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一向浅眠的石柳亭被章岁暖呓语吵醒,伸手一摸,怀里的人滚烫的很。
“冷儿,冷儿?”石柳亭轻轻唤她。
“不,不要,不要。”章岁暖眉头紧皱,脸色虚白,“孩子,孩子,不要,王爷不要。”
石柳亭闻言,不由想起银麟卫传来的消息。
“崇王和娘娘武功非凡,属下不敢靠近,未能听清二人私语。倒是远远看着二人在梅林纠缠,还。。。。脱了衣衫。”
脱了。。。。衣衫。
回忆至此,石柳亭伸手去扯章岁暖的寝衣,奈何她一直挣扎,便将人劈晕了。
冰肌玉肤之上,从肩头到腰窝,红痕遍布。
“石、柳、寒。”
凤眸之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石柳亭穿好衣服,踏门而出。
靠在外间打盹的赵屿刚刚反应过来,只听到一句“替芳美人传太医”。
露白宫上上下下掌了灯,连宋美人也被惊醒,穿戴好赶了过来,纷纷攘攘的,直到天色露白才清净下来。
宋美人靠在桌子上小憩,章岁暖这才悠悠转醒,不由抚上疼痛的脖颈。
“你醒了?”宋美人惊醒,发现章岁暖醒了过来。
“宋姐姐。”章岁暖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哑的像破锣一般。
“来,喝点水。”
宋美人摸了摸茶壶,还温热着,忙给章岁暖倒水喝。
“陛下昨日说姐姐染了风寒,姐姐怎么没在自己宫里休息?”章岁暖喝了水,拉住了宋美人的手,细嫩的纤手有些微凉。
“你还说我,明明病倒了的人是你,还有闲心关心我呢。”宋美人叹了口气。
“我?”章岁暖有些愣神,“我一向康健,怎么会。”
“怎么会?”宋美人有些嗔怨,“你夜里就发了高热,陛下传了太医来看,好不容易折腾到后半夜,才让你退了热。”
章岁暖听了宋菡谂的话,还有些没回过神,这一夜是睡的让人疲累,身上也酸痛,想到这里,章岁暖轻轻摸了摸小腹。
看着章岁暖的样子,宋菡谂不由蹙起了眉头,语重心长道:“有件事,原本是想缓缓再与你说,但是怕外面催得急,再把你惊了。”
“什么事这样紧要,姐姐不妨直说。”章岁暖笑笑,想要宽慰宋美人。
“昨夜陛下传了太医之后,又下了一道口谕,说是要把你发还章府。”宋菡谂面色忧虑,不由握紧了章岁暖的手。
“什么?”章岁暖有些惊诧,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正当宋美人不知道如何安慰时,赵屿便进门宣旨来了。
“芳美人,宋美人,咱家奉陛下口谕,请芳美人听旨。”赵屿仍旧面色恭敬。
宋菡谂搀扶章岁暖下了床,行跪拜之礼,敬听宣旨。
“圣召口谕,芳美人章氏身姿柔弱,不宜伴驾,即日发还章府将养,钦此。”赵屿宣读完旨意,将章岁暖扶起身,“陛下还说了,美人只能带走身边的赤心、萤心二位姑娘伺候,宫里的赏赐一律不许带走。”
乌发散落,遮挡住了章岁暖的面容,赵屿退到门口时,忍不住又瞧了一眼,见人还呆愣着,便退下了。
“姐姐昨日劳累,眼下还是好好回去歇息吧。”章岁暖强忍着,言辞之间还是有些气虚之感。
宋美人有些担心,却明白章岁暖不想被人叨扰,还是离开了。
等那抹身影消失在眼前,章岁暖才退到床边坐下,无声落泪。
哭了一场,章岁暖让萤心进来伺候,梳洗一番,换上了从章府带来的衣裙。
翠微配蒹葭,浓绿的长袄,淡绿的百褶素裙。随云髻上斜插了两支绿玉竹节的步摇,披了一件甘草黄绣金桔的斗篷。
“小姐很久没有穿这样浓艳的衣裳了,衬的小姐愈发白皙可人呢。”赤心收拾完行李,进屋见了章岁暖便夸赞。
细眉粉唇,却只是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都收拾好了,咱们便回去吧。”章岁暖扶着萤心的胳膊,起身往外走。
以章岁暖的品阶,是坐不了轿子或者车辇的,更何况她现在是弃妇。
还好宫苑虽深,却日日有人打扫,路上并没有什么积雪。
风吹起来,雪花也跟着飘落,好不容易走到宫门口,章家早已经派了马车等候。
“胡宝,这一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可惜不能带你走。”章岁暖看着捧着行礼的胡宝,有些担心,“若是过得不好,且去宋姐姐那里,她也能给你个安稳。”
“主子待奴才好,奴才一定等着主子回来。”胡宝忙跪下磕头。
