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年年 第16章 你为什么不理我

借陆知年的作业更像是一个解释自己刚刚发呆的借口。

乔识岁装模做样地翻了几页陆知年的作业，便开始试着自己写题。解题的步骤长而繁琐，涂涂画画推导出答案，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兜里的手机传出一声振动，她解锁了屏幕，是一条来自母亲大人的短信。

她没带钥匙也没充电宝，不想在莫名尴尬的气氛里和陆知年呆上大半天，不想待会到了饭点和陆知年客套午饭的归属问题。

更不想陆知年妈妈突然回家后和自己这个不速之客撞个正着，于是在进陆知年家不久就给程霖发了一条消息，告诉她自己进不了家门。

程霖回复，那我中午回家。

好。

乔识岁把手机收回衣服口袋，低头继续和面前的作业大眼瞪小眼，剩下最后一道附加题，题目拗口，字特别多。

她看了后面的字就忘了前面给过的条件，涂涂画画，勾画的关键词也不分重点，最后竟然在小明的名字上也打了个圈。

做题的效率低，身边的人存在感太强，心里的顾忌又太多。

乔识岁自暴自弃地抬头看壁柜上挂的时钟，已经时针已经爬到了十一，分钟晃悠了一下，正指上了三。

目光无意识地下移，最后盯着视线平齐的酒柜发起了呆。

餐桌摆在客厅里，对面一层壁柜嵌进墙内，里面摆着满满的酒，柜子外装着一层磨砂的玻璃，依稀倒映他们俩的脸。

她和陆知年穿着一中的校服，肩并着肩坐在那里，距离近到陆知年的存在感鲜明地把乔识岁写作业的专注冲散。

陆知年写作业的姿势标准，校服拉链拉到了头，立着的衣领藏住了他瘦削的下巴，整个人全神投入到了面前的作业里，透露出一股尽在掌握的慵懒。

模糊的玻璃里倒映着他们俩。

乔识岁看着陆知年，一时没有转移开视线。

这一瞬间她有些理解为什么陆知年能受到那么多女生的喜欢。

秒针跳动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安静里清晰异常，乔识岁看着玻璃里的影子，心里数着流失的分秒。

自己都说不清希望它慢一点或者更快一点。

这些天纠结的话语撞在胸膛里，堵在嗓子眼，几乎要脱口而出。

然后陆知年抬起了头。

玻璃里的陆知年缓缓抬头，精准而敏锐地捕捉到了乔识岁看过来的视线。

近在咫尺，两两相望，谁都没有说话。

陆知年的视线这么**裸地撞了过来，乔识岁没有躲，也想被抓住了一样躲不开。沉默像一条河流静谧而汹涌地撞了过来。

他的眼睛有很细微的上挑的弧度，看谁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冷脸，此刻面无表情，眼里却又像埋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乔识岁感觉陆知年要说话了。

果然，他嘴唇轻启，斟酌了几秒，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你为什么不理我？”

乔识岁一愣。

陆知年的话不着边际又毫无厘头，但她几乎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他问的不是现在。

那时候乔识岁听惯了大人的话，对于交朋友并没有什么自己的独有的概念，程霖说什么她就听什么，父母都是尊重她也讲道理的人，她毫无条件地交付了自己所有的认同和信任。

程霖说不要和陆家往来，乔识岁就再也没有和他们家的人打过招呼，程霖说不要和陆知年玩，乔识岁在遇到打招呼的陆知年就会拔腿跑开。

那时候她很喜欢看一部少女动画片，陆知年承诺攒钱为她买主角同款的魔法棒，等到她生日那天，陆知年拿着礼物敲门，程霖打开门，看见门外的陆知年又猛地把门关上。

乔识岁在客厅里唱生日歌吹蜡烛，没有出门看，等下楼扔垃圾时，在垃圾桶里看到了那个陆知年打算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做工精细颜色好看，他一定攒了很久的钱。

可是扔进了垃圾桶。

那一瞬间，迟钝的稚嫩的乔识岁猛然意识到，她可能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再也不会是她一个人单方面的冷战。

而谨遵母命的冷漠让乔识岁此刻没办法向陆知年脱口而出。

我妈妈不让我跟你玩。

年少的幼稚太轻率，她没办法用这句话来作践和陆知年此刻正在慢慢愈合的关系。

她垂下眼睛，只敢试探地反问一句，“那你怪不怪我？”

陆知年冷漠的脸渐渐温和了下来。

他透过反光的玻璃看见了自己冷漠得有些咄咄逼人的脸，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住。

“我——”

