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渐渐清醒,还隔着门窗,淅淅沥沥的雨声就传入了大脑。
萧挽清从床上坐起,顿觉屋里比昨天凉了不少。
昨夜不知何时下的雨,噼里啪啦的,还带着迅疾的寒风,树叶簌簌作响,稍细些的树枝也被吹落在地。
萧挽清抬头看了会儿灰蒙蒙的天,起身关上了窗子。
他掐着宁风致日常出门的点,准时开了房门。
入眼便是那手执油纸伞的白衣人,萧挽清也没管正下着的雨,抬脚便朝着宁风致走了过去。
“你——”正想出声,宁风致雨声太大,便止住了话题,朝萧挽清迎面走去。
这人真是,下雨也不知道撑把伞。
宁风致抬手把伞遮在了两人头顶,距离近了,又是面对面站着,他才发现原来萧挽清高自己这么多。
他视线的正前方,这人嘴唇颜色偏粉,透着微微的红。一双薄唇微抿,往下,细长的脖颈露在外面,外衫看着就很单薄,没有一丝暖意。
他正想说话,萧挽清却接过他手里的伞,道:“走吧,今天雨有点大,你离我近些。”
宁风致不禁在心里嘀咕,这家伙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单听他这话,倒像是来接自己似的。
两人并肩走在伞下,淅沥沥的雨打伞面声像是晨间乐鼓,响着响着,晨起的那丝倦意就逐渐消失殆尽。
雨越下越大,萧挽清把手里的伞稍稍倾向宁风致,自己往前错了小半步。
溅起的水花已经完全打湿了衣摆,但西北向吹来的风却被身边这人挡了个七七八八。宁风致抬手扶正雨伞,凑近了说:“小心着凉,你现在身上还有伤。”
萧挽清“嗯”了一下,没再说话,但手里的伞却依然还是歪向宁风致的。
行至书房时,萧挽清身上已经湿了一半。不过因为他身着黑衣,所以并不大显。
便是他把伞倾向宁风致,但因为雨势太大,那人的左肩也湿了很大一片。
书房。
尘心和古榕都还没来,书桌上多了几封未拆封的信件。宁风致随手拿了一封刚坐下,下意识一抬头,却见萧挽清走到窗边,给窗户开了道缝,不知在往外瞧什么,衣角那都还在缓缓滴着水珠。
宁风致欲言又止,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你身上伤口还没愈合,还是注意些。”
“嗯?”萧挽清扭过头,看向宁风致。
似是不解,又像是压根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宁风致无奈,只得敞开了说:“你还是赶紧把你衣服烘干吧,不然会影响到你伤口的愈合。”
萧挽清怔愣片刻,缓慢的“哦”了一声。抬手关好了窗子,他走向宁风致,边走边说:“我都习惯了,之前在星斗大森林的时候,经常会下雨。”
宁风致愣了愣,没说话。
他沉默地放下信纸,起身走到了木柜前,拿了南巅红茶和茶具,就着侍女刚送来的热水,开始泡茶。
萧挽清仔细看着他的动作,虽然有些不大明白,但还是把整套流程从前到后记了下来。
宁风致先给他倒了一杯,并招呼他,“尝尝。”
入口先是微微的甜,茶味在舌尖蔓延开,醇厚饱满,余韵悠长。
跟之前他在森林里吃的一种红色野果子味很像,但没那个甜。
萧挽清放下茶杯,宁风致问他:“感觉怎么样?”
