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黄的烛光微微晃动,赤心准备好洗浴的花瓣汤水,便退了出来。
屋外有些昏暗,靠两个灯台的微光识路,檀心静静地等在昏暗的角落。
“王爷传信来了,问柳大人的事为何没有一点风声。”檀心的声音一如往常,冷淡的很。
“檀心,如今姑娘刚刚得陛下宠爱,王爷就这样心急了?”赤心看着檀心的样子就有些来气。
“为王爷传递一切消息,是送姑娘进宫的目的。”檀心的语气有些责备,“莫不是姑娘贪恋皇宫富贵,想背叛王爷?”
“檀心,入了宫,姑娘才是你的主子。”赤心盯着檀心的眼睛,警告道,“我希望你的脑子能想清楚,在这里,掌握你生死的人是姑娘。”
赤心咬紧后槽牙,气的想转身离开,“我希望你不要干蠢事,不然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看着赤心怒冲冲的背影,檀心的眼波有些动摇。
她跟赤心不一样,赤心是姑娘的家生奴婢,她是王爷的手下。
效忠王爷,是她刻在骨子里的信条。
姑娘这边,或许真的有不得已呢,毕竟姑娘是王爷养大的,是不会害王爷的吧。
第二日,石柳亭的赏赐就到了露白宫。
“宝林娘娘,陛下念这些日子宝林娘娘侍奉有功,特地赏赐浣花锦两匹,九霞缎两匹以及青黛蝴蝶簪一套。”赵公公笑眯眯地让小太监将赏赐呈上来。
“这是星郎色吧,这样的一匹浣花锦可真是难得。”章岁暖伸手抚摸那匹布料,“陛下厚爱,妾深感欢喜。”
“陛下知道娘娘喜欢穿素色,此番进贡的浣花锦只此一匹是星郎色。”赵公公连忙解释,“这一套青黛簪也是难得,阖宫上下,也只有娘娘这独一份。”
“多谢赵公公了,赤心拿些银瓜子请赵公公喝盏茶。”章岁暖也不想再客套想去,吩咐赤心将赵公公等人送走。
“那老奴谢过芳宝林了,老奴告退。”赵公公接过荷包,带着几个小太监退下了。
“小主,这些赏赐是不是要先收起来?”萤心出声问道。
章岁暖看着这些赏赐,轻轻开口道:“这些布料先放起来吧,等入了秋再做衣裳也不迟。至于青黛簪子,找个好看的盒子包起来,给敏妃送去吧。”
“小主,这青黛的首饰很难得,干嘛送给敏妃娘娘啊。”萤心忍不住开口劝道,“青黛颜色稳重,向来最考验司珍房的手艺呢。”
“我不过宝林而已,用青黛有些越矩了。”章岁暖挥挥手,“这件事,你亲自去办吧。”
“是。”萤心虽然觉得可惜,但还是听从章岁暖的吩咐,退了下去。
章岁暖坐在梳妆台旁,望着镜子出神。
她不爱蓝色,甚至知道了郑意落偏爱蓝、紫色,她便下意识的有些讨厌。
什么星郎色、槿紫色,石柳寒的库房里有的是这些蓝蓝紫紫。
所有人都爱蓝、紫色,因为难得、因为尊贵,因为这个颜色最衬人端庄贤惠。
哪怕,石柳亭赏一些藕色、碧色,章岁暖都会很开心,唯独这紫蓝二色,戳中了章岁暖的痛处,所以她才将发簪送给了敏妃。
东西到了敏妃处,敏妃不冷不淡的收下了,毕竟这么轻盈好看的青黛首饰,属实难得,她才不会跟好东西过不去。
敏妃一双狐狸眼圆溜溜地一转,有些小得意地吩咐道:“雀儿,替我梳洗更衣,穿那套青冥色的莲枝纹襦裙,配上青黛簪子。”
“是。”雀儿立马去取那套襦裙,小侍女们服侍敏妃更衣。
傍晚石柳亭让赵屿传信儿去露白宫,敏妃早早等在了石柳亭去露白宫的必经之路。
“娘娘,陛下马上要过来了。”小侍女急忙通传道。
敏妃一听石柳亭要经过了,立马起身吟诗。
“郎行陌上野花香,情丝寸寸入暖房。妾倚幽廊望劳燕,意与谁去枕上荒。”
敏妃神情凄婉,语气怅然,情到深处,仿若垂泪。
石柳亭看着眼前的敏妃,一袭蓝衣,仿佛看到了林妃。
林妃在时,那样清冷温柔,她从不会去争夺宠爱,但是那清冷的背影,总是那样惹人怜惜。
若是林妃吟诵此诗,该是如何哀伤。
“敏妃,这簪子是朕今日赏芳宝林的吧。”石柳亭收回思绪,声音冷漠。
“陛下。”敏妃装作不知石柳亭在此,急忙行礼,“妾敏妃苏氏,问陛下安。”
“免礼吧。”石柳亭继续追问,“这簪子,你如何得来?”
