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是元宵节,亦是上元节,今日也是和贵妃的册封之日。
贵妃吉服是以石榴红色为主,金丝为辅。上绣七尾凤凰,下为七彩云纹。
冠为双凤芍药冠,以赤金、点翠为主,辅以南海珍珠、红玛瑙点缀。
石柳亭看着眼前一步步向他走来的郑月落,出神的以为面前之人是章岁暖,倘若这身吉服穿在她身上,想必极为耀眼。
章岁暖此时却懒洋洋地躺在榻上,一边吃着鲜果,一边听茯沫念书。
她厌恶这些繁琐的礼节,也不想看着他与别人名正言顺的相依相偎,便称病躲懒。
等到大礼结束,宋美人便过来看望她。
“你呀,天生的好命呢。可不知今日的风格外大,快把人吹透了。”宋美人一边调打趣她,一边让椿盈将食盒拿上来。
椿盈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碟精致的糕点,摆到桌子上,椿盈便退下了。
“这糕点是我家中新请的江南厨子做的,特意送进宫来给你尝尝。”宋美人眉眼弯弯,将糕点往章岁暖面前推了推。
章岁暖拿起糕点,轻轻咬了一口,细腻却不会过分甜腻,略带一丝酸味,像是某种莓子。
“这糕点口味果然出众,也不枉姐姐一番心意。”章岁暖喜欢,自然免不了夸赞。
两个人喝着茶,糕点也都用了三四块,属实吃的不少,剩了两块,章岁暖做主赏给了萤心和茯沫。
章岁暖依偎在宋菡谂肩上,不由抱怨石柳亭的不好,说到气急时,还忍不住咒骂两句泄愤。
宋菡谂不由皱眉,嘴上却叮嘱她,小心隔墙有耳。
章岁暖嗤之以鼻,附在宋菡谂耳边道:“姐姐说的耳朵,在屋顶有一只,在屋外的老树上还有一只呢。”
宋菡谂看了章岁暖一眼,下意识又想往房梁上看,却被章岁暖单手揽过。
她的手冰凉细腻,抚在宋菡谂脸上,让宋菡谂觉得像是一条毒蛇一般。
“不过是陛下派人盯着我罢了,姐姐不必担心。”章岁暖见她神色不自在,低声解释道。
“那你还如此不知遮掩,倘若被陛下知晓,可有你好果子吃!”宋菡谂佯装恼怒地低声呵斥道。
“他不会。”章岁暖自然笃定。
石柳亭怎么会兴师问罪呢,一旦开口,他监视自己的事自然是瞒不住的。
一阵沉默无言,两个人又开口插科打诨,聊到别处去了,腻歪在一起,连晚宴都是同去的。
用膳时,和贵妃自然将敏妃的位置占了去,大皇子也到了石柳亭跟前,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敏妃在下首看的最真切,额头的青筋都暴出来了。
席间有贵女献舞献乐,更有甚者,直言求嫁启王。吓得石柳舟连连推辞,甚至放言会终身不娶。
用完膳,众人便前去清风明月楼赏花灯。
清风明月楼在前朝后宫之间,外有湖泊石桥相连,花灯河灯交相辉映,灯火灼灼。
章岁暖刚刚走到石桥,便觉得腹痛不已,忍不住扶着桥边,停下了脚步。
“毓婕妤这是怎么了?”
章岁暖身后的徐美人上前扶住了她,出声询问道。
众人闻言都停下了脚步,石柳亭更是上前将人抱在了怀中。
章岁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便是石柳亭焦急担心的模样。
众人看了章岁暖的样子,也是心惊,嘴唇毫无血色,脸上的汗珠如雨一般,接连不断。
“传太医!”石柳亭抱着章岁暖便往回折返,“赵屿,哪个宫离这里最近?”
“陛下,您的寝宫是离此处最近。。。。。”
“那便去泰勤宫。”不等赵屿说完,石柳亭便先一步用轻功前往泰勤宫。
直到陈院正来时,章岁暖还有意识,模糊间听到腹中胎儿已经死了,需要服催产药,将死胎生下来。
紧接着,章岁暖的意识便模糊了,周边的声音,身上的疼痛,如同走马观花一般,看不清楚。
直到额头点点刺痛,睁开眼,赤心的脸庞便出现在眼前。
“赤心?”章岁暖还恍如梦中一般,不敢相信。
“奴婢回来了,姑娘。”赤心紧紧握着章岁暖的手。
意识逐渐回笼,章岁暖才觉得清醒了几分,眼睛不受控制地淌下两行热泪。
“此事多有蹊跷,你速去查明。”章岁暖自持小心谨慎,没想到还是着了道。
“奴婢听说姑娘出事,便擅自做主联络了师父。”赤心强忍住泪水,“师父偷偷让五毒跟了奴婢来。。”
听到师父,章岁暖的心有些刺痛,转移话题问道:“怎么是五毒来,圣手呢?”
