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是一年中可以与除夕、上巳、端午并列的四大节日之一,大歧的每一个子民都对中秋有很深的情怀和重视。
今年的中秋宴也是由太后亲自操办的,宴百官在正午,宴皇亲贵族是在黄昏。
也是在这一天,大歧允许后妃的母家进宫探望。不过进宫的人也只是少数,对于一些家族来说,位份低微的女儿如同一颗废子。
章府前几天就传信来了,说中秋这天,章母和二小姐会进宫探望章岁暖。
中秋这天,章岁暖一大早就起身了,穿着皇上赏的百蝶穿花的香槟色云锦长裙,戴了两支宝石花钗,很是贵重。
等章郑氏带着章岁意进露白宫时,已经巳时正了。
“臣妇章郑氏给宝林娘娘请安。”
“臣女章岁意给宝林娘娘请安。”
“快赐座。”章岁暖欢喜的打量俩人,章郑氏穿的中规中矩,倒是岁意一身桃红百雀的袄子,很是扎眼。
等萤心上完茶,章岁暖便示意她们退下了。
“姐姐,你在宫中还好吧。”章岁意见侍女都出去了,便坐不住的跑到章岁暖旁边去了。
章岁暖握住妹妹的手,眉眼含笑:“一切都好。”
“你过得好,我们都放心。”章母有些心疼,一见这个女儿,她总是忍不住心酸,“家里也一切都好,你父亲最近很得陛下重用,王爷那边想插手已经很难了。”
“这些年父亲行事谨慎,少与王爷来往,如今又是重用,陛下不会为难父亲。”章岁暖放心地叹了口气,“只要陛下的心偏向咱们,王爷也翻不出浪花。”
“只是姐姐的事情怎么办,万一那个人狗急跳墙,姐姐就危险了。”章岁意连王爷两个字都不想提,嫌他晦气。
章岁暖淡淡一笑,“前尘旧事并不是天衣无缝,父亲母亲就这么笃定陛下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吗。”
章母心中一梗,章有知也和她说过,当今陛下雷霆手段,他们做不到瞒天过海。
见章母紧张的样子,章岁暖又宽慰道:“母亲不必担心,陛下要发作,只怕选秀那日已经是章家大难临头了。既然陛下并未提及,说明陛下并没有想要追究的意思。”
章岁意觉得姐姐说的很有道理,“宫外也说陛下待姐姐很好,只要姐姐抓住机会,在陛下对姐姐情浓之时生下一个皇子,不论将来如何,陛下终归会保住姐姐的。”
章母和章岁暖相视一笑,打趣道:“你一个姑娘家家,什么生不生的,不知羞。”
“母亲,我是认真的!”章岁意娇嗔。
看着母亲和妹妹相处,章岁暖颇有几分羡慕,从小没有父亲母亲,她根本不知道如何与父母相处。
“对了,我在歧都有一位故人,这位故人消息灵通,有我的信物为引,二妹和三弟可以知道不少京中的消息。”章岁暖突然想起多年前结识的一位女子。
“什么故人如此厉害。”章岁意有些惊讶,如果她们消息灵通,便有机会认识更多可用之人。
“她多年前是含香坊的花魁娘子,接触不少达官贵人。”章岁暖从袖口拿出一块雕着荷花的碧玉,“这荷花碧玉便是信物,可以让她卖一个人情,我需要二妹找她帮忙寻一个叫李镇的故人。”
“花魁娘子,李镇?”章岁意有些好奇。
“如今她还是不是花魁难说,李镇的身上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章岁暖将碧玉交到章岁意手里。
“四年前,石柳寒有一支往潭山送兵器的队伍,被这个叫李镇的土匪头子截走了,其中有一本记录石柳寒走私兵器军马的账本。
石柳寒得知以后,便派风卫暗中绞杀李镇一伙人,我也跟着去了。
风卫并不管束我,我又年少好玩,独自潜入山寨。我找到李镇,或许是少年意气吧,觉得他长得很好看,我便出手袭击他,与他不打不相识。
在风卫绞杀他的最后关头,是我出手救了他。他主动把账本交给了我,为了他这份江湖义气,我把账本最重要的一页撕下来,给了他,一并给他的还有一只金荷花耳坠。
我让他拿着耳坠去西北找一位叫宋应忱的游击将军,让他跟着宋将军入伍了。”
“这么说,只要我们能找到李镇,就能找到那页账本。”章岁意不由兴奋,拿到这页账本,在皇帝清算崇王的时候递出来,无疑是给陛下递了一把杀死崇王的利刃。
“账本重要,李镇也重要。”章岁暖认真地看着妹妹,“包括花魁娘子也很重要,你和三弟一定要明白用人之道,李镇此人不是池中之物,我相信他如今一定在西北有了一席之地,将来说不准也会在朝堂有一席之地。”
“我希望你们能掌握一切可以掌握的力量,这样我们才能在帝王博弈之下存活。”章岁暖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她想要她在乎的人都好好活着。
