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里的他 第40章 第四十章

离开前几个小时，陶澄突然兴致勃勃说我难得来，想和我一起去买点礼物带回去。

我连连拒绝，陶澄不依不饶，甚至跟老妈撒娇，要她给我说说情。

我的亲妈，把别人的女儿当心尖骨宠着，在陶澄的软磨硬泡下，反倒来劝我理解陶澄的心意。

她都这样开口了，我还有什么好拒绝。

我跟她出了她家，司机一路上弯弯绕绕，没想到去了一家咖啡馆，她没带我去买纪念品，反而包下咖啡馆，说要给我送大礼。

我没明白，她假惺惺的挽着我的胳膊，连拉带拽的把我带到一个隔间。

隔间里放着投影仪，她点了两杯咖啡，开始有一塔没一搭的聊一些问题。

“你找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我有些不耐烦。

来之前哥哥让我离陶澄远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但这句话依旧让我对陶澄有了些忌讳和猜疑。

“想了解一些妈妈的喜好，给她买礼物”陶澄漫不经心的回答。

妈妈？明明那是我的妈，生我养我，照顾我的亲妈。现在她却成了别人的妈妈，而且，她最喜欢的礼物，陶澄已经给她了，是我达不到的。

“我没有什么好建议的！她已经有了她最喜欢的”我忍着胸口的闷堵与难受，直视着陶澄。

陶澄轻笑“说的也是，我就是妈妈最喜欢的礼物了”

我不明白，她说这么多，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看着她，等着她的下一句发言。

她优雅的喝了一口咖啡，脸上的笑依旧挂着。

我讨厌她的笑，讨厌她提起妈妈就满脸幸福，讨厌她拆散了我的家。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有些不耐烦。

她看着我，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看得我有些发怵。

“蒋离，我从来没有同时既喜欢又讨厌，既羡慕又嫉妒，既同情又憎恶一个人”

她看着我，眼中的神色复杂起来。

我没回答。

我想不明白，我与她除了有一个妈的联系，其实并不熟，她何至于对我这么有敌意。

突然，她枕着桌子，靠过来了一些，手肘撑下颚玩笑似的看着我继续说：“我喜欢你长得漂亮，又讨厌你高傲漠视的模样，羡慕你有一个很好的妈妈，又嫉妒你有那么好的妈妈，既同情你的遭遇和处境，又憎恶你惺惺作态。”

“如果你找我，是来说这些，我没什么时间”我起身想走，被她拦了下来。

“你走可以，但是我希望你和我妈断了联系”她神情严肃，一点不像开玩笑，一副你不断，别逼我出手的态度。

我气坏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陶澄，那是我亲妈，生我养我16年17年的亲妈，断了联系？你在发什么疯？”

“就算她和我爸离婚了，有了新家，我也是她女儿，她也是我妈，你做梦呢？”

“你知道吗，我真的挺同情你！”她嘲笑的看着我。

“7月6日，今天去了爷爷家，姑姑回来了，还带了表姐，爸妈说表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很厉害，爸妈送了表姐一台钢琴，我也想要，爸妈说给我是浪费钱。

7月9日，我是靠自己考的第一，我没有抄别人的，为什么不相信我，还说大家都是满分，没什么稀罕的，可是我是第一名。”

我不敢置信的瞪着陶澄，她偷我日记。

“你偷看我日记本？”我生气的朝她走过去，扬起的巴掌差点落在她脸上，她去别人家还乱翻别人东西，教养呢？

“你在自欺欺人什么？你爸妈不爱你，你不是很清楚吗？”

“怎么你是看不见里面他们对我好的事吗？”我质问的瞪着她，可我轻颤的身体，以及死去的回忆已经说明白了，我就是一个不被爱的人。

“你知道吗？你和你哥哥真的很像！你们都很喜欢写日记”

她嘲笑的偏头“你不知道吧！你从出生就是工具！你的出生是你哥哥一手促成的，因为你爸妈逼你哥哥，学舞蹈，学艺术，但你哥哥不愿意，让他们生一个继承，才有了你的诞生”

我早就知道，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我就是生来继承的工具，可是我也废了，我也不喜欢，他们也逼不了我。我不怕痛，可她这样撕开我的伤口，揭穿我的秘密，还往上撒盐捅刀，心口还是会委屈得疼痛不已。

“你哥哥的日记本，一本黑色的工作本，在他书房第三格书架上，哦，现在应该在保险柜里”她顿了顿“或者在火堆”

“陶澄，你去别人家，就这样翻别人的东西，你就这么没有教养吗？”

她嗤笑“教养？我有妈生，还真没妈养，我妈嫌弃我是女儿，在我爸事业没有起步的时候，丢下我们跟有钱人跑了”

“那是你的问题。。”我话还没说完，她嘲讽的打断“所以我抢你的”