“圣手,前两日死了。”赤心紧皱眉头,“据说是王爷和陛下的人争夺之时,圣手被刺而亡。”
不由得,又是一阵疼痛袭来,章岁暖颤抖着手,去摸自己的小腹。
“姑娘,你已经昏迷了四个时辰了,孩子还没生下来。”赤心更明白,当务之急是让章岁暖脱离危险,“小皇子已经没了,再拖下去也无力回天了。”
“他是我的孩子啊!”章岁暖闭上眼,泪水却失控了一般。
石柳亭也在这时,不顾外面妃嫔阻拦,闯了进来。。
“冷儿,放手吧。”石柳亭握着章岁暖的手,“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再拖下去,只怕会要了你的命。”
章岁暖自然舍不得,可她也明白,留不住了。
石柳亭看着榻上苍白的那张脸上,有不舍也有难过,泪痕不绝,却还是点了头。
五毒佯装成章府的大夫,在石柳亭的默许下,继续为章岁暖针灸,血水染透了金黄色的龙床,终于在卯时二刻,章岁暖诞下一个死胎。
“陛下,是位小皇子。”产婆抱着孩子,据实禀报。
石柳亭看了一眼襁褓,五个月的胎儿已经有了人的模样,浑身紫红,青痕斑驳。
“追封三皇子石霄翳为太子,封号怀思,葬于平陵吧。”石柳亭闭上眼,叹了口气。
赵屿连忙从产婆手里接过孩子,去准备怀思太子的葬礼。
石柳亭嘱咐侍女照顾好章岁暖,便离开了。
侍女太监合力将章岁暖铺的盖的,都换了一遍,连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身。
刚收拾好,赤心便回来了,屋里留下了茯沫和五毒。
“小主,都查出来了。”赤心语气有些忧心,“五毒,你说吧。”
“姐姐中的毒,是出自我手。”五毒有些心疼章岁暖,“此毒名为玉粉,又叫断生散,有色而无味。”
“断生散对体健康泰之人无效,所以姐姐服用之后,不会对姐姐产生影响,也不会被太医诊出。而胎儿婴童,身体尚未长全者,只需一钱便可取其性命。”
“王爷命探月将断生散带入宫中,探月在晨暮宫差点落入银麟卫手里,是皇帝为其遮掩,才让毒药顺利入宫,落到了安婕妤手中。”
章岁暖难以相信地看着五毒,转而苦笑了起来,眼泪无声滑落。
她怎么也没算到,其中居然有石柳亭的手笔。章岁暖微微别过头,右手不由捂着心口,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
“姐姐,五毒从来不会骗姐姐。”五毒也很是心疼章岁暖,可他越是要把话说明白。
“年初这些日子,安婕妤与宋美人私下面会了四五次,直到昨日和贵妃册封礼结束,宋美人接过安婕妤一早备好的糕点,来看望姐姐。”
“你在胡吣什么!”章岁暖气急,抚落茯沫手中的汤碗,滚烫的汤药溅在了五毒身上。
章岁暖只觉得心口痛闷,石柳亭、宋菡谂,这两个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的人。也是,若不是他们,她又怎么会着了道。
“小主息怒,五毒公子所言据实,小主赏的糕点在此,一验便知。”茯沫跪在地上,从怀里掏出油纸包裹的一块糕点。
玉粉霜糕,还算完整的躺在油纸里。
五毒用手碾碎一点,松软的糕饼喂给赤心早就备好的幼猫嘴里,不过须臾,幼猫便没了气息。
见状,章岁暖气急反笑,眼泪颗颗滴落,万般证据在前,让她如何为他们开脱。
五毒与章岁暖年纪相仿,可五毒刚来风卫时,弱的像雏鸟一样,章岁暖处处照拂,才有了今天的五毒一条命在。
从小,五毒便跟在她身边喊姐姐,五毒心思执拗,一心听从主子命令,却把章岁暖当做唯一的亲人。
章岁暖自知五毒绝不会欺骗于她,可她又如何相信石柳亭与宋菡谂对她如此残忍。
“赤心,你去办一件事。”
章岁暖痛哭了一场,眼神不由变得狠厉起来。。
赤心附身上前,听了章岁暖的吩咐,不由诧异。
“小姐,三思啊!”
“眼下正是人多手杂之际,更是咱们浑水摸鱼的好时候,去吧。”章岁暖没有过多解释,这条路是为今之际,最得益的法子了。
“五毒,你拿着这令牌,去找我妹妹。”章岁暖让茯沫拿出贴身藏着的莲花令,递给五毒。
“崇王府你不能回去了,宫中也无处容身。去找我妹妹,助她建立一支新的风卫吧。”
“好,那我即刻离宫。”五毒明白,他的速度要越快越好,一旦被察觉,只会牵连更多人。
五毒接过令牌,在胡宝的护送下,顺利离开了皇宫。
他知道,姐姐是不会害他的。
茯沫留在章岁暖身边伺候,看着自家主子强忍泪水,满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