急促而欢快的手机铃声把他没说完的话打断，乔识岁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手机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向陆知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调整了呼吸，这才接了起来。

“你在哪里呢？我回家了，你在哪？”

程霖的声音带着掌心里的手机震动，乔识岁连忙应道，“我马上回来，你在家里等我。”

她匆匆忙忙挂断了电话，又打开书包一股脑将面前的书本扫进了书包里，拉上拉链嗖得站起来。

陆知年没来得及说话，也没来得及说完刚才要说的话，她已经大步走到了玄关，打开了门，“谢谢你，我妈妈回来了，我先走了。”

陆知年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呼吸声太轻，他自己都听不见，“没关系。”

乔识岁摆了摆手，闪身出门。

房间再次恢复了安静。

陆知年呆怔在原地，桌面干净，只剩下他一个人的作业，物理试题翻到第三页只字未动，题目勾画的几笔潦草又杂乱。

“你理一理，我就不怪你了。”

可惜乔识岁没有听见。

“滴嗒”一声，放在桌面上充电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了两下，陆知年解锁手机，看见了乔识岁刚刚发送过来的信息。

“陆知年，去卧室看窗外。”

陆知年连忙起身，快走两步推门进了卧室，打开窗户探出身去，看见乔识岁在隔壁也探出了半个身子，因为两扇窗户离得近，隔了不过一米的距离。

她右手把手机往他举了过来，屏幕上亮着个人的二维码。

陆知年砰然一恸，胸膛因为刚才一连串的动作而微微起伏。

“加好友。”乔识岁声音压低，对他说。

陆知年后知后觉地打开微信，点开了微信扫码，“滴嗒”一声清脆的响，将好友申请发送了过去。

乔识岁通过的很快，收回手机后的面容灿烂，“回家就加，说话算话。”

身后是雨后初晴，阴云被风驱逐，露出了太阳赤红的光线，风吹过少女扎着的高马尾，每根头发丝都发着光。乔识岁脸上带着笑意，长睫簌簌却遮出一分的羞涩出来。

陆知年近乎有些呆愣地看着她脸旁的两个酒窝，像是氤氲了整个秋天的灿烂。

“拜拜！”乔识岁朝他招了招手，“我继续写作业了。”

“嗯。”陆知年点头，“拜拜。”

隔壁传来窗户关上的声响，陆知年缩回身，因为动作太笨磕了一下额头。

耳边还是那声清脆的“滴”。

他的语文不好，不擅长比喻和描绘感情，此刻心里被温热塞满，复杂的感觉不清不楚地在脑海里缠绕了一整圈。

莫名地恍然，复又后知后觉。

那声滴嗒就像一声心跳。

和初三那年的惯性恸然同频共振。

手机屏幕里是乔识岁微信的个人界面，头像是一直通体雪白的猫。

他点进了她的朋友圈。

朋友圈的内容细而杂，全是一些琐碎的生活日常。

她的镜头里并没有很多自己，反而是生活中一帧帧细碎而不起眼的画面。

小区里开过好几轮的桂花、被咬了一口的苹果、书包上的白色的小熊挂件、近期度过的很喜欢的书、还有几个月之前加了一串省略号的“好困”。

“上课好困下课好困！吃饭好困走路好困！不和别人卷了，我还是得量力而行！”

配图是一个小猫委屈的表情包。

评论区还有一句乔识岁的解释，“跟学霸邻居pk不过生物钟，学霸邻居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怨念，学会了早睡早起，很好很好，健康很好。”

陆知年会心一笑。

“是的，早睡早起很好。”他无奈地应和乔识岁的吐槽，自言自语，苦笑出声。

他和乔识岁平常并没有往来的机会，朋友圈的乔识岁就已经是完完全全鲜活的她了，也是陆知年可以看到了解的全部的她了。

那个从小一起玩耍的朋友并没有变化很多，虽然在他面前说不出太多话，安安静静、又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但是在朋友圈，她依然生动鲜活，灿烂得像一颗小太阳。

就这样翻完了一整个上午，一直翻到了她初二暑假，最后一条。

“学校公众号上保存的照片，我在这一瞬间很爱钢琴。”

照片里的她一袭白色的长裙，飘逸又灵动。散落了及腰的长发，头发上停留着一只蕾丝材质的蝴蝶，别在侧边，翩翩展翅。

她低头，手指温柔修长地落在琴键上，眼眸微垂，神色专注。未施粉黛，却正正是少女初长成，亭亭玉立的模样。

这张图片格外生动鲜活，画面的里的灯光时隔多年依然能晃到陆知年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