她不以为意抬头看着我“你爸妈很早就想抛弃你了，是你哥哥逼他们演戏，陪你演一家人，可能演着演着他们自己也信了，让你错误的以为你也有家人。”

所以她没有妈，就抢别人的，她就像个疯子一样。

突然，咔哒一声，投影仪的幕布放了下来。陶澄折腾着投影仪“我给你看看有趣的，你一定会感兴趣”

我想转身走，可脚像被铁链拴着一样，寸步难行。

“可有趣了，给你看看，他们多虚伪。”她似看笑话一样，折腾亮了屏幕。

是一个视频，似乎是法庭上。

我看着里面熟悉陌生的人有些茫然，我父母？他们上了法庭。

法官询问着关于我的抚养权的归属，我以为他们为了争夺我的抚养权上了法庭，可他们说的话，字字诛心。

爸爸说妈嫁了有钱人，以她的经济能力，完全可以抚养我成年，妈妈说爸爸事业稳定，经济能力在社会中算姣姣者，不论是经济资源还是教育资源或者是社会资源，都很合适抚养我。

“你看，他们丑恶的嘴脸”陶澄似看笑话一般嗤笑。

“你那些温馨的家，在乎你养育你的父母，都是假的。”她继续说着“他们没人想要你，踢皮球一样把你踢来踢去。”

法庭上他们还在推脱，爸爸说妈妈照顾我的起居，我跟她会更好，妈妈说前半年她一心都在事业上，再婚后已经不准备工作，没有稳定的工作和经济来源，把我判给父亲比较好。

爸爸请的律师有些厉害，妈妈屡次让步，甚至增加抚养费，爸爸也无动于衷，直到妈妈说她净身出户，父亲才松开。

一阵寒意犯上心头，从心口蔓延到四肢。

炎炎夏日，手心和心口传来阵阵锥心的麻意和刺痛，手臂控制不住的轻抽。

难怪给爷爷守灵后我问我的抚养权，妈妈第一个回答在爸爸哪里。

我还以为她在解答，原来是想推脱，怕我说分给她吗？

我以为我只是不听话，他们寒心而已，我以为我努力了，就会好起来，我以为我努力学小提琴证明自己优秀了，就可以了，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需要一个工具，而不是一个优秀的孩子。

原来他们真的从来没有爱过我。原来，要把我送给小姨，是真的。

原来，他们那么想把我推给苏辰砂，是真的不想要我。

可凭什么，凭什么要苏辰砂承担，他做错了什么啊？

我知道我不是很优秀，可我也不至于差得他们不想要，我以为是别人家的孩子太优秀，爸妈才会什么都否定我。我以为是我不如哥哥优秀，我以为是我不听话，我努力变优秀，努力变听话，可我做什么都是徒劳。

从头到尾，我就是作为工具出生，哪怕比哥哥优秀，只要不是继承他们的，都不够资格。

原来我一直都错了，我那么努力练小提琴，在他们眼里多可笑。

他们对我好，原来都是哥哥在背后操作，哥哥无条件给我兜底，原来是因为愧疚，愧疚因为他的一句话我出生了，出生来承担本是他的那些逼迫。

为什么，他们可以演那么多年。

“怎么？你不信？”陶澄噌笑一声“你大可以直接跟他们对质，视频我送你，你拿着去跟他们对质，撕破他们并不爱你的事实”

撕破？拿着视频，逼他们亲口告诉我，他们就是演戏？

人啊，贪婪又胆小，哪怕知道他们是演戏，可那唯一的血脉亲情，却是永远也跨不过去的鸿沟，那生恩养恩，只要他们不将白刀子捅进我心里，他们也得是我父母。

贪恋唯一的亲情，胆小的害怕一无所有，害怕被抛弃，哪怕知道他们都不想要自己，也不敢多问半句，甚至不敢问为什么，明明是骨肉亲情。

“承认你的父母并不爱你，然后重新开始你自己的生活”

陶澄一旁事不关己劝导。

可我恨她，为什么要告诉我，都骗我好了，为什么要告诉我。

“放弃你的父母，就是在拯救你自己”陶澄还在说。

放弃，我怎么放弃，我已经被他们抛弃了，我一无所有了，还要我怎样？

陶澄还想说什么，一通电话把她叫走了。

麻木中我听见她跟我说她通知我哥了，让我留下等他。

我站着原地，木讷的想着过往的种种。

我开家长会没人，我升学宴没人，我放学回家没人，我做了那么久留守儿童没人关心。

原来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工作忙。

难怪我会突然被他们忽视，难怪我削了手去医院回来也没人发现。难怪过年要我去苏家，他们二话不说答应。

一直以来的种种都是有迹可循。

天空下起了小雨，一滴滴落在脸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咖啡馆，一个人无神的走在道路上，雨滴打湿了衣服，我却没力气没精力管。

好想躺下，任由雨水将我脑子里沉重的东西冲刷干净。