“快起来,你一定照顾好自己,把命保住了。”章岁暖让赤心扶他起来,又给了胡宝一个荷包,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胡宝握着荷包,里边都是沉甸甸的银钱,他明白主子给这些是让他好好过,在这深宫里用这钱来买命。
天寒地冻的,章家就派了车夫来接,章岁暖有些失笑,不知道弟弟妹妹和父母亲在家中,是不是和乐融融。
“小姐,快到章府了。您吩咐的东西,赤心都买回来了。”
小憩了一会儿,萤心便小声提醒章岁暖到了。撩起车帘,章府的门口只有管家和母亲身边的嬷嬷。
“大小姐回来了,老爷夫人都在正厅等大小姐回来呢。”嬷嬷笑着上前搀扶章岁暖。
“有劳贾妈妈了,小姐只让奴婢近身。”萤心依旧搀扶着章岁暖,并未退让。
“这,这倒是老奴的不是了。”贾妈妈有些汕然。
“贾妈妈也是好心,只是雪愈发大了,小姐身子受不住。”赤心态度更是冷硬,“想必夫人也想念小姐的紧,大家何必在门口站着说话,惹夫人着急。”
“是是是,小姐快进屋暖和才是。”管家忙上前打圆场,又招呼小厮帮忙拿行李。
章岁暖走到正厅门口,萤心便上前服侍章岁暖脱下披风。
一袭绿衣缓缓走进正厅内,高堂上座,弟妹在侧。
“女儿拜见父亲、母亲。”
“好孩子,何必多礼,快坐下让母亲好好瞧瞧。”章郑氏招呼章岁暖坐下,一双明目爱怜地看着章岁暖。
“姐姐又瘦了。”章岁意忍不住上前拉住姐姐的手,依偎在姐姐身边。
看着章岁意明媚的脸庞,章岁暖不由眉眼带笑,吩咐萤心去取带回来的礼物。
“这些是路过集市采买的,还望父亲母亲不要嫌弃。”章岁暖自然知道有些事瞒是瞒不住的,便大方承认了。
“你受苦了。”章有知看着女儿如此客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姐姐买的花簪好看,是现在时兴的样式呢。”章岁意忙岔开话头,捏着手中的簪子向父亲炫耀。
“大姐姐带的诗集也是当下最受文人们青睐的,可是难买呢。”章岁祁也跟着说道。
“你们喜欢便好,日后姐姐还给你们买。”章岁暖笑笑,揉了揉章岁意的小丫头髻。
“你们两个,别缠着你们大姐姐了,快让她休息一会儿。”章郑氏自然知道章岁暖心中酸楚,忙给她找了借口,躲去清净。
贾妈妈在前头带路,嘴里也不忘念叨:“大小姐有福气,这霞青院在府里最是宽敞,又有多的是奇花名种,当时迁府,宫里就派人来说了,这个院子是专门为大小姐建的,旁人可不许沾染丝毫。”
“贾妈妈有心了,既然已经到了小姐居所,妈妈便快快回夫人房里伺候吧。”萤心递了两颗银瓜子给贾妈妈,不耐烦的打发人。
见贾妈妈走远了,赤心不由开口,“不是不许把宫里的东西带出来,你哪里来的银瓜子?”
“自然是小姐赏的。区区几颗银瓜子,贴身藏着便是。”萤心说着,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把银瓜子。
“这是几颗?”赤心不由叹了口气,“幸亏他们没故意刁难,不然咱们都出不了京华门。”
“能带出来是本事,自己好好收着。”章岁暖有些失笑,推门便进了霞青院。
隆冬腊月,映入眼帘的便是两株红梅,紧接着便是荷花池,可惜已经结了冰,池子后边便是桃树。再往里推了门,是两株黄香梅,屋子旁侧是郁郁葱葱的紫竹。
“霞青院的景色多姿,可比露白宫要好很多呢。”萤心忍不住夸赞,“这黄香梅是宫里才有的品种吧?满京城也只听说长公主府才有黄香梅呢。”
“安和长公主素来爱梅,陛下不止赏赐了黄香梅,还有台阁绿萼、乌羽玉等名种。”章岁暖伸手抚上一朵梅花,轻轻摩挲。
“可惜长公主不爱热闹,不然年年办赏梅宴,多少人能一饱眼福啊。”萤心不由艳羡。
“御花园的名种多了去了,平时也没见你多去瞧两眼。”章岁暖调笑道,“只怕是宫外的野草,你也觉得新奇。”
“奴婢没出过宫嘛,若是小姐疼惜,每次出门都带着奴婢,奴婢便是死了也甘心。”萤心撒娇卖乖,假模假样的装作一副谄媚的模样。
“你呀,出了宫反倒跳脱了不少。”章岁暖失笑,进了屋内。
天缥色的纱帐,竹青色的床帷,屋内摆放着艳红的扶桑花,一对祭红釉玉壶春瓶,都是章岁暖喜欢的颜色。
萤心一进门便忙着收拾,章岁暖下意识看向赤心。
“是王爷?”章岁暖有些疑惑,除了石柳寒还有谁这么了解她的喜好。
“贾妈妈倒是说,霞青院是宫里的意思。”赤心思量了几分,“况且老爷如今提防王爷的紧,怕是容不得王爷插手。”
章岁暖低垂眼眸,红唇轻启,似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