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来得格外早,还没到十二月份,冬风就送来了这年的第一场雪。
站在山顶往下望,原本葱郁的山林被厚实的积雪覆盖,天上是暗沉的白,地上却是透亮的白,两相对照,却又互相映衬。
萧挽清着一袭青色长衫,头顶、乃至双肩已经落了层薄薄的雪,入目苍凉寂寥,但他的心情却很不错。
宗门里热闹极了,因为初雪,不少弟子修炼后直接寻了处宽阔的地儿,你来我往的打起了雪仗。隔着老远,萧挽清都好像听见了一阵又一阵开怀的笑声。
这些日子下来,他身上的旧伤已经完全愈合,只是这精神力紊乱的问题却依然还是个无解的迷。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他经脉里游移的能量正在日渐壮大,二十四小时无间断的冲刷着他的脉络,甚至这股能量现在还在他体内逐渐蔓延开,就像是想让他身体里的各个角落都被这种能量所充斥。
这股能量很强大,却又不会让萧挽清觉得怪异,就好像他体内本来就应该有这能量的存在,只是之前尚未壮大。
这个“之前”,是他获得第七魂环之前。换而言之,也就是他魂力达到七十级以前。他能想到的记忆最初,就是在他拥有了十万年魂环以后,至于这魂环究竟是怎么得到的,他没有一丝印象。
萧挽清隐隐觉得,他失忆应该跟他体内奇特的能量脱不了关系。还有就是,他的武魂。
他在七宝琉璃宗里也翻阅了不少书籍,但他的武魂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自己也说不好。
黑色火焰上的金色符文,就像是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一道锁、让这枚符文发生变化的钥匙。
想到这,他缓缓抬手,把手心按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记忆最开始,身体里的特殊能量仅仅只存在于这里,但现在,体内已被渐渐渗透。
黑色火焰就是这特殊能量凝聚而成,他的武魂就像是血液,遍布身体的每个角落,这种感觉就像是……
他自己就是一个武魂。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他很确定自己不是魂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但正常人的武魂又怎么会像他这般,两股不同的力量互相抗衡,黑色火焰和金色符文就像是两个独立的存在,水火不融,却又无可奈何。
他精神力紊乱的根本原因,就是他的武魂。
明明不是双生武魂,却能一分为二,其中一个还是来源于他体内怪异的能量。而另一个,明明没有任何魂技可施展,却又能与第一个武魂相抗衡,怪哉怪哉!
萧挽清慢慢回神,刚准备走,就听“啪嗒”一声,枝头沉甸甸的雪掉下,树枝晃了晃,露出了一道金色的细边。
这是……
他走过去,用手拂落积雪,就见数朵半开半闭的金边梅俏立地开在枝头,就像是专程为了迎接这场大雪。
萧挽清心神微动,他运转魂力,就见风过梅林,雪雨落尽,那黑压压的枝头上,却是光秃一片。除了面前的这枝金边梅,这偌大的梅林中,只能依稀瞧见几个小小的花骨朵,完全盛开的梅花却是一朵也没有。
他小心翼翼地折下这跟花枝,凑到鼻尖细细嗅了嗅,嗯,味道还不错。
他抬脚往山下走,白雪皑皑间,一道青影不过几个呼吸,就出现在了山腰宗门的正门口。
书房里今天只有宁风致,尘心和古榕在竹林切磋,萧挽清小声地推开房门,本想着悄悄走到那人身边,但刚推开门,他就与书桌前坐着的人对上了视线。
萧挽清顿了一下,道:“我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宁风致手支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萧挽清朝他走过去。
萧挽清停在他对面,朝他摊开了手掌。掌心之上,凭空立着一株开了一半的金丝细梅,金边细亮,花瓣明艳,淡黄色的花蕊饱满圆润,梅香萦绕在四周,清雅芬芳。
“这是……”宁风致很快想到,“山顶的金丝梅?”
“嗯,不过就开了这一株。”萧挽清伸手握住,四下看了看,刚好书桌的桌角放着一个白玉瓶,他把花插进去,道:“我特意摘过来给你的~”
语气听着还有些小得意,宁风致嘴角不自觉勾起,有意逗他:“花是很好看,可是送梅花,寓意好像不太好。”
“啊?为什么?”萧挽清明显怔了一下。
宁风致张嘴就说:“送梅,霉,即霉运,你看是不是?”
萧挽清想了想,明白宁风致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他低头又看了眼小小的梅花,心念一转,摘下一朵开得最盛的花儿,就道:“那就把花儿都摘下来,去梅留枝,寓意就是把霉运全都消除。”
宁风致不免失笑,他看着萧挽清一脸正经的样子,心思转了转,又说:“你这花儿是从山顶摘的,可这里的整片山都是我的,山顶的金丝梅自然也是我的,要说‘送’嘛……”
他意味深长地拖着尾音,言下之意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萧挽清一想,虽然是这个理儿,但他可不能输气势!他重新对视上宁风致的目光,态度虽然硬、但却没有一点底气地说着:“这是我先看到的,而且被雪盖住了,我摘下自然……自然就是我的。”
宁风致含着笑,揶揄道:“哦——这样啊。”
萧挽清睫毛颤了两下,很快重拾信心,“树是你的,但花当然是无主的,我先看到,然后摘下了它,就是我的!”
什么呀,宁风致笑着移开了目光,真是强盗逻辑。
萧挽清在他对面坐下后,习惯性地开始研墨。
宁风致的书桌向来素净,往日当摆设用的白玉瓶如今插上了金丝梅后,倒也算得上是雅致。
“宁风致。”
“嗯?”