“是芳宝林赠与妾的,妾觉得此簪甚是美丽,爱不释手,所以便立马戴上了。”敏妃一双泪眼看向石柳亭。
“此簪很不衬你,摘了吧。”石柳亭并不为其所动。
“陛下。”两颗泪珠从敏妃脸颊上滑落,“陛下近日对妾好生冷漠,今日芳宝林派人送来此簪,妾心如刀绞,所以才到此吟诗,排遣心中苦闷。”
“这么说来,是芳宝林不懂事了。”石柳亭无心和敏妃纠缠,“那朕这就去惩罚她,你先回宫休息吧。”
说完,石柳亭毫不留情的离开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敏妃忍不住哭了起来。
“赵屿,去查查何人写的这首酸诗,明天早朝之后,朕要在书房见到他。”石柳亭想起林妃,心中不免烦躁。
“是。”赵公公连忙应声。
章岁暖在门口等候石柳亭,滚了金边的深褐色衣袍翻飞,人已经到了眼前。
“妾宝林章氏,问陛下安。”章岁暖垂着眼眸,躲避石柳亭质问般的目光。
“免礼,进去吧。”石柳亭见她如此,并没有立刻发作。
两人进了屋,晚膳备了四菜一汤:鸡汁莴笋丝、灯影牛肉丝、红油鲜虾、白灼菜心和海珍豆腐汤,还准备了鹿肉云吞。
“晚膳是不是太过腻味了。”石柳亭尝了一口云吞,面色有些难看。
“是嘛。”章岁暖笑地有些心不在焉,“这道莴笋丝,御膳房做的不错,陛下尝尝。”
石柳亭尝了一口莴笋丝,接着抿了一口清茶,“朕听说,你将朕赏赐的簪子送给了敏妃?”
“是,妾身份低微,配不上青黛如此珍贵的宝石。”章岁暖低着头,默默吃菜。
“朕来的路上,敏妃戴着那套簪子招摇,还状告你争恩夺宠,以下犯上。”石柳亭放下了筷子,平静地看着章岁暖。
“妾不敢。”章岁暖夹了一只虾,白玉般地纤手剥着虾壳。
石柳亭不由叹了口气,“冷儿,朕不是要责怪你。朕只是,触景伤情罢了。”
章岁暖听了这话,抬起头看了石柳亭一眼,又继续剥虾。
“今日敏妃穿了一身青冥色的衣裙,还吟诵春闺怨诗。”石柳亭拈起一只剥好的虾仁嚼着,“朕突然想起去了的贤妃林氏,朕心中有愧。”
章岁暖心头一梗,不知道石柳亭为何提起林妃。
“贤妃在世时,还只是修仪,她清冷出尘,与皇后亲密无间,事事都以皇后为先。”石柳亭不仅感慨,“冷儿,朕不希望你像贤妃一样恭顺贤德,朕希望你在朕面前敢爱敢恨,随心肆意。”
“陛下,贤妃娘娘孝顺太后,敬重皇后,是女子贤德的表率。”章岁暖净了手,喝起了海珍豆腐汤。
“可是朕不想要你变成第二个贤妃。”石柳亭低头吃起了云吞。
“那陛下会包容妾的喜怒哀乐嘛?”章岁暖试探道,“妾会无理取闹,会伤心流泪,陛下也愿意容忍这样的妾嘛?”
“朕愿意。”石柳亭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握住了章岁暖的手,“朕喜欢你为朕笑,喜欢你为朕烦恼,冷儿。”
“冷儿,若你能真心待我,我心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