直接带着作业本卷起来,离开桌面,牢牢握在了手里。陈优安顺着这双手抬头看去,正是乔识岁一张咧嘴苦笑的脸。
万幸陈优安漫长的准备仪式还没有结束,数学练习册一页未翻。乔识岁抱着数学练习册回到座位,连忙把桌上写着“乔识岁”三个字的数学练习册递了过去。
“拿错了,这个才是。”乔识岁睁眼说瞎话,下巴点了点怀里抱着数学练习册,补充,“这本是物理。”
陈优安明显信了,乔识岁松完一口气,转头对上同桌一脸的狐疑。
“真的假的?”
乔识岁脸上升起一阵莫名的热,只觉得怀里的数学练习册也开始烫手。
“真的。”乔识岁弯眼,强颜欢笑。
等陈优安埋头把注意力全神贯注于作业之中,同桌回身继续开始背起课本,乔识岁这才敢真真放松下来,偷偷看了眼扉页的名字。
陆知年。
三个字帅气不乏规整,凌冽的笔锋带着力道刻下一层不浅的印子。
乔识岁几乎是瞬间想起来,周五从陆知年家走得匆忙,满脑子都是害怕被发现去了陆知年家,离开的时候没来得及细细地理,一股脑把桌面上自己面前的书推进了书包里,顺手就收走了他的作业。
想到这里,她抬头左右做贼似的巡视了一圈,确定没有老师也没有同学关注,这才把陆知年的练习册塞进课桌里,又鬼鬼祟祟地掏出了衣服口袋里的诺基亚。
上课铃带着哀怨慢慢升起乐调,刚才还喧闹的教室陡然间安静下来,乔识岁把头磕在课桌边沿,拿着诺基亚的手藏进桌兜里,解锁。
上一条通话记录是陆知年的未接来电,周五回家时她亲自用陆知年的手机拨出的自己的号码。
点开短信、打开联系人、打字、发送一气呵成。
“你的练习册落在我这里了。”
没过几秒就得到了回复,“我知道,刚刚课代表来收作业了。”
“你待会儿再交可以吗,我下完早自习给你送过去。”
“好,我一直在教室,你随时可以来。”
乔识岁发完短信,把手机偷偷再塞回口袋,轻轻抬头,却正好对上了语文老师注视的目光。
“我以为你睡着了。”语文老师神色温和,笑里藏刀。全班四十多双眼睛齐齐往这边看了过来。
乔识岁乖乖上交手机。
“下课来找我拿。”语文老师接过,随手装进了自己小臂上挎着的包包里,“这种手机,上课有什么好玩的。”
“我在给我妈妈发信息说——”乔识岁顿了顿,胡诌张口就来,“说我今天用煮了很多豆浆,叫她上班记得喝。”
遥遥相对的三班里,陆知年莫名打了个喷嚏。
拙劣的借口也没有让语文老师继续为难,等老师走了之后,陈优安这才敢回头。
“你用你那诺基亚干嘛呢?”陈优安显然理解不了。
“我玩贪吃蛇。”乔识岁从桌兜里拿出语文课本,话锋一转,“陈小姐,老师来了,好歹也给姐妹吱一声。”
“谢谢你的信任,她走到你身边时我刚收进去你的数学练习册。”
乔识岁把目光转向自己的同桌。
同桌:“她走进来的时候我瞌睡刚飞一半,白眼还有一半没翻回来。”
“理解。”乔识岁点头。
心不在焉念了一个早自习的经,下课铃的尾声刚从广播里散了尽,教室里吃饭的人已经跑得差不多了,乔识岁环视一圈,以陈优安为主的补觉的几个也埋下了头睡了过去。
乔识岁刻意坐在座位上磨蹭了一会儿,从塑料袋里拿出今早带来学校的柿子。等到讲台上的分针爬到了四十五,这才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出了教室,朝对面的高二班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