萧挽清总觉得叫‘宗主’太过生疏,而‘叔叔’则更是不可能,若以平辈论交,似乎只能这样叫了。
好在宁风致也不是在意这些的人,纠正了一次看萧挽清死活不愿改之后,也就由着他了。
“今天下雪外面风景很好的,宗门也特别热闹,我陪你出去看看呗~”
宁风致不为所动,甚至还有点想笑,“我可没说我要出去。”
萧挽清看他不想走,就放软了声音,一个劲儿地央求着:“去嘛去嘛,去看看呗,山顶说不定还有别的金丝梅呢?”
他的声音平日里听是那种偏低沉的调子,话说慢时,就会给人一种慵懒的感觉。现在他特意放软,听得人心里直痒痒,就像是小猫的爪子,一直在轻轻地挠着心尖,让人完全忽视不了。
宁风致的视线快速掠过桌面,其实接下来也没太多事情了,出去走走也不耽误什么。这样想着,他出声道:“你是要去山顶吗?”
看他像是要答应了,萧挽清连连点头,“我都行,你想去哪,我就去哪,我想跟你在一起。”
这话?
宁风致轻轻笑了笑,没说话。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算是发现了,这家伙说一些不清不楚的话时,自己都没意识到有哪儿不对。
当时在星斗大森林边缘,好在他遇上的是自己,若是姑娘家,也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越往山顶去,风吹得越大,也就越会让人觉得冷。
萧挽清起初并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当宁风致整理自己头发时,他注意到这人的指尖有些泛红。更确切来说,颜色是偏粉的。平日里宁风致的手可不是这个颜色,他的手从指尖到手腕,如同白玉般,润泽细腻,摸上去特别舒服,但现在……
想到这,萧挽清下意识抓住了宁风致的手腕。
只是下一秒,他就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了。宁风致停住脚步,诧异地看着他,虽没说话,但那双眼睛却把意思表达了个清清楚楚。
萧挽清不自觉地动了动指尖,掌心下的皮肤有些温热,不像宁风致的手,露在外面,是凉的。
“你等一下。”胡乱想了半天,萧挽清回过神,道:“这里太冷了。”
宁风致:“嗯?”
这有什么关系?你大概忘了我是个魂师?
只是他还没把后面这句话说出来,就见萧挽清手里突然多了件披风。这人也没递给他,直接伸手给他披上了。
宁风致垂眸看着萧挽清给他系好系带,目光从他修长的手指逐渐往上。
“你是不是觉得,我想的还挺周到的?”萧挽清察觉到宁风致一直在看他。
宁风致笑了笑,说:“怎么?不是你带我出来的吗?”
“是这样没错,但你天天坐在那儿,多无聊。”萧挽清一边说着,一边靠近他,把宁风致被披风盖上的头发撩了出来,又用手指给他顺了顺。
距离太近,宁风致有些不自在,他看了下萧挽清近在咫尺的侧脸,忽然间,他心底又钻出了那种怪异的感觉。
“好了,现在是不是暖和多了?”萧挽清从他身后绕到他对面。
宁风致下意识垂眸,坦白说,身上一下子多了件这么厚实的披风,虽然不重,但穿在身上,真的很热。
他抬起头,看着萧挽清,说:“虽然我是辅助系魂师,但现在这个天气,我还抗的住。”
“你的手太凉了。”萧挽清说着,放肆地攥住了宁风致的右手,手指还捏了捏,又逐渐收紧,道:“我给你暖暖。”
“我不冷。”宁风致怔愣半天,想抽回手,但萧挽清握的紧,一时也没挣开。
他的手指直且细,指骨分明,指甲是很好看的嫩粉色,肤色白皙,很是抓人眼球。
萧挽清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看着他的手,动了动指尖,无意识地耍着流氓,赶在宁风致发作前,愣愣地说了句:“我觉得有个东西很衬你。”
“啊?”宁风致不太懂他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然后他低头,就看见萧挽清给他右手无名指戴了个戒指。
“……”宁风致傻了,他是真没想到,这二愣子,居然能做出这种事。
戒指通体雪银,冰蓝色的碎钻镶嵌在上面,透着莹蓝色的微光,精美细致,扫一眼就知道绝非凡品。
过了好半天,宁风致也回过神,“你知不知道,戒指不能随便送人,更不能……随随便便就给人戴上。”
“我没有随便啊。”萧挽清脱口而出,“我就是觉得你的手好看,戒指也好看,而且还衬你。”
他神色坦然,眼神清亮,显然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这行为代表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算了,不跟他计较。
宁风致低低叹了口气,怕他后面又会做出这种无厘头的傻事,便跟他解释:“无名指戴戒指表示已婚,通常情况下,只有夫妻之间才会给彼此戴戒指,明白了吗?”
“哦……”萧挽清缓慢应了一声,又犹豫着开口道:“不过我觉得,也不用卡那么死吧。”
不过宁风致素来注重这些,萧挽清只得老老实实把戒指取下,但又不甘心,手指顿了顿,脑中灵光一闪,把戒指重新给他戴上,不过这次不是无名指,而是中指。
宁风致沉默半天,彻底无奈了,“你知不知道……”
“难道中指也有什么含义?”
“对。”他并不爱戴这些东西,这么些年,只有无名指戴过戒指,当年遵循父亲遗愿成婚,戴了一年,后因宁荣荣母亲难产去世,他就摘下了。
中指订婚,无名指完婚,这家伙,唉……
宁风致觉得自己是彻底拿他没办法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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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