“你大姐说的没错。”章母在一旁缓缓开口,“我与你们父亲实在是无家族可依,必须结交更多的能人义士,才能稳固自身。”
章有知是前朝昭顺二十一年的一甲第三名,可惜父母双亡,家族凋零,又因为长相过于妖气,从一甲第三名的探花郎改成了一甲第十三名。
章母郑氏汝妏(wen)更是命运凄惨,郑老太爷隐瞒婚情,欺骗了农女,等到郑家老太太知道时,农女已经有了八个月身孕。
农女惨遭欺骗,性格又是宁折不屈,绝不入府做妾。在生下了女儿之后,在郑老太爷的默许下,被郑家老太太毒杀了。
郑汝妏从小养在郑家老太太名下,纵使嫡母再不喜她,也不能毒杀丈夫血脉。郑老太爷只能保证这个孩子不受磋磨,毕竟面对嫡妻,他心中有愧。
郑汝妏平时低服做小,日子也还算过得下去。只是说亲时,嫡母故意拖着,对郑老太爷的说辞就是这个孩子的长相过于浓丽,世家不满,她又舍不得低嫁女儿。
一直拖到郑汝妏二十一岁,章有知在进士好友王曲和其妹妹王景月的撮合下,向郑家提亲。
郑老太爷念着章有知是进士,想着日后提拔一下这个女婿,女儿后半生也无忧了。郑老太太则是看中章有知无父无母,没有亲族可依,长相又不受先帝喜欢,才同意了这门亲事。
谁能想到郑汝妏成亲才两年,郑老太爷就撒手人寰,郑老太太又在石柳亭夺位时唆摆自己的儿子郑皋,让他出手对付章有知,这才有了章有知被贬漠北一事。
郑汝妏在去漠北的路上动了胎气,难产生下了章岁暖。一路上还有更多的刀子等着他们,章有知根本保护不了虚弱的妻子和幼小的女儿,只能一纸投名状,将女儿托付给了崇王。
后来在漠北稳定了,崇王根本不肯放人归家,章家夫妻从没有忘记这个大女儿,更是跟章岁意、章岁祁姐弟一直念叨他们的大姐。
“母亲放心,我跟三弟一定会努力的。”章岁意握紧了姐姐的手,她知道姐姐受了很多苦,她一定要保护姐姐。
这边母女三人一心同体,敏妃可很是难受。
敏妃的母亲也进宫了,吴氏小门小户出身,在家里说话也没有什么分量,这次进宫是丈夫授意,让她催促敏妃用药得子。
“敏敏,娘知道你为难,可是你父亲真的等不了了。”吴氏低着头,用手绢擦拭着眼泪。
敏妃眼含着泪,神情故作骄傲,“有什么可为难的,陛下还是给咱们几分薄面的,今晚便是好时机。”
吴氏忍不住又落泪,“敏敏,我苦命的女儿。”
“母亲别哭,等女儿有了皇子,陛下自然还是亲近咱们的。”敏妃轻轻拍着吴氏的背。
“你父亲太倔,这权利就这么好嘛。”吴氏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疼着宠着,哪里这样逼迫过她。
看着母亲落泪,敏妃更加笃定了用药得子的想法,只有她在宫中站稳脚跟,母亲就不会被父亲一直当成发泄口。
午宴前,石柳亭升章有知为兵部侍郎,还赏赐了宅院。御膳房得了消息,特意午膳时,往露白宫送了一道芝麻团糕,寓意步步高升。
章岁暖让赤心打赏了御膳房送膳的小太监,母女三人其乐融融地享用了午膳。
午膳后,章岁暖找到了另一只金莲花耳坠,给了章岁意。又吩咐萤心包了两匹纱缎,两套头面,在露白宫门口目送着胡宝送章母和妹妹出宫。
“暖儿,你母亲和妹妹已经走远了。”
章岁暖听到有人说话,这才回过神来,“宋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宋菡谂柔柔一笑,“本想叫你过来替我掌掌眼,看看今晚穿什么合适,你宫里人说你出来送母亲和妹妹了。”
“劳烦姐姐出来找我,正好我也打算回去准备更衣赴宴,姐姐也给妹妹一些意见。”章岁暖挽着宋菡谂的胳膊,笑靥如花。
“好啊。”
章岁暖很喜欢宋菡谂穿一些撞色衣服,宋菡谂本身温柔如水,配上冷暖撞色的清冷和妩媚,别提有多好看了。
中秋又是大节日,更是要盛装打扮宋菡谂。橘蓝配色的月桂照水宫装穿在宋菡谂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娴静柔媚。
“这支芙蓉牡丹钗很配姐姐的衣服。”章岁暖接过赤心呈上的锦盒,缓缓打开,里面是一支用赤色芙蓉鸟羽毛制成的牡丹钗子。
“如此钗子,怕是很贵重吧。”宋菡谂拿起钗子观看,羽毛做花瓣,红宝石做花心,流苏则是黄金所做的叶子,“妹妹借我一晚,明日我让椿盈给你送过去。”
“姐姐何须说这些见外的话,我既然拿出来给姐姐戴,那便是送给姐姐了。”章岁暖接过钗子,替宋菡谂插在发间。
镜中美人画着橘蓝花钿,涩然浅笑,让章岁暖都看呆了。
仿若壁画中衣着华丽,面容清冷慈悲的飞天神女;又仿若绽放到刚好的金靥沾染露华,清丽秀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