他眨眨眼,觉得说好喝实在太过违心。安静了好一会儿,萧挽清才小声说着:“还行,不算太甜。”
宁风致听了不禁莞尔。是了,依着这些天他对萧挽清的认识,只怕再难得的茶叶在他这儿,也没一碗糖水来得好。就是不知,他失忆前是不是也不喜欢喝茶,不过他这么嗜甜,想来多半也是没什么兴趣的。
他刚想说话,视线瞥及萧挽清放在桌上的手,却见那只手上青筋暴起,手指还在颤动着,显然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是头又疼了吗?”宁风致说话间,右手出现的七宝琉璃塔已经往萧挽清身上落了七道彩光。
萧挽清摇了下头,没说话。他额间已经出现了细密的汗珠,但周身却没有任何血腥味,精神力也在很细微地波动着。
就在宁风致正思索的时候,萧挽清突然倒向了他。或者,用‘抱’这个字更为恰当些。
萧挽清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现在头很疼,不仅体内魂力乱窜,精神力也跟炸了一样。视线渐渐模糊,但嗅到的那股香气却越来越清楚、越来越让他有种冲动。
想凑近了、仔细闻闻的冲动。
这么想,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萧挽清搂住宁风致的腰,只觉自己像是把这卷清香揽在了怀里,并抓住了它。
他不敢再动,就把脑袋埋在宁风致肩膀那儿,怎么看怎么老实。
好香,也好细。
他的腰,真的好细。
宁风致回过神后,盯着面前乌黑的头顶看了会儿。他抬起右手又在半空停了下,最后还是轻轻地摸了摸萧挽清后脑勺。
他也没说话,只用动作无声地安抚着,像是在给一只淋雨的小狐狸顺毛。
雨声渐弱,脚步声由远及近,萧挽清动了动脑袋,松开搂着宁风致的手,几乎是坐直的一刹那,书房门推开了。
来的是古榕。
宁风致压下心头的异样,跟他打了声招呼:“骨叔,早。”
萧挽清也跟着喊,“前辈。”
“你们俩来的挺早啊。”古榕随口一说,抬脚走到宁风致另一边坐下。
宁风致指尖摩挲着茶杯杯壁,心头有些许的微妙。
其实本来没什么,但萧挽清卡着骨叔进门的点从他怀里挣脱,这……
怎么那么奇怪。
是错觉吧,还是他想多了?
想到这儿,宁风致不由得朝萧挽清看去。
萧挽清注意到他的视线,抬眸望向他,一双黑色的眼睛像是带着光,直直地与他对视着,神情专注认真,像是等着他发话,就会领命照做。
怎么看怎么乖,宁风致这么想,后又觉得不对,用“乖”来形容这么大一个人,好像哪里不对?
他又暗暗观察了一会儿萧挽清的表情,看他状态没有任何不对,这才起身走到书房边处理昨天积攒至今的宗门事务。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因为下雨,天色也有些暗沉。
八角桌上侍女放上了零嘴儿,萧挽清盯着碟子里的红豆糕,发起了呆。
这些日子下来,他也算是把七宝琉璃宗大概逛了一遍,记忆中的那面墙未曾见过,但他对七宝琉璃塔这种武魂的认识却是越来越深了。
全大陆第一辅助系武魂,魂环每增加一个,增幅效果会在原基础上提升百分之十,但因为只有七层的原因,所以魂师魂力最高只能修炼到七十九级。奇怪的是,他当时看到的宁荣荣,琉璃塔却有九层,不知是何缘故造成。
此外,上三宗其余两个,昊天宗和蓝电霸王龙宗族的嫡系武魂,也就是昊天锤和蓝电霸王龙,看图片,他也能依稀有点印象。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按照书上所说,蓝电霸王龙明明是大陆第一兽武魂,但他却并没任何兴趣,甚至于,对这个“第一”还有些不大在意。
至于这昊天锤,他倒是有些期待,天下第一器武魂么?
宁风致抽空朝他这儿看了眼,就见萧挽清下巴枕着胳膊,模样安静无害。
四个人在的屋里却一片寂静,屋外雨声清晰,寒风席卷而过,秋意渐渐消散,冬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因着都是魂师,平素里便是天凉,宁风致的书房也从未烧过炭火、或者用过暖玉石。他看萧挽清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便起身拿了条毛毯想着去给他盖上。
身上忽然一暖,更重要的是,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抹白。那人腰上一道银丝垂下,系着的水蓝色玉佩透亮清澈。
宁风致转过身,萧挽清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指。两人指尖相勾,也是这个时候萧挽清才发现,原来宁风致的手摸起来这么凉。
他缓缓坐起身,头脑还有些晕眩,但右手却是紧紧握住了宁风致的手,不让他走。
“怎么了?头还晕吗?”见挣了一下没挣开,宁风致就用另一只手去试了试萧挽清额头的温度,顺带着给他理了理左耳边的头发。
摸我头,还摸我的脸,宁风致是在哄着他吗?
萧挽清眨眨眼,又摇摇头,像是刚反应过来,声音有些哑,也有些低,“没事了,谢谢宁宗主。”
宁风致笑了一下,应了这声谢,“好。”
萧挽清又说:“你对我真好。”
宁风致顿了下,“举手之劳,你不用放在心上。”
“才不是,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萧挽清认真地看着他,神色坦然。
宁风致看着他,怎么想怎么觉得有意思,“你现在怎么这么会说话?嗯?”
萧挽清凑近了他,小声而又缓慢地在他耳边说:“因为这是我的心里话。”
心里莫名多了些很奇怪的情绪,宁风致一时也说不好这突然出现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反正简而言之,他就是觉得,把萧挽清带回七宝琉璃宗是一个很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